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沉沉倾压营地。

    营地一隅的小树林,静谧阴森,偶有虫鸣乍起,尖锐短促,如利刃划破死寂。周江与心腹之人,仿若鬼魅,藏身其中。

    四周树木森然,枝叶交错,缝隙间斑驳暗影,似窥视的眼眸,将他们举动尽收眼底。

    “周副将,你找我来有何事?”心腹之人疑惑问道。

    周江面色凝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确认无人后,才缓缓开口,“此次风腾派刺杀将军未遂,想必不会善罢甘休。这于我们而言,是个极大的麻烦。我要你想办法接近那被擒刺客,不惜代价探出其后续谋划,如此方可护将军无虞、战事平稳。”

    心腹之人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周副将为何不亲身前往呢?”

    周江缓缓说道:“如今,此人已交由盛京来的尹大人亲自负责,我若贸然插手,多有不便。”

    心腹之人面露难色,又道:“您的意思是……让我悄然潜入关押营帐?可属下并不知那受伤刺客被关押在何处啊!”

    周江眉头紧皱,警惕地再度环顾四周,低声道:“我已暗中探查清楚,此人现被关押在西南角的营帐内,门口皆是尹大人的心腹把守,以我的身份,不方便前往,只能劳烦你跑一趟了。”

    心腹之人听闻,心中一凛,只觉此事风险巨大。但看着周江认真的神情,他咬了咬牙道:“周副将放心,我这条命本就是您给的。况且,此事关乎周大将军安危与战事成败,我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辱没使命!”

    周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深知此事凶险。若事有不测,务必保全自己,切莫牵连旁人。一旦察觉有暴露的可能,赶紧脱身。”

    心腹之人人神情肃穆,重重点头,随后问道:“那我具体该如何行事?”

    周江思索片刻,道:“你先设法混进营帐,那刺客被俘,定想脱身。你用风腾派话术取得他信任,并许以他重利,他应会开口。但切记,若他缄口不语,可直接取他性命。”

    “这是为何?”心腹之人疑惑,不禁开口问道。

    周江眼神一冷,语气阴鸷,“如若他不开口,于我们而言并无价值,留着他,说不定还会生出更多变故。杀了他,一来能绝了后患,二来也可借此杀一儆百,震慑营中潜藏的其他风腾派奸细。”

    心腹之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周副将放心,我这就去准备。”言罢,他转身疾步而去,身影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看着心腹之人逐渐消失在暗夜中,周江心中五味杂陈。此次局势紧迫,他别无他法,只能兵行险招,借他之力为自己争取周旋时机。

    他仰头望向漆黑夜空,长叹中尽是无奈。此时的他,唯有希望对方明白过来时,莫要记恨他。

    半炷香后,他独自回到营帐。

    营帐内,烛火摇曳,光影昏黄,将他的身影映在帐壁,影影绰绰,扭曲而狭长。他缓行至角落,抬手轻挽衣袖,露出臂间图腾。旋即,探手提起柴火架上的铜壶,将那滚烫的沸水,毫不迟疑地浇向图腾处。

    沸水触及肌肤,“嘶”的一声,皮肉瞬间灼红,一股焦糊之气隐隐散开。他眉头紧蹙,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脸庞因剧痛而微微扭曲,却如铁铸般强忍着,未吐半声呻吟。

    稍过片刻,他又从一旁木匣中拈起些许药粉,他神色凝重,缓缓将这加速伤口腐坏的药粉,洒在那红肿的伤处。药粉落于伤口,似有千万根银针同时入体,钻心剧痛再度袭来,他身躯微微一颤,却依旧紧攥双拳,唯有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他凝睇着臂间伤处,昔日图腾已被烫得面目全非,他心中悲戚如潮,不禁长叹一声,喃喃自语:“苍天弄人,为何我生来便如那被丝线操控的傀儡,不得自主,难择人生?”

    他忆起了义父。那个虽唤“义父”,实则却是自己亲生父亲男人。他冷峻的面容,严厉的教诲,仿佛还在眼前。正是他,将他带入了那充满阴谋与杀戮的风腾派,自小便向他灌输对门派的忠诚与使命。可在他内心深处,对这门派有着难以言说的抵触。

    怔忡之间,他的思绪不由自主飘向藏于桌案之下的那张纸条。上头字迹遒劲有力,可在他眼中,那每一笔每一划,都似一道冰冷的枷锁,桎梏着他。

    他缓缓移步至书案旁,伸手探入案下的夹缝,当指尖触碰到纸条的刹那,心中的恐惧、不甘、愤怒、无奈交杂。

    风腾派派人刺杀周昭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当时却如被定住了一般,无力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他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在关键时刻的无能为力。而如今,他不仅要为自己的不作为而自责,还要替风腾派掩盖下这些罪行。

    他缓缓取出纸条,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满是凄凉与无奈,仿佛是命运对他无情的嘲讽。

    他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火苗瞬间舔舐着纸条。橘红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庞上。纸条在火中痛苦地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看着那灰烬缓缓飘落,他又低声呢喃道:“老天真爱开玩笑”。

    营地另一侧,心腹按照周江的指示,小心翼翼接近关押受伤刺客的营帐。

    营帐外守卫森严,他隐匿于暗处,耐心蛰伏许久,终于等来了轮值交接的间隙,趁机悄然潜入。营帐内,药味与血腥气混杂。他看到榻上刺客双眼紧闭,面色煞白如纸。他凑近探察,才发现床榻上的人早已没了鼻息,身体也已发凉。

