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休息室沈盈之就看到了欧俊文,对方清秀的脸上乌云密布,一见面就连环霹雳似地四连问。

    “你昨晚怎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为什么整个晚上你的手机都打不通?为什么你的电单车还在酒店停车场?你究竟去哪儿啦?”

    他虽然气势汹汹,但是眼神中的担忧却远远多于生气。

    沈盈之十分感动的同时也十分惭愧,奈何昨晚的经历不宜对任何人说。

    在嘉年华会喝醉了酒,把总裁宋辰曜错认成欧俊文,追着人家进了迷宫,结果因为发烧晕倒被总裁带回他的住所医治,然后整晚睡在他床上,起床后还被他赏赐了一顿午餐。无论谁听到这件事都会有所联想。

    关键的是,她担心以欧俊文容易冲动的个性,吵嚷起来会被别人听见。荷官夜宿总裁住所这种绯闻,像林兰迪那样的人根本不会关心其背后真实的原因,只会把它当做脍炙人口的谈资,乃至把它变成对宋辰曜、对她、对酒店都具有杀伤力的丑闻。

    “昨晚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找累了就去吧台喝点东西。我还特意向酒保要了没什么酒精的,但是喝下去之后人立刻觉得很不舒服,正好遇到浩东就请他送我回家休息了。”

    撒谎向来会令她感到不适。现在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愧疚和焦虑揉搓成了一团。

    欧俊文是知道她不会喝酒的,所以她中途回家的理由能成立。只是她的谎言里有个大漏洞,万一欧俊文昨晚在嘉年华结束前遇到过黎浩东,它就会被轻易拆穿。她赌的是以黎浩东的工作性质和个人性格不会去参加嘉年华。

    “黎浩东?”欧俊文皱着眉头,眼睛里闪着猜疑。

    她心里打了个突,硬着头皮点头。

    好在欧俊文不高兴地咕噜了一句“又是他”,接着就开始了数落,说她一个小丫头,装什么成熟,还学人喝酒!又说世道险恶,谁知道有多少色狼等着像她这样的小丫头喝醉了好占便宜?

    她忙不迭地承认错误。不用欧俊文批评,她自己已经懊悔死了,如果不是经不住那杯蓝色夏威夷的漂亮外貌的引诱,导致轻信了酒保的话把它喝下肚,怎么会让她在宋辰曜面前丢人丢得那么彻底?

    欧俊文见她认错态度很好,满意地点点头,叫她引以为戒,之后又问她手机是怎么回事。

    “昨晚不小心摔坏了,还没来得及去修。你看……”她慌忙从背包里掏出那部屏幕支离破碎的手机证明自己没撒谎。

    “哇偶,你昨晚是不是喝醉了?否则这手机怎么会被你摔成了重伤!”欧俊文笑着评价。

    “嗯。”扁扁嘴,她索性承认。

    “太可惜啦,我没见着你醉猫的样子。”欧俊文装模作样地一声叹息,好像不打算再追究她昨晚的失联。

    她刚为蒙混过关而暗中高兴,转而又觉得自己的这股高兴劲很卑鄙,心中正在自责,欧俊文已经从她手里拿过手机细看。

    “找专卖店修的话要修好几天,费用少说也要一两千块。这样吧,我拿去找一个朋友修,就凭我跟他的交情,肯定能很快修好,修理费全免。”

    “你除了卖鱼蛋的朋友,还有修手机的朋友?”她不敢相信。

    “那当然。等修好了给回你。”欧俊文满脸得意地把她的手机揣进自己衣兜。

    她见他心情已经由阴转晴,趁机问:“昨晚我找遍了泰华厅也找不到你,你到底扮成什么了?”

    总不是某个妖冶的女僵尸吧,她心想。昨晚的嘉年华有不少人男扮女装或者女扮男装,印象中也有长得人高马大的‘女僵尸’、‘女浩克’什么的。

    “笨蛋!”欧俊文笑得合不拢嘴,“昨晚我扮的是剪刀手爱德华,邀请你扮的鬼新娘跳舞还被你无情地拒绝了。觉悟吧!你输得彻彻底底,准备好请我吃鱼蛋!”

    “啊?那个穿黑色橡胶衣的剪刀手就是你呀?”她想起了他那套有大大的金属钮扣和许多闪亮铆钉的紧身戏服,也大笑起来。

    欧俊文有些气恼,“你还说?!为了跟你比赛,我不但穿了见鬼的紧身衣,脸被涂得跟墙一样,还戴了顶臭烘烘的假发!可你倒好,居然对我不理不睬,害我被一只女吸血鬼纠缠了半天。”

    她想起昨晚他被女吸血鬼拖走时和被强抢的民女别无二致的表情,确定他此刻的气恼是货真价实的,赶紧宽慰:“阁下扮得出神入化,小女子输得心服口服。”她学着武侠片里的角色冲欧俊文抱拳。

    欧俊文笑嘻嘻地将一只手掌伸到她眼皮底下,掌心向上。

    她心领神会地从背包里掏出一颗好时巧克力放进他掌心,“给!愿赌服输,这算是付个首期。”

    “你休息好了吗?确实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嚼着巧克力的欧俊文仍然不放心,呲着沾了棕色糖浆的牙问她。

    她笑着伸个懒腰,“饱饱地睡了一觉,舒服得很!精神得很!”

