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14年冬,天气格外冷,能不出门的都缩在被窝里不愿出来。

    只有市中心的万府和督军府,人头攒动。

    “夫人再坚持一下,孩子已经露头了。”

    “啊···啊啊啊!”

    产房里万府的夫人,脸色苍白满头是汗,双目已经有些略微失神了。

    “夫人,夫人你可要挺住啊!”小翠看着夫人眼神光渐渐微弱,立即着急地开始喊叫。

    张嬷嬷眼瞅着情况不对劲,赶紧往夫人嘴里塞了一块参片。

    乔言心感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没了,只模模糊糊地听见嬷嬷喊她坚持,还有孩子。

    对了孩子!乔言心想到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莫名涌上一股劲。

    再之后她感觉有东西慢慢从身体里掉出去,一切都轻松了,乔言心卸了力,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孩子出来了!”产婆大喊一生。

    于此同时督军府那边传来了嘹亮地哭声,傅家小少爷也出生了。

    万凇廷看着产婆抱出来的女婴大喜:“好,女儿好啊,我就欢喜女儿。”

    “今天我万凇廷喜得麟儿,全府赏一个月工钱!”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万府的仆人,产婆各个都喜气洋洋地忙碌起来。

    万凇廷把女儿递给奶娘,径直跑进产房。

    “言心,你受苦了。”万凇廷握住乔言心的手,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

    “老爷,你看到我们孩子了吗?”

    “看到了,我们的孩子就叫映微可好。”

    “万映微,是个好名字,老天要保佑我们映微能健康成长。”乔言心和万凇廷依偎在一起,看着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映微,心软得不成样子。

    督军府,傅北鸿看着哭声嘹亮的儿子哈哈大笑。

    “爹戎马一生,不求你有出息,就希望你一世幸福安康。”说着傅北鸿把手中刻了安字的暖玉塞进襁褓里:“就叫世安吧。”

    “督军,隔壁万府夫人也生了。”老管家凑近傅北鸿身边耳语。

    “这么凑巧,万兄的孩子也出生了?”

    “是的,据说生了一个女娃娃。”

    傅北鸿神色一闪:“快,备好礼,随我去拜访万兄。”

    这万凇廷长得一表人才,其妻也是临港市有名的美人,想必其女日后定是貌美如花。傅北鸿此时迫不及待想给儿子订下这门知根知底的好亲事。

    也不知道傅北鸿怎么做到的,竟让爱女如命的万老爷同意了这门亲事。

    一个月后,万府和督军府张灯结彩,一同举办满月礼。

    小映微和小世安,被严严实实的裹在红色襁褓中,活像两个年画娃娃。

    宴会上傅北鸿做主把玉佩送给了映微作为订婚信物。

    满月宴之后,谁不道万家映微和督军独子,金童玉女,缘分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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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又是一个冬天。

    十岁的映微正在院子完成嬷嬷教的女红,可这针针线线怎么也绣不出嬷嬷要求的样子。

    小映微有些恼了,干脆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扔回了绣框里。

    “啪嗒”

    有个圆圆的小雪球砸到她的脚边,映微疑惑地抬头望去。

    就瞧见爬上墙头的傅世安熟练勾着院墙边榆钱树的枝干,麻利地跳到树上,又找到树杈的地方坐下。

    映微飞快地跑到树下:“傅世安你怎么又爬墙,忘了上次摔伤躺了一个月了。”

    虽然嘴上责怪着,但是看见他来,小映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亮晶晶的闪光。

    被映微一提醒,傅世安想起上次摔下来,在床上硬生生养了一个月,脸色一苦。

    不过立即又笑了出来,献宝似的拿出后腰别着的一支红梅。

    “微微你看,我刚从我爹院里折的,送给你。”

    那株红梅开得正艳,上面星星点点的白雪,衬得它更加娇艳欲滴。

    万映微看着傅世安冻得红扑扑的脸,踮起脚想接住那株红梅。

    行动间,腰间那块刻着安字的白色暖玉晃动起来。

    傅世安看着玉佩,眸光一闪:“微微你有我的定情信物,可我咋没有你的。”

    “这有何难,回头我去库房里给你也挑个玉佩。”

    “我不要玉佩,换一个。”傅世安不满意地嘟着嘴。

    这下轮到小映微为难了:“那你要什么嘛?”

    傅世安看到被映微随手扔在旁边的针线框:“我想要一个你绣的香囊。”

    映微看看手里的红梅又看看扔到一旁的针线,小脸皱成了包子。

    “求你了,一个就一个。”傅世安哀求地看着映微,生怕她不答应。

    “那好吧,就一次,我可再也不绣了。”

    “好!”傅世安得到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地原路返回。

    夜晚,万映微看着手里的布发愁,怎么就应下了呢,她最讨厌女红了。

    赌气似的把布扔到旁边,月光洒进屋里,她看见床边瓷瓶里插着的红梅。心里暖呼呼的,罢了罢了就这一回。

    半个月后,傅世安如获至宝的捧着一个香囊,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世安两个字。

    “怎么不绣你的名字?”

