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修道之人居然还会得热病。”

    “是啊,我也以为修仙之后就不会再生病。”

    “……”

    三人围作一圈,站在床前看师祖向不省人事的苏旎输送灵力。

    苏旎周身滚烫,烧得跟个火炉子似的。即使游珩没有接触她的身体,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散发的热气。

    他伸出另一只手,凭空凝结冰雾,轻轻打在苏旎的脸上。

    细细的冰雾无孔不入,苏旎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受了它滋润,炽热得到了片刻的缓和,苏旎紧咬的眉头终于松缓了些。

    输完灵力后,游珩又凭空变出一个小瓷瓶,从中抖出一粒红褐色的丹药塞进苏旎的嘴里。

    红褐色?

    柴胡、生姜、干葛……寻常的退热药都是简单的棕褐色,何时见到过这种红褐色的退热药?

    郁雾暗暗盯着那药丸,小声询问,“这是师祖新研制出的退高热丹药吗,怎么好像没见过?”

    游珩果然怔了一下,他下意识望向她,随后又淡漠地扫了眼其余两人,“你们两个要多向郁雾学习。郁雾也要再努力些,课外可以多去藤树阁翻阅古籍。”

    “……”

    郁雾不明所以,还是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她还得再练的意思吗?

    苏旎脑中一片混沌,嘴里被突然塞入药丸,也只能任由它的苦味在嘴里一点点散开。等丹药快要被含化时,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腰腹部的火气被驱散了。

    郁雾瞥了眼躺在床上的苏旎,悠悠开口,“今日若不是那丁茂凑上来挑衅,我们还不知道苏旎生病了呢,他这也算是弃暗投明了。”

    西陵嫮赞同地点了点头,还有点不好意思,“早知道如此,刚刚就不该吓他了。”

    陈最默默白了她们一眼,“切,那也只能算他歪打正着罢了。”

    “恶人就是恶人,他要是知道苏旎病了,肯定便留在家里等待好消息了,肯定不会上来提醒你们。”

    游珩轻轻皱眉,怎么她身边又扯出了个男的?

    “修无情道,心空无一物最好。”

    “……”

    气氛凝滞了一刻,西陵嫮小碎步平移,凑到郁雾耳后,低声询问,“师祖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还不及回答,陈最带着几分嘲弄,抢先一步开口,“笨,师尊是叫你们都不要谈恋爱。”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郁雾,似笑非笑的眸子像淬了毒的刀子,生要将她剜下一片肉来。

    “苏旎生热病,责任全权在我,你们先出去吧。”

    游珩不愿再听他们斗嘴,声音不复从前的温和,多了几分淡漠疏离。

    其他三人连忙闭上嘴,作揖离开。

    床上那人高热稍缓,就急着将脚弹出“呼吸新鲜空气”。

    生病了也不听话,还是同她小时候一样爱闹腾。

    游珩走近几步,将她肆意伸在外面的脚轻轻掰了回去,塞回被子里。

    下一秒,她的双脚都弹了出来,比出一个人字,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

    游珩无奈叹息,只能将盖着的薄被再变大些,任她如何翻转,都能将她完全盖住。

    被被子盖住后,她果然不再乱动。

    游珩垂眼,静静看地床上躺着的那人。难得能见她如此安静,眼下透着几分燥热的红,让她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活人血色。

    游珩默默叹了口气,面上淡淡的,不知是喜还是悲。

    西陵嫮与郁雾陈最两人同出殿门,她一直勾着头,不敢抬眼去望那正针锋相对的两人。

    “是不是你。”陈最平地起惊雷,冷不丁炸出一句狠话,“是不是你刻意从中做梗,让她生病。”

    深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郁雾,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有何证据,”郁雾面对着他的咄咄逼人,丝毫不见慌乱,只一声轻笑带过,“苏旎同师叔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竟然让师叔您怀疑起了已经与您同门相处几十年的师侄我了。”

    陈最鼻子冷哼一声,冷睨了她一眼,他不吃这套,“你是我师侄,苏旎也是我师侄。同门弟子要相亲相爱,不然师姐在天之灵该生气了。”

    “我师傅是死是活,尚无定论,你凭什么说她在天之灵?你个不肖师弟,居然这么不盼着你师姐好。”

    两人话里藏刀,刀刀插得莫名其妙……

    不过,什么叫是郁雾从中作梗让她生病?

    西陵嫮目光紧随着两人,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苏旎的病跟你们是有什么关系?”

