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薄暮,余晖淡洒,众人随通判踏入城中。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街道寂冷之景——

    沿街店铺多已阖户,仿若缄口默言。偶有行人,神色匆匆,脚步惶遽,面上忧色难掩,似有隐忧缠身,为无形阴霾所覆。

    尹煜宁缓步行于其间,一语不发。方才通判所言,如缕萦绕在他心头。

    粮仓失火、城门紧闭……此诸般事宜,环环相扣,皆透着诡异。但他们刚来此地,城中局势未谙,仓促间实难辨别虚实。纵然他心中疑窦丛生,也未敢贸然出言相斥。

    他眸光微敛,闪过一抹锐芒,默默将满心疑虑按捺下,静待时机。

    不一会儿,众人行至一座行馆前,但见朱门高墙,飞檐斗拱,气势不凡。通判忙转身,恭谨地低声禀道:“尹大人,这是为大人准备的行馆,还望大人满意。”

    尹煜宁神色淡然,微微点头示意,迈步走了进去。

    甫一安置妥当,尹煜宁便将通判唤至跟前,面色冷峻,沉声问道:“通判大人,此次粮仓失火,兹事体大,你细细想来,可曾察觉有何形迹可疑之人?”

    通判微微蹙起眉头,手抚下颌,思忖片刻后,面露难色道:“尹大人,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下官等自是竭尽所能在查。只是这几日,一番查探下来,并未发现有任何蛛丝马迹。”

    尹煜宁目光如炬地盯着通判,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明日还请大人带我们去粮仓看看?”

    “大人想去粮仓看看?”通判猛然抬头,试探性问道。

    尹煜宁微眯双眼,目若寒星,紧紧盯着他的脸,沉声道:“不错,本御史想去那失火的粮仓一探究竟。通判大人对此可有异议?”

    通判眸光微闪,不过转瞬之间,便恢复如常。他强扯出一抹笑意,双手抱拳,恭敬一揖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只是担心那粮仓如今一片狼藉,恐有危险,故而多问了一句。大人既然有此吩咐,下官定当尽心竭力,随侍大人左右。”

    尹煜宁微微点头,语气疏淡却不失威严:“如此便好,那通判大人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通判闻得此言,如获大赦,忙又抱拳长揖,身姿微躬,而后匆匆退下。

    待通判离去,沨冕从梁上飞身而下,压低声音道:“公子,方才,那通判,神色有异,似有,隐情,莫,不是,与此事,有所,关联?”

    尹煜宁双眉微蹙,手指轻轻摩挲着下颌,眸光微沉,似有寒芒隐现,“此人形色之间,确有可疑之处。你且悄然跟着,看看他会去往何处?”

    沨冕领命后,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那通判,一路上脚步匆匆,眉头紧蹙,神色惊惶,额间隐隐有薄汗渗出,双眼还时不时警惕地瞥向四周,唯恐被人发现般。

    很快,他便来到府尹府邸后门。

    他抬手,轻叩数下。

    少顷,门悄启,一小厮探头而出,见是通判,微微颔首,旋即将其迎入府内。

    沨冕见势,迅速隐匿于隐蔽之处,锐利目光紧锁住那座府邸。须臾,他身姿矫健,悄然飞身入户,于檐壁间无声穿行。

    府内,通判被小厮引至府尹书房。

    彼时,府尹背门而立,双手负于身后。闻得脚步声,他缓缓转身,面色阴沉,冷声问道:“事情如何了?那尹煜宁可察觉出什么端倪了吗?”

    通判忙擦去额上冷汗,嗫嚅道:“大人,我已暗中安排人手,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是……这尹大人似已对粮仓失火一事生疑,扬言明日要去粮仓查探。方才还向我问询可疑之人,下官自是不敢吐露分毫。”

    府尹眉头紧蹙,狠厉之色自眼中一闪而过,冷哼道:“哼!这尹煜宁倒是有些难缠。不过,他想查明真相,谈何容易!那粮仓已被我们清理得一干二净,量他也查不出什么。”

    通判略一迟疑,仍开口劝道:“大人,那尹煜宁心思缜密,手段不凡,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府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也只能见招拆招了。你先回去,明日照常陪他去粮仓,不要露出马脚。我会安排人手在暗处盯着,若是他们有何异动,立刻动手。”

    通判连连磕头,“是,大人,下官谨记。”说完,便起身匆匆离开书房。

    待通判离去后,沨冕便回到了行馆。

    他悄然潜入尹煜宁房间,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告。

    尹煜宁听后,双眉紧蹙,眸中寒芒骤起,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看来这越州府果然有问题。”他低声说道,“明日前往粮仓,想必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次日清晨,通判躬身在前引路,领着尹煜宁等人,朝着失火的粮仓而去。

    不多时,众人便抵达一处满是烧焦痕迹的残垣旁。尹煜宁目光一凝,低声问道:“此处便是失火的粮仓?”

