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之的心顷刻间化为了一汪春泉,淹没了自己,也淹没了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的那个人。她情不自禁地从他的臂弯下抬起双手,用力地环住了他绷紧的脊背。

    在痛苦中微颤的躯体因为她的抚慰迅速平静下来。

    宋辰曜将头搁在她的颈弯处,脸庞紧贴她的头发与肌肤,动作自然得好像曾经这样做过很多次。

    她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腮边有他短而密的发丝带来的酥氧触感。他身上幽静的木质香混着淡淡的柠檬清苦丝丝缕缕,将她密实地包裹起来,令她恍惚之间觉得两人置身于布满迷雾的森林深处。除了彼此,四周尽是冷寂。

    与这种恍惚相反,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温热地轻拂在后颈的皮肤上,铭心蚀骨,如同打下了一个烙印。

    “别走。”宋辰曜再次说道,呓语般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痛楚与依恋。

    “嗯!”

    她的声音同样是哽咽的、颤抖的、迫不及待的。和十四年前就失去父亲的她一样,他肯定每日每夜都在思念着生母。深埋心底的哀伤沉重而漫长,绝不会随着时光流逝而冲淡半分。被纪念石围绕的山茶树就是他献给生母的祭坛,专门放在卧室的沙发边,足以说明他心中的那份痛有多强烈。

    她闭上了泪水满眶的眼睛。

    哪怕两个人的上半身已然严丝合缝,他们都将对方搂得更紧了些。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下巴正好压着宋辰曜的左边肩缝,于是小心地将头抬起来半寸。

    轻微的动作却惊动了他。按在她后背的两只大手又加重了力量,带着年轻男子的灼热体温更加结实地箍住她,温暖得让她心痛。

    “你肩膀的伤。”她囫囵地解释,嗓音轻柔得像羽毛上的细绒。

    “已经好了。”宋辰曜沙哑的声线中有了隐隐的笑意。

    她放心不下他的头疼,又温柔地小声提醒:“头痛的药?”

    “你就是最好的药。”宋辰曜的声音带着妥协的味道,甚至可以说有点凄凉。

    伴随一声深长的叹息,他欲擒故纵似地把她松开一点点,然后更加严实地把她揉进怀里。这一次他稍稍将身体往后倾斜,好让自己更多地承担她的重量。

    她似乎听见离得非常近的两个心跳声怦怦怦地汇成了合奏,羞红着脸颊睁开了双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之后,放任自己陷入了这片如梦似幻的安宁。

    就这样,两个人默默无言地拥抱了很长时间。窗外的天空早就由清澈的灰蓝变为混沌的青蓝,后来又变成了与他们身边的沙发和地毯一样的墨黑。屋顶星月形吊灯的光照则愈发显得明亮。

    她和宋辰曜处在明与暗的交界,一动不动的像两尊雕塑。

    当手机在身侧呜呜振动时,她犹如从美梦中被惊醒,旋即又想起来自己为了摆放那些石头,把手机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持续的振动说明宋辰曜放在裤袋里的手机有电话打入,可是他没有反应——兴许是因为她仍然搂着他。

    她难为情地放开双手,同时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膝盖。

    跪了太久,她的两条腿像是在黑色地毯上生了根一样,简直无法动弹。若不是宋辰曜有力的双臂做了安全的屏障,她险些扑倒。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俩终于分开了。

    宋辰曜轻声一笑,握住她纤细的腰肢把人抱上沙发坐稳,自己也撑起来紧挨着她坐下,却没有掏出手机查看。

    她不知道之前他是自己不想动还是因为她的原因没办法动,羞涩得双手无措地抓着沙发边沿,眼睛只敢往地毯上瞧。

    感觉到自己被炽热的目光注视着,她抿了抿嘴唇,问道:“头不疼了?”小小的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

    “不疼了。”宋辰曜的嗓音是清朗的,不再喑哑。

    “真的?”她欣慰地微笑,脸却不敢转向他那边。

    “你看看我不就知道了?”浓浓的笑意藏在他的声线里。

    话音未落,她的脸庞被温柔地捧起,抬向斜上方。

    宋辰曜看着她的眼睛,口中低唤着她的名字,手指轻轻地替她擦去泪痕。

    “盈之,盈之。”

    一声比一声低回,撞击着她的心房。

    忽然,俊美的面容上微笑消失了,露出了痴迷的神情。宋辰曜慢慢地朝她靠近,目光下移,似乎在盯着她的嘴唇。

    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停滞了,手脚也全部僵硬,只剩下眼睫毛在呼扇,好像蝴蝶在拼命地挥动着翅膀。

    逃走,还是奔赴?