    陈最看着西陵嫮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连忙摆摆手,撇清关系,“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那……”西陵嫮探究的目光移到郁雾脸上。

    郁雾垂下眉梢,目光随意在地上飘荡。

    她没说话,只静静地接受着西陵嫮对她的打量,也好似判官对罪人的审判。

    漂浮在茫茫大雾中的意识终于落了地,苏旎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她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面前站着的朦胧身影。

    游珩定定地站在她床前,像是思考事情入了迷般,盯着空气发愣。

    “咳咳……”

    苏旎干哑的喉咙像是被糊了一层厚黏膜,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先咳两声清清嗓子。游珩回过神来,连忙倒了一杯温茶,径直递到她嘴前。

    都喂到嘴边了怎么能不喝?苏旎也没劲伸手,只能顺着他的茶杯喝水。

    “抱歉,没有早些发现你的异常。”游珩一边喂她喝水,一边哑声开口,略带歉意。

    苏旎连忙开口,“这跟师祖无关,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大半夜不睡觉,非要待在外面吹风。”

    “其实……”

    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苏旎,游珩压低了视线,像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般。

    这该如何开口呢?

    她的身体,已经算是副死躯了。而她现在,虽然能说话喘气,但也只能算是一具尸体套着一个灵魂精魄罢了。

    游珩淡淡开口,漆黑的眼睛映出了苏旎整张脸,“从明日起,你要早睡早起,尽量在戌时前入睡。”

    苏旎乖巧点头,她可会睡觉了,平日也都是早睡,昨天实在是特殊情况。

    “此外还要多多锻炼身体。”

    “啊?”她最讨厌锻炼了。

    游珩老干部般,以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教,“锻炼身体,强健体魄,无论做什么这都是刚需。”

    “嗯嗯嗯。”

    苏旎上下左右胡乱点头。

    游珩看着面前那人不上心的模样,心沉了半截。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要她活着,必然要抽炼魂魄,若身体不健康,怕是撑不住一刻。

    他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增加筹码,“你要是锻炼身体,也可以叫上陈最他们几人陪你。”

    陪她?

    他们几人,顽劣不堪,一点团队凝聚力都没有。

    点名郁雾,原本以为她是个温柔可怜的美强惨,结果她身陷爱情河流无法自拔,居然还肝脑涂地甘愿沉沦。

    还有西陵嫮,本来以为她是个高智的冰山美人,结果呆呆笨笨的,吹几句耳旁风,很容易被拐走。

    再加上那个陈最,像是叛逆期一样,幼稚,无聊,但还有点实力……

    倘若能像游珩一样,让他们都听命于她,那她以后做什么事,不都是轻轻松松的吗?

    苏旎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立刻换上一幅柔弱可怜的模样,“我叫他们有什么用?他们又不听我的。”

    游珩了然轻笑,她这点小动作,早被他尽收眼底,“那该如何是好?”

    “嗯……”苏旎手指轻敲唇角,故作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不如……”

    “有话直说。”

    “你给我个信物,让他们都听我的。”

    “信物没有,掌门印倒是有一个。”

    “啊?”

    掌门印?她好像是不能拿这这个吧……

    苏旎长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眼前那人,“你没有什么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吗?”

    游珩思索一番,然后摇了摇头,“证明身份?我好像不用。人人都知道我的身份。”

    “……”

    “或者我的剑,太阿。天下只此一把,见剑如见人。”游珩手摊开,太阿剑便自动出现在他手中。

    这剑这么听话,罢是早就认主生剑灵了。

    万一这剑生气了,不听话砍她怎么办?

    “算了。”

    苏旎神色怏怏,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游珩:“还有一个东西。”

    苏旎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双眼放光,紧紧盯着他,“什么?”

    游珩:“你的剑。”

    “我的剑?”苏旎疑惑地望向窗台下的那把剑,剑柄莹润如白玉,剑刃锋利如薄刀。

    她才拿到那把剑,它能听她的吗?又或者,那不过是把剑而已,怎么能让陈最他们乖乖听她的话?

    游珩抬手,那剑自然而然地飞往他手中,“此剑取太行山矿石所炼,后又埋藏在万骨剑冢,出世后一直汲月华精粹。”

    “天地间仅此一把。”

    “天下人都知道,这把剑是我徒弟的剑。”

    苏旎接过游珩递来的剑,细细打量,“你徒弟的剑?陈最?”

    “翎遥。”

    苏旎心一悸,下意识望向他。

    “这把剑是翎遥的,你师傅的。”

    苏旎听着这个名字,心中总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哦~是之前梵镜仙长说过的,无情道优秀毕业生吗?”

    游珩微微颔首。

    苏旎酸溜溜地翻看那把剑,嘴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她很好吗?怎么你们都喜欢她。”

    游珩轻嗯了一声,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无意想到郁雾她们三人刚刚的斗嘴,“对了,今日……有男人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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