    通判急忙垂下眼眸,恭敬回道:“回大人的话,正是此处。”

    抬眼望去,那粮仓内一片狼藉之象,满目焦黑触目惊心,大抵是失火时日不长,粮仓内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烧焦味,令人闻之皱眉。

    尹煜宁迈步踏入粮仓,目光扫视着四周的残垣断壁。每一步踩下,脚下灰烬碎屑轻响。他蹲下身,指尖摩挲烧焦痕迹,似要揪出隐匿线索。

    通判立于一旁,神色惶惶,眼神闪烁不定,额间汗珠沁出,却不敢抬手去擦,唯恐露了心虚。

    “大人,这确实是意外失火,事发突然,我们……防不胜防啊!”他强装镇定,声音却难掩颤抖。

    尹煜宁佯装漫不经心,在仓中踱步,但目光如炬,细细审视着每一处角落。不时还蹲下身子,翻看着烧焦的粮袋和灰烬。

    “通判大人,这粮仓失火,损失如此惨重,可我瞧着这仓中灰烬,却不似有大量粮食囤积之象啊?”尹煜宁陡然开口,清朗之声在空旷粮仓中回荡。

    通判心中猛地一沉,忙堆起谄媚笑容,道:“大人说笑了,难不成还能从这灰烬中瞧出粮仓先前的屯粮多寡不成?”

    尹煜宁嘴角微勾,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直起身来,缓步靠近,目光紧紧锁住对方的双眼,一字一顿说道:“这世间之事,看似无迹可寻,实则细微之处皆藏因果。这灰烬之中,自然能看出些端倪。你莫不是以为本大人是好糊弄的不成?”

    通判被他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双腿止不住地微微颤抖,额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瞬间浸湿了衣领。他竭力稳住心神,赔笑道:“大人目光如炬,洞察秋毫,下官岂敢有半分欺瞒之意。大人有所不知,这粮仓先前确实囤积了大量粮食,许是那火势凶猛,将粮食烧得彻底,才让大人瞧着不似有大量积粮的样子。”

    尹煜宁并未理会他的辩解,而是猛地转身,朝着粮仓的一处走去。那里堆放着一些烧焦的木梁,看似寻常无比,他蹲下身子,用力搬开一块木梁,露出未焦部分。他凑近轻嗅,松脂?竟是松脂的味道!

    这令他心中一凛,眸中寒芒一闪而过。

    如此看来,这粮仓失火绝非意外,定是有人蓄意为之。

    他不动声色地起身,微眯双眸,向沨冕递去隐晦眼色。

    沨冕会意,悄然隐入暗处。

    “大人,您可是发现什么了?”通判赔笑趋近,试探问道。

    尹煜宁睨了他一眼,未发一言,继续专注搜寻。

    通判见尹煜宁对自己置若罔闻,心下愈发慌乱,眼神游移不定,不住扫视着粮仓四处,双脚也无意识地来回挪动,难掩内心的惶然。

    恰在此时,粮仓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车声。紧接着,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领着一众身披盔甲的士兵,阔步踏入粮仓。那男子见到尹煜宁,微微一怔,旋即抱拳行礼,言辞恳切:“尹大人,卑职失职,竟让粮仓失火这等大事发生,实在罪无可恕。”

    尹煜宁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这名男子,并未立刻回应他的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息。

    片刻后,尹煜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你是何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那你且说说,这罪从何而来?这粮仓失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微微抬首,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迟疑片刻后开口道:“回尹大人,卑职乃是越州府府尹,此次粮仓失火,卑职守备不力,实难辞其咎。事发突然,卑职亲率众人全力扑救,却仍未能遏制火势,还望大人宽宥。”

    “正是正是!尹大人,这位便是咱们越州府的胡府尹。自粮仓失火后,胡府尹日夜忧心,为查明真相、弥补损失费尽心思,甚至为此卧病在床多日!”通判忙不迭在一旁附和,满脸堆笑地补充道。

    尹煜宁听着通判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冷地说道:“哦?为这事殚精竭虑,卧病在床?那倒是辛苦胡府尹一番苦心了。”

    胡府尹心中一紧,忙俯身道:“大人明鉴,若大人觉得卑职有何做得不妥之处,还请大人明示,卑职定当全力改正。”

    “胡府尹不必这般,到时候,若是有需要,还请大人能鼎力相助!”尹煜宁朗声道。

    “那是自然!”胡府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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