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跪在阶下的官员中,有个心理素质差的年老的男人便吓得哭号了起来。

    “大人饶命啊!”男人就着跪着的姿势朝前爬去,朝着前面的孟涟瑜爬着,“老臣家中年幼的孩儿还不到两岁啊!求大人,求大人饶了臣的家眷吧!”

    这些世袭的官员们,最注重的便是家族的延续,并且是越老越看重,越老心越软,一旦提及到家眷,这些人恨不得原地写上一封万字血书。

    孟涟瑜面色严肃,听了这话,也没有立刻阻拦,刚想开口,嘴唇却抖了一下,于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知县大人,我方才说的是‘好生招待’,何曾说过不放过你的家眷啊?”

    跪在孟涟瑜面前的老人听了这话后,对上孟涟瑜的双眼,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这时,其他被绑住的官员开始发声。

    “太傅大人,你如何这般糊涂与这帮刁民为伍?您还是中央的人,食着中央的俸禄,您这是为何啊?”

    “大人,千万不要杀了在下的家眷!求您了大人!”

    “在下愿在您身边当牛做马,求您放过在下的家人!”

    这些原本“忠贞”的人开始松动口齿。

    孟涟瑜在搜查整个江南总局的时候,故意留下了这些中下层官员的性命。

    那些执掌大权、手握实权的高层官员决不能留,而为了让后续的路更好走,孟涟瑜不仅急需争取舆论支持与此次行为的正当性,而且还需要利用当地官员对这里资源与治理的经验,快速稳固住局势。

    最好的人选,便是这些中下层官员们,他们往往更偏中立,如若当场杀了他们其中的一个,只会逼反其余的官员,多一个敌人,但是如若能将他们收入囊中,便能事半功倍。

    孟涟瑜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在听见这些话之后放下来了一点。

    她摆摆手,让手下的人给这些人松绑,并给每人发了一袋银子,里面的数量是他们俸禄的三倍。

    “诸位放心,如若你们识时务,加入我的队伍,那么我必定不会亏待你们,更何况,我也知道,刘民之前经常私吞你们的俸禄为己用,这种事在我这里,不会发生。”孟涟瑜说道,她的语气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像是飘在天上的风筝。

    底下的官员们纷纷跪谢:“多谢大人!”

    “只是有一点,为保安全,我已将你们的家眷安排在人去楼空的总督府,诸位在探望时,尽可自由出入总督府。”孟涟瑜补充道。

    没有人敢有异议,毕竟保住命已经是万幸了。

    孟涟瑜说完这话,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有点困,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但她还是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掐着自己的大腿。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红色的身影。

    那身影是逆着光的,因此孟涟瑜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她一下子便猜出了来着何人。

    不羁的步伐、飒爽的身姿。

    是杨蝉。

    “大人可让奴家好找,原来竟闷声憋了个大的!”

    孟涟瑜闻言勾起嘴角,想要放声笑起来,可是她却一点力气也没有,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浑身也无力起来。

    只听“砰”的一声,孟涟瑜便倒下了座椅,原地昏死过去。

    在有意识的最后关头,她感觉到自己被身旁的朝晖摇晃着身子,朝晖口中也不停地喊着“大人”,而杨蝉似乎也急忙跑到她身旁,对自己一通检查,最后在孟涟瑜的后腰处摸到了大量的血迹。

    “快,抬到内殿。”杨蝉看着手上的血迹,皱着眉头对朝晖说道。

    朝晖向来是一个听令行事的人,她没有那么细心,也就不动察言观色,洞察孟涟瑜刻意掩饰的不对劲。

    直到此刻一回头,看见椅子被浸满了鲜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孟涟瑜不知何时,已经受了重伤。

    孟涟瑜在昏迷之中做了一个梦。

    不知为何,她第一个梦见的是傅岭。

    她梦见傅岭变成厉鬼,掐着她的脖子,像魔怔了一般不断质问着她为什么抛下他。

    突然间,厉鬼变成了小孩,来到了宰相府,她看见小时候的傅岭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像一只争取自由的困兽。

    然后她出现在了屋子面前,下一瞬间,傅岭真的长出了野兽般的臂膀,穿破房屋再一次死死地勒住孟涟瑜的脖子,企图同归于尽。

    可是就在这濒死的窒息中,孟涟瑜突然流下了眼泪。

    没来由的,她突然觉得这些天发生的事已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于是,孟涟瑜委屈得将这些天所有的事都倾泻出来。

