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恐的样子将周围的士兵们都吓到了,而傅岭也闻声立刻转了头过来。

    只见他一言不发地调转了马头,而后来到镯子的所在处,翻身下马,捏起镯子攥在手中,而后骑着马踱步到马车的旁边。

    他掀开帘子,将手摊开在孟涟瑜的面前,镯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处。

    孟涟瑜没有接过手中的镯子,而是直接握住了傅岭的手。

    “我很想你。”孟涟瑜眼珠不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傅岭刚开始没有看着孟涟瑜,但是他听见这话之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转头看向她,甚至连马都差点起步稳,狠狠地闪了一下。

    “这几个月,我不瞒你,是有那么几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孟涟瑜直白地问道,但是傅岭听见后仍然没有忍住,像是怕她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消失一般,紧紧地抓着孟涟瑜的手。

    孟涟瑜感受到他的紧张,而后又释怀地笑了:“其实没什么,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消失也是一种解答,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因为如今我不再是只有自己的命,我的肩上还有许多条性命,是我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的,我不能如此不负责任。只是想来惭愧,每当面临生死或是昏迷前,我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一个人。”

    孟涟瑜看着傅岭的双眼,说实话,她在现代见过那么多人,却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一双眼睛。

    它是复杂的、阴狠的、冷漠的,可是当这双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它又是脆弱的、无奈的、流连的。

    孟涟瑜想抽手去抚一抚傅岭的眼睛,可是一瞬间却被拽得更紧。

    她无奈地笑了笑,而后就着傅岭握着自己的手,抬到自己的嘴边,低头轻轻吻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袖口颇为讲究的熏香似乎又回来了,顺着手指钻进她的鼻腔,这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味道。

    就这样,傅岭惊了一下,顺势放松了手上的力度。

    孟涟瑜将手抽了出来,如愿以偿地抚上他的眼睛。

    冰冷的、柔软的、亲密的。

    “每当我面临死亡时,我都会想到一位姓傅的公子,他站在梨树下,为我摘下头顶上的花瓣,他的身上也散发着淡雅的梨香,我知道,如果我就此交代在这儿,他一定从此不再有心情品茶熏香,我变成鬼也不想看到他那个样子.....所以,我干脆就跟阎王说,我不想当鬼了,因为我的心中已经有一只不想我离开的小气鬼了。”

    孟涟瑜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傅岭紧闭的双眼,她的指尖感觉到一点湿润,温热的泪滴被她的指节尽数挡住,没能留在地上。

    “抱歉,是我不好,没能护好你。”傅岭轻轻地带着哭腔说道。

    “别哭了,旁边还有人呢。”孟涟瑜提醒道。

    至此,傅岭也缓缓地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周围全都是偷偷看戏的士兵。

    于是他迅速敛去了泪水,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便假装咳嗽了几声,当作无事发生。

    而孟涟瑜也仿佛后知后觉地害羞起来,一下子将窗帘拉上,不去看傅岭的脸。

    军队的行进速度很快,甚至比朝堂上陶钧预估的还要快,不到一日,他们便从山西来到了京城城郊。

    孟涟瑜看着若隐若现的城门,竟无端地感觉到一丝紧张。

    马车停了下来。

    傅岭拉开车门,对着孟涟瑜轻轻说道:“阿瑜,离京城越来越近了,我们得提前做准备。”

    孟涟瑜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城门外,看守的守卫看见大周的军旗以及浩浩荡荡的军队到达城门,便知道,这是抚远将军凯旋了。

    虽然这次回来的军队规模似乎大了那么一点,但是也丝毫没有在意,毕竟傅将军坐镇又都是傅将军的亲兵,不会有问题的。

    而军队的中间被团团包裹住的是一个押解犯人的车,上面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被五花大绑着,缩在角落,不知死活。

    傅岭骑着马走在最前面,与守卫对视了一眼,守卫便屁颠屁颠地开了城门放行。

    孟涟瑜坐在车上,双眼紧闭,生怕露馅,她感受到军队经过了城门,终于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结果刚一进京城,还没等孟涟瑜手心的汗完全风干,军队便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傅哥哥,听说你打仗赢了,还将师傅也带回来了,你是大英雄!”

    是三皇子的声音!