    “你的笔画少,好绣。你不要我可就拿走了。”万映微伸手就要去夺。

    傅世安飞快地把香囊寄到腰间,生怕真被抢了去:“给我了,可不能要回去了。”

    “噗呲”

    万映微看着傅世安着急的傻样,忍不住笑出声。

    “你可得保管好,我以后可不绣了。”

    “好好好,不绣了,不绣了。”

    这一天傅世安挂着香囊,脚步就没停过,任是让督军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得到了小未婚妻亲手绣的香囊。

    傅世安还没高兴多久,就见到他爹的副官,匆匆忙忙地跑进书房。

    “督军!”陈副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他们,他们,他们说那帮鬼子已经打到昭北的边境线了。”

    傅北鸿面色凝重:“大统领那边有什么指示吗?”

    “回督军,没有。”陈副官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自从那帮海外的使节进入昭国后,别说那群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就连以前隔壁的藩属小国也敢觊觎昭国了。

    大统领这些年不知为何,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的任由那群洋鬼子和倭寇在自己头上拉屎拉尿。

    “不必等了,让兄弟们准备好,随我出征。”

    “是!”

    傅世安本想给爹爹和陈副官炫耀自己新得的香囊,没想到听到了这个消息。

    见陈副官就要出来了,他一闪身躲到了门口绿植的后面。

    不知为何傅世安觉得胸口闷闷的,他还不明白父亲要去干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很危险,恍惚间又逛到了万府。

    “阿安你怎么了?”映微疑惑地戳了戳他闷闷不乐的脸。

    傅世安回过神来,仍然苦着一张脸:“微微,我爹爹可能要去打仗了。”

    “打仗是什么?”

    “就是把那些坏人都赶出去。”

    “那傅伯伯这么厉害,肯定能把他们都赶走。”映微捧着小脸想着,要是海上那群海盗能被赶走那真是太好了。

    万家最近出口的布匹全部被那群倭寇给抢走了,万凇廷整夜整夜地叹气,连一向乐观的乔言心也愁眉不展的。

    万映微虽小,但是她也懵懵懂懂地知道父母的担忧,她讨厌那些街上的洋鬼子和身材矮小的倭寇,他们都是鬼子。

    晚上,督军府里灯火通明,往常仆人们轻轻的步伐声,变成了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傅世安睡不着,一直听到了天微微亮。

    奶娘走进来看他有没有踢被子,惊讶地发现他还没睡着。

    “我爹呢,我想见我爹!”傅世安,跳下床,着急地询问奶娘。

    “小祖宗,你这是干什么,快把衣服穿上。”奶娘慌急慌忙地给他套衣服,眼神却躲闪着不敢看他。

    傅世安心下了然,也顾不得衣服了,撒腿就跑。

    跑到大门口,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正在争执,万叔在旁边劝着。

    见他来了,傅北鸿瞪了后面跟着的奶妈一眼,奶妈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霍艳山见儿子来了,赶忙把他搂进怀里:“傅北鸿,你休想丢下我一人去打鬼子!”

    “此去危险万分,你断不能去,要是有个闪失,你让世安怎么办?”

    霍艳山看着儿子,最后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的命是我救的,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跟去。”

    说罢霍艳山翻身上马:“万兄,世安就交给你了。”

    傅世安被万凇廷死死地抱在怀里,眼睁睁地看着一生军装的父亲和身着军绿色骑装的母亲消失在视线里。

    “阿安!”

    万映微从万府门口跑出来,看见的就是被父亲拢在怀里,泪流满面的傅世安。

    “阿安,莫哭,给你吃山楂糕。”映微手忙脚乱地把手中的山楂糕,塞进傅世安的嘴巴。

    咸咸的眼泪和山楂糕的酸甜,在嘴里混杂成世间最复杂的滋味。

    万映微看着在父亲怀里哭到昏阙的傅世安,只觉得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这一天她寸步不离地守着傅世安。

    “微微,我爹和我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傅世安沙哑着嗓音问她。

    “我不知道,但是傅伯伯和傅伯母都是顶好的人,一定能回来的。”

    映微皱着眉头,她突然不想赶走那些坏人了,她只想傅伯伯和伯母一直能陪在阿安的身边。

    往常人来人往的督军府,门庭冷落,竟是无一人再去拜访。

    万映微每天陪着傅世安坐在万府的门口,呆呆地看着督军府。

    过了些时日,城里都是前方传来的捷报,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开始准备年货。

    万家确实一反常态的肃静,万映微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街上的洋人和倭寇都少去了,万家在海上的货物又继续启航。

    但是父亲眉间没有一点喜气,反而苍老了,一向注重打扮的万老爷,最近总是恍惚地看着阿安。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万映微和一般养在后宅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有些区别,她从小对数字很敏感,感官敏锐。

    万凇廷,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培养女儿,万映微小小年纪不但能管账,想的也比同龄人更多。

    “微微,最近好好看着阿安,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可是傅伯伯和伯母出了什么事?”

    万凇廷知道瞒不住女儿:“你傅伯母,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哐当!”

    门口的瓷瓶碎了,傅世安惨白着脸,随即转身跑了出去。

    “阿安!”

    万映微追着跑出去,但是哪里还有阿安的影子。

    晚上的万家灯火通明,全府的人举着火把和煤油灯,到处找消失的傅世安。

    最后还是万映微,在他父母房间的衣柜里,找到了蜷缩着的傅世安。

    映微心疼地抱紧他,一向被称为混世魔王的傅世安此时全身都在颤抖。

    映微把他惨白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阿安,你还有我,我一直会陪着你的。”

    傅世安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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