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电话响起,张淑敏的声音炸出手机屏幕:“闺女,快来医院,你爷爷病倒了!”

    “什么?!”乔凤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步不敢迟疑往外跑,偏偏这时候人多,一辆车都打不到。

    正焦急间,乔凤眼尖地看到从地下车库开出来一辆车上宋成的脸,乔凤来不及思考,立马上前拦住车。

    “宋成,我有急事,可以带我到中心医院吗?”乔凤一着急,说话间带了点颤音,宋成似乎有些意外,思索片刻,点头同意。

    乔凤连忙道谢,上车之后才发现副驾驶上一脸懵的江洋,一时之间气氛有些许尴尬。

    “你好,五行缺水,江洋。”江洋率先开口。

    “你好,乔凤。”乔凤艰难一笑,两人随口扯了几句,江洋似乎看出她的焦灼,便也不说话了。

    倒是宋成,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油门踩到底,但由于交通拥挤,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

    乔凤一刻不敢耽搁往里跑,恰好碰到手上拿着各种单子的张淑敏。

    “妈,爷爷怎么样了?”乔凤焦急道。

    “老头子没事,手术很成功,放心吧噢。”张淑敏拍拍乔凤的手安慰:“我先去把费用交了,你爸去西郊给你爷爷拿换洗衣服了,你去楼上陪着老头子,这会儿麻醉没过还没醒。”

    “好。”听着张淑敏的话,乔凤总算松了口气,往病房走去。

    透过房门上小小的玻璃往里看,病床上的人仿佛缩水一般整个身躯瘦瘦小小的,只剩皮包骨头。

    在乔凤的记忆里,乔君贤虽年纪大了,但身体向来硬朗,加上为人处世淡然佛系,几乎很少生病。

    但最近这两年,他好像忽然老了许多,真正像一个“老头子”了。

    乔凤眼里闪过哀愁,正欲推门进去,却忽然听闻身后两个护士的谈论声:

    “诶,你听说没?祈庙里今天有个老头子晕倒了,把庙里的住持吓得够呛,听说送来咱们医院了。”

    “啊?没事儿吧?”

    “没事儿,好像是突发心肌梗塞,还好住持懂急救知识,而且送来及时。”

    “那就好,这老头子身体不好怎么也不好好在家待着?祈庙不是得爬一千阶楼梯吗?我们年轻人都累得够呛,更何况他一个老人。”

    “诶,你别跟别人说啊。”那人压低声音,“那老头是去给他孙女祈福来着,每周都去。他孙女好像是什么围棋冠军,几年前出了场大车祸,这不就废了,也难怪那老头经常去祈福……”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乔凤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也迟迟没有落下,心里仿佛被一根细绳拉着,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闺女,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交完医药费折返回来的张淑敏看到愣在门口的乔凤不禁疑惑。

    “啊……刚刚跟护士简单聊了几句。”乔凤轻笑着掩饰,上前接过张淑敏手上的东西,两人一前一后进到病房。

    走近了看,乔君贤的身躯更显薄弱,面色愈加苍老,乔凤握起他的手,却忽然发现老人的手紧紧攥着,低头一看,竟是一张平安符。

    乔凤废了好大劲儿才拿出来,上面的乔凤二字异常醒目。

    “你爷爷啊,最记挂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张淑敏看了眼平安符,轻叹:“老头子非要爬山到庙里给你祈福,拦都拦不住,真是……”

    “妈,你们都知道?”乔凤出声打断,“怎么就没人跟我提过这件事儿呢?”

    “这……”张淑敏眼神微闪,“你爷爷怕你听了不高兴,就不让我们告诉你。”

    “可……”乔凤咽了咽口水别过脸,“从我出事以来每周都去?”

    “这我就不清楚了,得问你爷爷自己。”张淑敏看出乔凤的自责内疚,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别觉得内疚,你爷爷为你祈福说明他爱你,况且人老了总会有病痛,不在这处就在别处。”

    “可我就是觉得难受。”乔凤哽咽着。

    “没事的,老头子为人善,一定会长命百岁。”

    母女二人一左一右陪护在乔君贤身侧,直到夜空拉开帷幕,病床上的人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妈,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乔凤看着张淑敏眼底的青色,心下不忍,“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你一个人行吗?”张淑敏满眼担忧。

    “妈,我都20了,不是小孩子了。况且有什么事可以叫医生护士呀,放心吧。”

    “行,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啊。”

    张淑敏走后,乔凤时刻不敢放松,一直握着乔君贤的手到后半夜,后面实在架不住疲惫迷迷糊糊趴在一旁睡去。

    “咪孙儿,咪孙儿……”迷迷糊糊间,乔凤听闻熟悉的呼喊声,醒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乔君贤已经转醒。

    “爷爷,您醒啦!”乔凤欣喜万分,连忙倒了杯温水喂乔君贤喝下。

    “嗓子总算好些了,刚刚那个嗓子疼的哟。”

    见乔君贤的脸色总算好了些,乔凤这才松了口气,“爷爷,你说你没事老跑去庙里祈福干嘛,明知道自己心脏不好还非要去爬那么长的楼梯。”