    孟涟瑜心中一软,偷偷睁开眼睛。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

    “陛下为庆贺逆贼平反,特派三皇子并遣本相来城门口相迎,以示圣上隆恩。岭儿,一路上可还辛苦?”傅永清用他那如暮钟一般的嗓音开口道。

    “!”孟涟瑜皱了皱眉头,心想,糟了。

    傅岭看见来人是宰相,便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臣多谢陛下与殿下,这便进宫向陛下述职。”

    说完,他便骑马要走。

    可是宰相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他开口道:“慢着。”

    “陛下还有旨,逆贼就地斩杀。”

    此话一出,孟涟瑜便死死地闭上眼睛,心想事情终究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起义这种事情,原本就是直接发起对最核心的权利集团的挑战,所有,如果有幸能走到最后那一步,那么必然会面临与宰相的你死我亡。

    原本,因为关系到傅岭,孟涟瑜不本想与宰相正面冲突,甚至她也曾侥幸地想,傅永清或许仍有一点怜子爱子之心,可是,现在看来,他俩是真的撕破脸了。

    还没等孟涟瑜想出对策,傅岭率先挡在了前面:“仅凭宰相大人一言就杀了反贼未免草率,我必须要进宫当面寻求陛下的处置。”

    “呵,臭小子,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军队比你走时的规模要大上一倍,这其中怕是有那逆贼的人吧!”宰相似乎忍无可忍,直接戳破了这个局面。

    这时,守城的守卫也看出来了,他在宰相的话音结束后猛地撞起了城门的钟,京城的禁军听到钟声纷纷赶往城门集合,将傅岭的军队团团围住。

    一时间,二人失去了主动权,被围困在城门处。

    “陛下有旨,逆贼即刻斩杀,如今将军带领的军队混进了逆贼,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全军当场剿灭。”傅永清对着禁军说道,话语冰冷而又漠然。

    禁军统领看向傅岭,有些犹豫:“宰相大人,那傅将军......”

    傅永清停顿了一下,而后开口:“皆杀。”

    此话一出,傅岭的军队立刻举起了刀枪,进入了防御状态。

    而傅岭不知为何,他笑了出来,却是无声的笑。

    “呵,那就来杀。”傅岭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一声令下。

    场面混乱,一国之军自相残杀,同胞之血混为一体,惨叫声、刀剑相撞声此起彼伏。

    直到囚车中的孟涟瑜解开了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站了起来。

    只听朝晖一声:“主上,接着。”

    她便将朝晖扔过来的剑稳稳接住,刺向企图爬上囚车杀了自己的人。

    将她的脸遮住的头发被动作吹散开,真正的面容现露了出来。

    三皇子并没有被宰相捂住双眼,与皇后的教育理念不同,傅永清似乎想早早地将这个残忍的世界揭开,毫不避讳地展现在尚且年幼的三皇子的面前。

    他原先躲在宰相的身后,死死拽着他的一角,可是这一瞬间,三皇子却突然眼睛一亮,他认出了囚车上的人正是自己几个月不归的师傅。

    于是只听一声尖锐的哭声刺破了正在厮打的局面。

    士兵们回头,看见三皇子摆脱了宰相的衣袖,踉踉跄跄地朝着囚车跑去。

    三皇子不顾宰相与禁军统领的阻拦,在囚车下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孟涟瑜。

    “师傅!姐姐!你怎么被这样关起来了?舅舅说的抓坏人,怎么会是你啊?”

    孟涟瑜将带血的剑藏在身后,在凌乱之中蹲下身来说道:“是,师傅被抓起来了,所以师傅是坏人。”

    三皇子愣了几秒,在他的世界中,一个人如果被称为“坏人”,那便是集世间所有邪恶于一体的人,是世界上最狠毒的人。

    “可是,呜呜......”三皇子此刻心中的天平似乎摇摇欲坠。

    这时,宰相似乎是收到了三皇子哭声的刺激,直接命令道:“左路的精兵,直接将逆贼斩杀!”

    三皇子听见之后猛地回过头看向宰相:“不!师傅不是逆贼!弄错了舅舅!不要杀她!我求求你了!”

    被派过来的一队精兵很快撕破了防线,朝着孟涟瑜杀了过来。

    于是孟涟瑜重新站起来,并对三皇子说:“殿下,快闪避起来,会伤到你的!”

    在囚车中太过限制,孟涟瑜直接跳下了囚车,在朝晖的掩护下将三皇子推到一旁,而后艰难地抵抗着前来刺杀的人。

    三皇子一下子摔倒在旁边的地上,但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站了起来,想要过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要,我不要离开姐姐!二哥哥没有回来,他们都说他去别的地方游玩了,但是我知道他永远也回不来了,我不想姐姐也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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