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已过一月,林玥珊的伤已经大好。

    那日,她话音刚落,便觉双眼发黑,竟一头栽倒在床榻上。

    “姑娘,你怎么了?”隐娘失声大喊,惊得门外之人闯门而入。

    “公子,林姑娘晕倒了。”隐娘抬头见是他,语声微颤。

    “快!快找郎中来!”他伏在床前,望着林玥姗憔悴的容颜,心忧如焚。

    一整夜,她高烧不止。

    隐娘给她喂下汤药,服药过后,却未见好转。

    解忧公子守在榻边,眉头紧锁,双目赤红。

    “还有其他办法吗?”他目光凝视榻上之人,重重吼道。

    郎中俯地不敢抬头,只惴惴道:“公子,在下还有一法可试!”

    “还不快说!”解忧公子徒然转头,厉声斥道。

    “姑娘看来是惊恐发热,故而汤药无用。想退热,可用冰一试。但女子属阴,若直接用冰敷之,易造成寒凉之症,恐影响日后生育,所以要慎用。”

    解忧公子回首,双手握住榻上人的手,目光转瞬温柔,似陷入沉思中。

    眼下,她身子虚弱,若持续高烧不退,定会伤其根本。

    郎中口中之法,虽无法预知是吉是凶,可此时已无计可施,无论如何,都得一试!

    思忖片刻,他便命人去寻冰块。才过半晌,侍女便端着木盆进来。

    盆中冰块寒气逼人,他未加思索,将手伸进盆中,顷刻间,手掌被冻得通红泛紫。

    “公子万万不可呀!这样子,你的手会废的!”郎中见状,顿时变了脸色。

    可他却毫不在意。

    他将手掌取出,掌心覆在她额上,凉意突来,席卷全身,她舒适地轻逸出声。

    如此来回,他的手早已被冻得失去知觉。

    隐娘伫立在旁,万般疼惜,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公子,您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应。”沉默半晌,她忍不住开口道。

    他并未理会。

    她亦未再言语,只静静站在他身旁陪他。

    待到天亮时,她终于高烧退去,才见他紧蹙的眉慢慢舒展开来。

    送走郎中,隐娘折回时,见他负手立于窗前,周身散着肃杀之气。

    “公子,风大,小心受凉。”她缓缓上前,将一件黑色外袍披在他肩上。

    二人静默。

    “隐娘,近几日你想想办法,让李琰那小子吃些苦头。”解忧公子沉声道。

    隐娘一时诧异,心中悬紧。

    李家与尹家,是盛京城内最为显赫的世家。

    尤其尹家,因历代鸿儒辈出,深受天下文人仕士岿望,根系深厚。

    然而,自新帝继位以来,李家凭借中宫之势,在朝中不断扩张,更是在暗地里处处打压尹家。尹家为助新帝稳固朝野,只能步步退让。

    很多世家见状纷纷倒戈,以李家为首的高门势力渐渐占了上风。

    往日里,李琰行事再过乖张,公子都克制避让。

    独独有一回,实属忍无可忍,他才在她面前道,“高门子弟,不想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却喜干荒唐事,终有一日会裹茧自缚。”

    未曾想,昨日之事,会让公子愤怒至此,竟让他生出杀念。

    “是。”隐娘道:“公子可有想好如何安置林姑娘吗?”

    解忧公子目光幽深、探不见底,只怔怔望向远处。

    她从百里府离开,早已没了栖身之地。若是将她赶出晚香楼,放眼盛京,她无处可去。可若将她留在此地,晚香楼毕竟是烟柳之地,倘使再次遇上诸如李琰之辈,再对她行图谋之轨……

    他不放心。

    “公子?”隐娘诧异唤他,“您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他转身沉默看她,眉眼间似有一层淡淡阴云,“何事?你再说一遍。”他微微笑道。

    隐娘仰首迎上他的目光,笑着问道:“待林姑娘大好,不知公子可有想过如何安置她?”

    他盯着榻上之人,良久陷入沉思。

    隐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刹那间偏过头,不忍再看。

    “若是公子还未想好,便将她留在晚香楼吧!”她颤声道。

    他望向她,一言不发,蓦地转身,大步离去。

    踏出房门之际,他苍劲有力声响起,“我欲将带她回解忧山庄!”