    “不好!中计了!”他暗自懊恼,深知此刻不宜久留,便迅速在营帐内扫视一圈,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瞬间,几道黑影从暗处疾冲而出,还未等他做出反应,数把冰冷的利刃已抵在他的脖颈和腰间。

    “什么人?竟敢擅闯此地!”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心腹心中一紧,暗叫不好,强装镇定地说道:“我乃周副将麾下,奉周副将之命前来查探刺客情况。”

    “哼,不管你是谁麾下,擅闯重地可是死罪!”那声音中充满了怀疑与不屑。

    “各位兄弟,我确实是奉命行事,绝无他意,还望各位通融通融,放我一马,我自会向将军禀明情况,定不会让各位为难。”心腹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急忙解释。

    “少废话!带走!”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他便被几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很快,他就被押解到周昭裴营帐前,此时,营帐内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交谈之声。

    “将军,大人。”押解之人躬身禀告道:“方才有人鬼鬼祟祟潜入关押刺客的营帐,被我们擒住。”

    “哦?是吗?带进来。”营帐内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

    心腹被士兵用力推进营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强作镇定,抬头看去,只见周昭裴端坐主位,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尹煜宁与林玥珊分坐两旁,三人正目光如鹰隼般盯着他。

    “你是何人?为何胆大包天,擅闯营帐?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我军法处置!”周昭裴猛地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心腹大惊,忙“扑通”一声跪地,额头紧贴地面,声音颤抖地说道:“将军明鉴,小人乃周副将麾下之人。今日奉周副将之命,前去查看刺客的状况。哪曾想,小人一进入营帐,就发现那刺客早已气绝身亡。小人对将军、对军队忠心耿耿,绝不是风腾派的奸细,还望将军明察秋毫啊!”

    “周江?”周昭裴怒目圆睁,大呼道:“周江为何要派人去打探?你这分明是满口胡诌!还不速速如实招来,军中还有哪些人是你的同党?你们这般行事,究竟意欲何为?”

    “将军,小人真的毫不知情,小人冤枉啊!求将军开恩!”心腹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脸上满是惊恐与委屈。

    与此同时,周江正在自己的营帐内眉头紧锁,思忖着下一步的对策。听闻心腹被抓的消息,他的心陡然一紧。

    这时,一名传令兵走了进来,恭敬道:“周副将,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听到传令士兵的话语,周江心中陡然一沉,暗叫不妙,可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半分慌乱,只是微微颔首,沉稳开口道:“知道了。”

    行至周昭裴的营帐前,他昂首挺胸,步伐稳健地踏入营帐。营帐内,气氛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他瞧见心腹依旧跪在地上,满是泪痕和淤青,显然是遭受了一番折磨。周昭裴面色阴沉,坐在主位上,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尹煜宁与林玥珊则在一旁,眼神中透露出审视和怀疑。

    “周江,此人自称是你麾下的人,还坚称,今日是奉了你的命令,去打探那刺客的情况,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周昭裴的声音平淡无波,却似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江的心猛地一颤,他强装镇定,向前迈出一步,脊背挺得笔直,抱拳行礼,神色间却难掩一丝慌张:“将军,绝无此事!末将一向严守军规,怎敢私自派人前去打探。”

    “周副将,分明是你差遣我前去的……你为何要否认?”那心腹听到周江这般说辞,情绪瞬间崩溃,声音凄厉地喊道。

    周江缓步走到心腹身旁,环顾了一圈,随后手掌用力,重重地拍在他肩头,脸上满是冷硬与疏离,沉声道:“我根本不认识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周副将,你竟如此狠心!”心腹瞪圆双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与绝望。他原指望周江念及旧情,为自己辩解一二,却不想竟会当场否认。“我分明奉你之命前去,你怎能昧着良心不认!” 他情绪激动,声音颤抖着嘶吼道。

    一旁的尹煜宁面色阴沉如霜,目光似寒刃般射向周江:“周副将,他言辞这般激烈,若你当真无辜,他又怎会这般?今日还请周副将能给大家一个合理解释,否则难以服众!”

    “尹大人、将军,此人定是遭人收买,蓄意诬陷末将。末将对将军忠心不二,绝无欺瞒,还望将军明察!末将愿以性命担保,绝未派他打探刺客之事。”周江说着,单膝跪地,郑重一拜。

    尹煜宁眉头微蹙,目光如炬,在周江和那人之间来回审视,似在探寻真相。林玥珊轻咬下唇,美目含疑,满脸困惑。

    “哼,休要狡辩!若不是你指使,我怎会无故闯营,还替你背锅?”心腹声嘶力竭地怒吼,双眼通红,满脸怨愤,“周江,你这忘恩负义之徒,我做鬼都不放过你的!”

    “住口!将军面前岂容放肆!”周江怒目而视,厉声呵斥,“分明是你居心不良,妄图陷害于我,如今还敢在此大放厥词!将军,此人这般张狂,背后必有主使,末将恳请将军彻查此事,还我一个清白!”

    周昭裴眉头深锁,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此事疑点颇多,本将自会彻查清楚。我与周江自幼相伴长大,手足情深,他岂会做出害我之事。”说着,他转头看向心腹,“至于你,先押入大牢,严加审讯,我倒要看看你背后之人有何手段!”

    “将军,冤枉啊!冤枉啊!”心腹被士兵拖拽着,仍不住声嘶力竭地呼喊。可刚被拖到门口,他便猛地一阵抽搐,口吐鲜血,顷刻间没了气息。

    周江见状,长吁一气。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小动作,是否真能瞒天过海,还是说,早已落入了尹煜宁和林玥珊布下的更大棋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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