消失了半个上午的深津一成直到自由练习开始了四十分钟之后才出现了,漫不经心地在篮球架下自抢自投的泽北直接丢下了手里的篮球,一脸兴奋地凑到了他身边,完全不会看脸色的家伙被场内几个前辈连番瞪了好几眼。深津先是按了按后辈的肩膀,接着弯腰抓起那颗弹了两下缓缓滚过来的篮球,最后才消化了一下那几束多余的视线。

    这种氛围深津倒是不算陌生,去年他第一次顶替一号位的三年级前辈首发时,更衣室里弥漫的便是相似的气味,到了泽北来时,一切则是变得更加明显了,一是这小子的迟钝足够让他忽视那些注视,二是堂本五郎的确过早地更换了固定的大名单,让二年级生的位置在整个球队中上升到了首位。

    像山王工业这样传统以至于有些专制的球队,哪怕堂本五郎一直在明面上强调“强者为王”的规则,但是越不过的阶级观念才是核心教义,强悍如河田在高一时照样会被高年级前辈使唤洗球衣,松本在收到带背号的球衣当天甚至被应当进入首发的前辈勒索了一万日元的餐费,深津则是经常被要求跑腿,听起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在当时的木村队长出言教训队友之前,几乎每日都会发生。

    当然可以说深津他们是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接受了这些事可以存在,但谁也没办法和泽北讲明白这个道理,因为这属于一种约定俗成的常识,大家都默认每个人应该理解,当一个人处在一个集体之中的时候,自然地就会这么去做。

    但有时候深津觉得泽北没有那么天真,可装傻的难度比不懂装懂要高太多了,他也在想这可能只是错觉。与泽北相处了几个月,深津明白泽北就是纯粹按照“强者为王”的信条在球队中生存的人,毕竟在第一次练习赛结束后,这小子才第一次用平视的角度认可了队里的几个人,至此以后,深津算是明白了,道理讲不通的话,就要把他打服。

    这不,因为堂本五郎几次三番说海南大附属不是个好对付的球队,泽北那前几日悠哉的模样才稍微有了点变化,热身时还睁大了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把对面所有人扫了个遍。

    “所以监督说让我重点注意的是哪一个啊?”他昂起头,来回看。

    “根本没让你盯人,”河田不耐烦地用膝盖顶了顶泽北的屁股,“快,上篮接力,你第一个。”

    “遵命!”泽北笑着捞起球,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篮筐跑去,抛出的同时起跳在空中转了个身,冷不丁送了个灌篮表演给大家。

    不需要山王的应援带节奏,到场的观众已经自发性鼓起了掌,零散的呐喊声中还夹杂着一句半句的外语。奇迹小子的称号果然戳中了泽北的心,他高举右手食指,绕场小跑了半圈,欢呼呐喊声越来越响亮,他便停在中线上,手臂在空中划了两圈,然后躬身和观众行礼。

    此举引得原本在自由热身的海南队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朝他看了过来,这多少有点颠覆了过去对山王工业的刻板印象,一群进队就要剃发志的家伙不都应该是循规蹈矩的小和尚吗。

    跟在泽北后面的河田难得没出手锤他一拳,反而是笑了笑,老老实实继续接力上篮,毕竟场馆里属于山王的声音要是占了上风,对他们这些在球场上的选手自然也是鼓舞。

    看台上,一早就抛弃了牧智司的三重子借了堂弟的一套训练服成功混进了应援的席位中,在第二排的左边找到了空位,她坐下时旁边的男生主动和她打了招呼,看着对方的脸,八分之一决赛的记忆提醒了她一些信息,于是她礼貌地点点头,回应时她的眼神不自觉向下一瞥,长裤裤腿没能完全挡住左脚的弹力绷带。