    “哎呀,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咪孙儿的眼,爷爷就是想给你多求求平安,你说要是再来一次当年那场……”

    说到这,祖孙二人都沉默了下来,乔凤又何尝不明白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心里的自责不免又加重了几分。

    “爷爷,你躺了这么久应该也饿了,我出去给你买碗粥垫垫肚子。”

    乔凤找了个借口出门呼吸新鲜空气,这才得以缓解心中的难受。

    买完饭回去,刚下电梯,乔凤老远就听到乔君贤跟人讲话的声音,老头子中气十足,声音里都透着骄傲与自豪:

    “跟你们说,我家孙女哦,是最厉害的围棋手,当年下围棋,没几个人能打败她的,还拿了不少冠军呢。”

    “下围棋的,这么厉害啊?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乔君贤正犹豫间,另外一大娘插话,语气带着不屑:“哟,可我怎么听说你孙女现在下不了围棋了呢?”

    “什么叫下不了围棋了?那只是暂时的,我家孙女车祸手受伤了而已,以后她会好起来的。”乔君贤愠怒道。

    然而那大娘却不罢休,继续道:“你当谁不知道呢,你孙女现在是个连棋子都拿不起来的废人,在围棋界连棋子都拿不起来的人还想拿冠军?做梦呢,这辈子都无缘了。”

    听到这,乔凤一颗心如坠冰窟,身处大夏天,她却忍不住浑身冒冷汗。

    “你……你!”乔君山气得发抖,却丝毫不退缩,言辞色令劈头盖脸一顿输出:“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我孙女当初拿了省赛冠军进入红旗队,你这是替你孙子打抱不平吧?可惜没有我孙女那冠军头衔怎么也落不到你家孙子头上吧?也是可惜了你陪着你孙子围棋长跑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什么气色,围棋这种东西,得靠脑子,脑子这种东西呢,多半是遗传,我看问题还是出在你这里。”

    乔君山越说越得劲,对面惯常耀武扬威的大娘都被说得哑口无言。

    乔凤原本想默默离去,但听到乔君山这段话却忽然有了面对的勇气,心底生出莫大的动力,推门进去。

    几人闻声回头,见当事人来了,大娘老脸赤红,抬起步欲离开,乔凤一个跨步拦住去路。

    “大娘,好久不见啊。”乔凤眯眼笑,但她觉得她这样子一定很渗人,吓得大娘大气不敢出,甚至微微后退做出防御的姿态。

    “难得来医院一次,倒是见到您了,可是巧了。回去转告您孙子,有时间来找我下围棋,随时奉陪一较高低,怎么样?”

    “不……不了。”大娘讪笑着,逃也似的离开病房,病房另外一个病人也立马假装有事出去了。

    此时病房里就剩乔凤和乔君贤,祖孙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击掌。

    “爷爷,想不到您怼人这么厉害,这么难对付的大娘都被你怼得无话可说。”乔凤由衷比了个大拇指。

    “你也不赖嘛,不愧是我咪孙儿,得我真传!”

    病房里,祖孙二人瞬间笑成一片。

    回到家,乔凤却笑不出来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下了莫大的决心,打开电脑隐藏文件,画面里,是她当年车祸的高清视频。

    这个视频她一直留着,始终没有办法直面那次惨痛的车祸,时隔三年,她想她终于有了勇气。

    一想到乔君贤在病房里维护自己的那一段话,乔凤发誓,一定要找回当初的状态,总有一天她会重新回到赛场,博得荣誉!

    随着视频推进,乔凤一颗心也逐渐收紧,额角开始流汗,但乔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遍遍回忆那场车祸,直到那场车祸在她心里的恐惧减分量减轻。

    这样的方法残忍且直接,但效果显著。

    在心理学上讲,这叫暴露治疗法,PTSD患者需要一遍遍回忆痛苦不堪的过往,直到不再害怕。

    “三年前,春意杯半决赛上……”乔凤听到自己缓缓道来的声音,思绪被拉到那个金秋般的天。

    三年前,春意杯半决赛上,她历经多重博弈最终以排名第一的成绩胜出,得以机会来到春意杯决赛,大家都为她高兴,却不知道她将迎来一场噩耗。

    去机场的路上一辆重卡失控向他们驶来,司机紧急避险却不幸撞上一辆装载钢筋的货车。钢筋违规超长,乔风眼睁睁看着钢筋捅破挡风玻璃而后刺到她身上,乔风下意识张嘴呼喊,钢筋直接扎进她的口腔里,她的肩膀上,她的手上,全都订满钢筋。

    最可怕的是,她的意识尚且清晰,她清晰地感受着那种痛苦,她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整条手臂都是麻木的,一旁的司机额头上流着血陷入昏迷,周围人群一个个束手无策谁都不敢乱动,刹车声,鸣笛声……

    乔凤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睁着眼,过程漫长且煎熬好似凌迟,最终因血流过多陷入昏迷。

    故事讲完,乔凤猛的睁眼,就是现在!

    乔凤轻轻拿起围棋罐里的棋子,抬手,落下,棋盘上棋子安然地躺在那里,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幽幽绿光。

    乔凤惊叹:“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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