    苦恼像一片阴云飞速掠过宋辰曜发亮的黑眸。她能感受到腮边他陡然紧张的手指。

    “你是我最珍惜的人。”宋辰曜边说边将她轻柔地推远,“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顿了顿,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你永远都是我无比疼爱的妹妹。”

    十四年前她的父亲曾经想带他母亲逃走,从而可能遭到他父亲的毒手,但是现在,她成了他最珍惜的妹妹。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向她述说着爱,但是这份爱属于哥哥对妹妹的疼爱,与她刚刚自觉的对他的爱恋好像不太一样。苦涩、甜蜜,心动,心痛,纷乱的感情错综交织,她的心脏一时有些难以负荷。

    宋辰曜觉察到她神色不对,一只手移到了她的脑后,一只手移到了她背心,温柔地拥抱了她。

    “傻孩子,”他无声地叹息,“你的小脑瓜里不要想太多。把我当作哥哥,信任我,依赖我。这样就好。”

    他将她彻底放开,凝望着她的双眼,静静地等待回答。

    两人的目光是重叠的。尽管他的眼底总有她读不懂的东西,她却知道他的话语表露了真心。

    她闭紧唇瓣点头,借机垂下眼帘。有些事情还需要她查清楚;有些事情还需要她隐瞒下去。然而,能查清楚吗?能隐瞒多久呢?

    “这么说,今后我就正式是你哥哥了……”宋辰曜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一副不敢置信的语气。

    她定睛瞅着膝盖,不想被他看穿自己的表情。

    叮。轻响引得她朝茶几望去。那是她给手机设置的信息通知音。

    宋辰曜略微欠身,手臂一伸就帮她把手机拿了过来,递到她面前。

    章曼玉发来的简讯一目了然,说得了感冒在家休息,估计还要请三天病假,叫她不用担心。

    她看得皱起了眉头。荷官们个个都很拼,绝对没有人会因为普通的感冒接连休息六天。不行,她今天非得见到章曼玉不可!

    她看了看宋辰曜,刚准备起身,他反而主动拉着她一同站了起来。

    “我要去见个人。今晚你就自己吃饭吧,想吃什么叫楼下的餐厅送去你房间。”他轻声说。

    他们俩并没有约定今晚一同就餐啊。而且,叫餐厅送去她的房间?她不解地直眨眼睛。

    宋辰曜笑了,承认道:“以后没有特殊情况,我想每顿饭都和你一块吃。”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虽然很清楚他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但是她不确定他此时是否在开玩笑。

    他瞧出了她的想法,又笑了笑,然后伸手握住她的肩头,“不愿意?”

    她这才相信他是认真的,羞怯却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当她问朱丽叶自己能为宋辰曜做什么的时候,朱丽叶的回答就是“陪着他”。从某种意义而言,他们两人是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孤儿,彼此的陪伴既是疗愈,也是对逝去的父母最好的告慰。

    得到她的应允,宋辰曜脸上竟然透出了一抹激动之色。

    “我们走吧。”他牵起她的手,就像大哥哥牵着小妹妹那样,直到踏出套房大门的时候才松手。

    他拿出手机点按两下,看着像在回拨。

    “三姐,我今天晚些时候再跟你谈。”说完他就冷漠地挂断了电话。

    除了一名在59层值班的安保之外,护卫副队长黄家铧和小金也等在电梯口,一见到他立刻按开已经停在本楼层的电梯。

    宋辰曜扫了他们一眼,又问跟在身后的她:“你也下楼?”

    “我回办公室拿包。”——然后她就去找章曼玉当面问明情况。她要调查的事得慢慢着手,可章曼玉的事一天都拖不得。

    四个人都上了电梯。眨眼工夫电梯就到了57层。

    “出门的话叫上阿东。”宋辰曜在她快下电梯时叮嘱道。

    “知道啦。”她走出电梯门,又微笑着转身与他挥手道别。

    前台小姐茱莉周看见了这个情景,殷勤恭迎她的微笑中不□□露出艳羡。

    秘书室的同事已经尽数下班了。她收拾好皮包即时就在座位上打电话给章曼玉。

    铃响了快一分钟那边才接。

    她从讲话的声音判断章曼玉的感冒不严重,又想着必须尽快和对方谈谈龙弟的事,于是提出一起在外面吃晚餐。

    章曼玉果然推托。她愈发软磨硬泡,把手信和升职之后还没请客通通搬出来作幌子。章曼玉本来就拙于言辞,更不擅长拒绝,只好答应她七点半在荷兰园望德堂的葡菜餐厅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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