    她看着傅岭发红的眼睛,话到嘴边,却只蹦出一句。

    “傅岭,二殿下死了......二殿下死了!”她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话音中带着浓烈的哭腔,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还是.....失败了.....傅岭,我失败了。”

    听到这话,傅岭魔怔地歪着头看着孟涟瑜,他像一只小兽,似乎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是知道她很难过,于是便低下头,伸出舌头舔舐着孟涟瑜抓着领口的手。

    “不难过。”傅岭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成年时的样子,他的眼睛也清澈起来,变成孟涟瑜熟悉的样子。

    孟涟瑜看到后,便逃走了,越跑越远,直到看不见傅岭那双充满感情的眼睛。

    她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但是她没有停下,一直到自己呼吸不过来,晕死在梦里。

    从梦中醒了过来。

    孟涟瑜先是感觉到自己的头很疼,而后又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原来是泪水已经铺满了脸庞。

    醒来时已至深夜,房间内的蜡烛还没熄,外面有人影,孟涟瑜知道是朝晖在外面把守着。

    她没有叫朝晖,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的伤口唤醒,她疼得有些冒虚汗,于是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缓了一会儿。

    孟涟瑜看着昏黄的灯光,在黑夜中像是月亮。

    她回想起了刚才的梦。

    做这样的梦似乎也有迹可循。

    要说在这个世界中,孟涟瑜最怕的人是谁,那似乎第一个想到的只有傅岭。

    或者说,她最回避的是给别人承诺。

    这跟许愿是一个道理,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况且她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承诺或是许愿,这在孟涟瑜心里已经成了“死定了”的代名词。

    所以,她怕自己血流干了也没撑过这次的劫难,对傅岭食了言。

    也怕傅岭千辛万苦重燃的希望破灭,她实在是不敢想象,一个人在绝望中燃起希望而后又再次绝望会是什么后果。

    不过现在看起来,孟涟瑜似乎挺了过来。

    她有些口渴,想要喝水,但是起床的动静惊动了耳聪目明的朝晖。

    朝晖走进门一瞬间出现在了刚挪动一条腿就满头大汗的孟涟瑜面前。

    “......”孟涟瑜被吓了一跳,“朝晖,咱俩商量个事,以后你来找我可以先喊我一声。”

    “是,大人,我进来了。”朝晖死脑筋地说道。

    “......”孟涟瑜放弃了这个要求,她怕到时候在敌军队伍潜伏直接被朝晖自爆。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杨蝉。

    她惊喜地发现孟涟瑜已经醒过来了,于是兴奋地说道:“哎呦我的好大人,你终于醒了,已经昏迷三日了,快吓死人家了。”

    “三日?我昏迷竟然三日了?”孟涟瑜“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被腰间的伤口狠狠地扯了一下,但是她也顾不得那些了,“朝廷的军队到哪了?江南的兵营现在如何?武库被取了,他们应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战斗力,可是这三天过去了,局势怕是有变动,还有......”

    孟涟瑜不停地说着,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唯恐漏掉没有考虑到的问题。

    直到杨蝉打断了她:“你当我在江南这么多年是白干的么?一切都好,我已经让莲风楼的弟兄们也加入进来了,他们在今早已经成功放火烧了兵营,现在兵营那里自身难保,不会顾得上咱们的。”

    孟涟瑜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拉起杨蝉的手说道:“杨蝉,既然你已经决定加入我了,那今后必定是九死一生,我必定会尽全力照顾你。”

    “咱俩谁跟谁?别说这话,不过停在这个地方也不是长久之计,今后,我们得北上了。”杨蝉说道。

    在今后两个月的时间里,孟涟瑜带领着朝晖、杨蝉,还有江南的几个入伙的官员,以及一众起义的江南百姓一路北上,一路上,正赶上全国上下的旱灾与时疫,百姓苦不堪言,再加上皇帝继续他昏庸无道的政策,无数的百姓应声而起,纷纷加入孟涟瑜的队伍。

    孟涟瑜打着“孟”字旗,喊着“为民而战”的口号,队伍越来越壮大,一路上过关斩将,将本就将要崩溃的驻军系统击垮,直到来到了山西一带。

    在底下人说江南总督被刺时,皇帝没有重视;在急报传至皇帝耳中说太傅大人领着人造反时,皇帝说一个女人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只派了一支军队,被孟涟瑜当场消灭;直到连着几封江南地区沦陷、湖北沦陷、河南沦陷的军报传来,“孟”字旗已经来到了山西省内时,皇帝才终于引起了重视。

    皇帝急召抚远将军傅岭入宫,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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