    不过男生那副被全世界遗弃的表情实在是感染力有点过分强大了,三重子感觉有他的在话,泽北在球场上闹腾成什么样,都能被有效隔绝开,平日里很难被别人的情绪影响到的三重子,看到上半场结束堂本监督用堂弟换下了向井队长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看了看旁边人的表情。如果说一开始只是若有似无的感怀,这会儿他看起来好像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全阵容都是一二年级,但自己却不在场,因为太好懂了,三重子倒是一下子不知要怎么评价了,于是她决定让这位情感丰富的男高中生自己消化,自己则是继续将注意力放回球场。虽说赛况比起前几场要稍有些棘手,但总归还是山王占了上风。深津几次与牧对位都故意让他先过去,然后借一之仓的补位做干扰,绕到身后成功盗球,这与清早时她讲给他听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最清楚牧家两兄弟都是不知收敛的性格,一般有多少实力都会拿出多少实力,以退为进是最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她抬手掩住嘴角,满意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松本却是吸了吸鼻子,三重子愣住又瞥一眼,用指节一推眼镜框,摸出口袋里的手帕,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啊,谢谢……啊不是,我没哭,是空调吹得鼻炎犯了……”松本慌忙解释,拿出纸巾揉了揉鼻子,然后挠了挠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说,“我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糟糕?”

    “松本同学要听实话吗?”三重子收起手帕,一边看着寸步不离盯防海南队长的堂弟,一边反问说。

    “其实也不是很想听。”松本苦笑了一下,将受伤的脚踝稍微向前挪了挪。

    三重子轻声应道,听起来很像是“那不就得了”的意思,冷淡的模样正如传闻中那样,松本稔想如果队友的堂姐会摆出知心姐姐的模样,那可能才是一种不可思议。

    “人倒霉的时候就会觉得全世界能够发生的最不幸的事情都落在了自己头顶,”三重子突然开了口,语速缓慢的、语气悠悠的,“就像是走在花园的鹅卵石上,你踩空了一步,脚底沾上了泥,第二步想再踩到石头上就变得很不容易,可能还会滑下来。”

    松本侧过身看向了她。

    “实际上这件事也很好理解,如果松本同学没有投进那三球,他们也不会注意到你的存在,那么遭殃的会不会是泽北呢?”她停了下来,同他对视,“假设成立的话,我想松本同学应该也会因为其他的理由在场上或是板凳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指了指对方的脸,继续说:“不过对人之贪瞋痴谈戒定慧是修行人的傲慢,我会承认自己做不到,所以不如少点罪责感,大大方方嫉妒他们就好了。”

    本来对女生的刻板印象被三两句讲经式的开解给敲碎,松本足足傻了两分钟,魂才回到了□□中,他先是哈了两下,接着低下头去自嘲地狠狠笑了出来,再抬起头时差点错过了山王在最后四分半开始的碾压式追击。

    刚想回复她些什么,三重子却是手轻轻一抬,食指划了半圈挡在自己嘴前,说道:“我们赢得很漂亮。”

    松本转头去看比分,没想到竟和海南打出了三十分的大分差,胜利的喜悦冲破了先前的愁云,他与观众席上的其他人一起站起身,用力地鼓掌叫好。

    只不过一路走到决赛,与海南大附属的比赛又是这番结果,泽北的飘飘然不出意料愈来愈明显,听闻爱和那位亮眼的爱知之星在博多商的夹击下落败,他更是摆出了“天下谁人能敌我”的姿态,仿佛博多商已经提前成为了山王,不对,他的手下败将。

    可惜堂本五郎那种默不作声的模样令全体三年级很是不满,胜利不能阻止他们为被换下场的向井伸冤,尽管向井对监督的安排百分百认可,也很清楚在那个当下一之仓与深津能擦出更有效的火花,可队友们的怒火绝对不是冲着替补的一之仓来的,而是显眼包泽北荣治。

    “单打独斗的大英雄回来了!”

    这晚走进餐厅时,角落的三年级生开腔直指走在最前的泽北,大家在庆贺冲进决赛的声音里掺进了不点名道姓的议论,阴阳怪气的语句中逐渐也带上了其他的二年级,首发的几个人连队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在门前顿住了半步,深津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进去拉开椅子坐下,紧跟着的是以蹭饭为主要目的的三重子,她走在堂弟身前,坐在了深津旁边。

    说实在的,没有一个人想反驳前辈们,哪怕他们心里明白这样的冷嘲热讽并不对,不仅没有风度,性质也很恶劣,但没有人开口。

    如今面临决赛前,深津才理清自己的失误,或者说他们的失误,其他人在他的影响下过分依赖泽北了,绝对的战力当然重要,可比赛不是一个人的比赛,不能因为结果正确就说过程完美无瑕。既然他已经走出了这个偷懒的困境,那么泽北自己的困境也要他自己走出来。

    此刻他抬头看到了同桌泽北的表情,深津稍稍放心了一些,看来这个后辈是真的在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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