    隐娘大怔——

    解忧山庄,情报中枢,依照规矩,历来是不让外人进入的。

    如今,公子却为她打破规矩,想将她安置在山庄内,显而易见是想护她周全。

    天下之大,没有比解忧山庄更为安全的地方。更何况,将她置于自己眼皮底下,也是最为安心之举。

    隐娘默默凝望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徒然一酸,笑得怅然。

    林玥珊在养伤时,便已做好留在晚香楼的打算。

    那日隐娘及时出现,将她救下,还让她留在楼中养伤,叨扰数月,没有一句责备之言,让她感激万分。

    尤忆起,她曾对她说过,不管她有何苦衷,晚香楼都不欢迎她,想来她必是不喜欢她的。但此间,她对她伸以援手,助她脱险,种种行为,让她猜不透她的用意——

    一个执掌盛京最大风月场的人,究竟是擅于攻心,还是发自实意?一时间千头万绪,扰得她坐立难安。

    当初,她意气飞扬来到盛京,想过复仇之路艰辛,不曾想,在开头就险些丧命。看来,若不依附他人,这复仇路怕是举步维艰。

    所以,不管隐娘意欲何为,她都想留下来。

    仇要报,恩情也总须还。留下来,既可以还清她的情,还可以跟着她学习生存之术,为日后复仇练就本事。如此一来,甚好!

    可她一个初出茅庐的乡野丫头,又如何说服得了她将她留下?

    正当她犹豫该如何开口之际,隐娘却来了。

    “姑娘今日好些了吗?”隐娘关切道。

    “好多了,谢谢隐娘关心。”她依在榻上,笑着答道。

    隐娘在她榻旁坐下,替她拢了拢衣襟,“天气渐冷,姑娘大病初愈,要做好防寒保暖。”

    她双颊蓦地绯红,垂眸道:“害隐娘担心了。”

    隐娘起身替她斟了杯热茶,转身见她手指绞着袖口,双唇抿紧,似欲言又止。

    她将茶递给她,问道:“姑娘有何难事吗?”

    她怔怔抬眸,望着眼前女子,面色迟疑。

    “姑娘不必担忧,有事直说便是。”隐娘继续道。

    她抬头直视她,决然开口,“隐娘,我身子已经大好,本不愿继续叨扰。但我在盛京举目无亲,亦无处可去,所以,我想问问你,晚香楼还缺人手吗?”

    隐娘思忖片刻,缓缓说道:“人手倒是不缺……”

    闻言,林玥珊低下了头——隐娘之意,显然是在婉拒。

    隐娘看出她的心思,向她扬眉笑道:“若姑娘想要留下,自然是好的。”

    林玥姗闻言喜出望外,忙想起身跪拜。

    隐娘抬手将她拦下,淡淡笑道,“姑娘不必如此!”

    她颔首一笑,竟恭谨拘束起来。

    “隐娘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姑娘?”隐娘正色道。

    今日,她本是来做公子说客的,岂料她反倒先开了口。如此也好,不用她再费口舌与她周旋。

    纵使有颗玲珑心,在知道公子喜爱之人是她时,她亦难以接受。她究竟有何不同,竟能让公子对她牵绊多年?

    “隐娘请讲!”她微笑侧首。

    “不知姑娘为何三番两次潜入晚香楼中,又为何要去招惹那李家公子?”一番话虽出于私心,但她却想弄清楚,留在公子身边的这个人,是否会陷公子于危难间。

    只见她霍然抬头,神色僵愣,缄口不语。

    隐娘蹙眉看她,语中起了胁迫之意,“姑娘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晚香楼也不留来路不明之人。”

    “隐娘……”她张口欲说什么,却又徒然而止。

    隐娘静静看她,转身道:“若姑娘没什么可说的,隐娘就告辞了。”

    “等等!”她急急喊道。

    一时间,满室沉寂。

    隐娘侧身看她,目光灼人。

    她抬头敛定心神,淡淡开口,“相处多日,隐娘似乎还未问过我名字。我叫林玥姗,从百里府而来。多年前,我的父母被人所杀,我来盛京,是为了替他们报仇的。”

    隐娘怔住,讶然问道:“所以,李琰是你的仇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父母的死与李家有关。我接近李家公子,也是想从他身上找到父母的死因。可我竟如此蠢笨,还未复仇,便遭受羞辱……我……”她不由自主地攥紧衣袖,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下。“我想留在晚香楼,一方面是想报答隐娘的恩情,另一方面是想在晚香楼中历练,总有一日,我定会找到杀害父母的真凶,为他们报仇血恨。”

    她双眸坚定不移,口中亦诚挚坦荡,虽心机尚浅,但胆识却不输须眉,让隐娘油生敬佩。

    “晚香楼虽奢华,但毕竟是烟柳之地。姑娘若想得锤炼,晚香楼不是姑娘的良择。”隐娘语声低柔,回眸细看她道:“姑娘还是去解忧山庄吧!解忧山庄,能解天下忧,若你进得了山庄,就有机会查清父母的死因,解了自己心忧。”

    林玥姗诧异看她,幽幽开口,“多谢隐娘指点。可我不知解忧山庄在哪,又如何入的了解忧山庄大门?”

    隐娘深深看她,含笑道:“三日后,解忧公子要来晚香楼,到时,我可以帮你引见。但成与不成,要看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林玥姗心中触动,脱口道:“谢谢隐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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