    这时林兰迪和雄哥前后脚走进了休息室。两个人装作碰巧在门口偶遇,还像模像样地寒暄了两句。只是在沈盈之眼里,林兰迪进了休息室才塞进旗袍领口的一条崭新的红宝石白金项链和雄哥腮帮上一抹淡淡的红渍出卖了他们。她暗地里替雄哥的太太觉得悲哀,然而这终究是别人的私事,她管不了。

    晚上一回到租屋她就主动连线与陆思嘉视频,因为今天是远在西班牙的好友生辰。

    “思嘉,祝你生日快乐!每天快乐!”

    陆思嘉眉飞色舞,“谢谢亲爱的!今天真的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你除了祝福我生日,还必须祝福我别的才行!”

    沈盈之还在揣测好友究竟遇到了什么喜事,性急的陆思嘉已经大声揭晓了答案。

    “我恋爱啦!”

    别看陆思嘉平日总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其实很重感情。她在大三的时候曾经与一位单身来港的新加坡籍年轻教授有过短暂情缘,因为发现那人在新加坡早已结婚生子而告终,之后花了大半年时间才走出情伤。她现在有了新的恋情,沈盈之由衷地为她高兴,接下来听她讲述这段异国恋时就如同自己恋爱了一般心潮澎湃。

    陆思嘉的男友是苏格兰人,虔诚的基督徒,只比她大四岁却已经是一家软件公司的老板。她到巴塞罗那后不久两人就因为工作而相识,男方对她一见钟情,火速展开追求。她对他也颇有好感,却因为顾忌到种族、文化、信仰等诸多差异而迟迟没有接受他的爱。直到今天清晨,对方手捧一束她最喜欢的铃兰站在她寓所窗外,在雨中用生涩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才终于打开了她的心扉。

    “我推开房门,在冰冷的雨水中奔向帕特里克,他也冲上来抱住了我。那一刻,我在他蔚蓝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我确信他爱我,我也爱他。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就接吻了。一旦确定了心意,过去的种种顾虑就好像几滴雨水一样微不足道。我们的爱情虽然需要面对许多未知,但我愿意与他一同冒险。”

    沈盈之听着好友富于诗意的诉说,想象着雨中拥吻的美好画面,内心充满了甜蜜。爱情的滋味一定是美好至极的吧?像夏日融化在舌尖的第一勺香草冰淇淋,像破茧的蝴蝶印在花朵上的第一个吻,像生平第一次见到彩虹。

    “真好!祝福你们!” 她由衷地说。

    “好啦,也别光说我的事情了。你最近怎么样?你们公司的进出口业务可还行?”陆思嘉的思维跳跃也是很快的。

    “我和我们公司的业绩都很好!我这段时间过得也很不错。”

    沈盈之说的时候并没有撒谎的负担。永光金龙酒店开业还不足两个月,营收已经18亿。而她自己,除了偶尔挨辛西娅批评,偶尔被客人动粗,工作算得上顺利。另外,外公的病情也算稳定,再加上身边有欧俊文和黎浩东两个好朋友,自己算得上是人生幸运儿了。至于被小偷光顾,对总裁非礼,还被性侵杀人犯盯上,都是不值一提的偶发事件。

    “那你们老板一定很犀利!”陆思嘉赞叹,“各处经济都不太景气,我们正在进行岁末大冲刺,避免陆氏在欧洲的业务今年陷入负增长。”

    “他?是挺厉害的。”沈盈之对他的经营能力确实佩服。

    “亲爱的,你的感情生活呢?难道还是一片空白?”陆思嘉开启了闺蜜的亲切关怀模式。

    “感情?空白?”

    沈盈之将这两个词咀嚼了一番。不,不能说她的感情世界是一片空白,她想起了一起去黑沙滩看日出的欧俊文。可是他们只是朋友,虽然要好到他叫她“小傻瓜”,但绝对不是男女朋友。

    见她神情犹豫,陆思嘉调侃道:“看来已非空白,但仍存有模糊。”

    “我和他真的只是要好的普通朋友,并没有到谈情说爱的地步。”她认真地解释。

    陆思嘉笑问:“他?”

    于是沈盈之就说了欧俊文与自己如何因为救一个想跳桥自杀的人而相识,随后又碰巧做了同事,他又是如何照顾自己,还有两人一起去吃鱼蛋看日出这些琐事。

    听她说完,陆思嘉摇头晃脑地背了段泰戈尔的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她听得一头雾水。

    陆思嘉夸张地摇头叹气,“亲爱的,你还看不出来吗?你那个同事,不对,拍档,是摆明了中意你啊!不过也难怪,你虽然是神童,但是在情感方面却是迟钝的笨小孩。只怕某一天某一个不幸的他爱惨了你,甚至为你死去活来,你也只会没心没肺,不是把他当好朋友就是把他好当兄弟。唉,我提前对那位可怜人深表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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