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怿蹙眉,“他还说什么别的没有?他准备几时回来?”

    “禀公主,驸马只说他有要事,并未提及他何时会归。”鸣珂答道。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鸣珂便退下了,他离开后,林女官柔声抚慰道:“公主,驸马不知您为他准备了晚宴,待他回来知晓了,定然要后悔的。”

    李怿却说:“今日是他的生辰,什么事能紧要到叫他连自己的生辰都忘记了?”

    “这……”林女官语结。

    李怿一甩袖,疾步往厅堂走去,“这可是我们成婚后过的第一个生辰,亏我鹤立企伫,早早便开始准备,他倒好,早出晚归,仿佛今日不是他的生辰似的,一整日了,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林女官紧随其后,开导道:“许是近来事务繁多,驸马忙起来就给忘了。不若让鸣珂再跑一趟,同驸马说个清楚?”

    然而李怿并不买账,“还有什么好说的,总归不是我的生辰,他自己的生辰,爱如何便如何罢,我不管了!”

    李怿在金丝楠木雕如意团花纹四足桌前坐下,侍女们鱼贯而入,将馐膳一一摆开。

    为着夕景遇的生辰,今日的晚膳实在是丰富得紧,有御黄王母汤饼、乳酪雕胡饭、煎虾、干鲙、牛羊炙、煮鸡鹅、红虬脯、十遂羹,以及用冬笋制成的百岁羹。

    李怿惯爱喝鲜美的十遂羹,往日能用两碗,今日却只喝了几口,便意兴阑珊地放下了骨瓷白玉勺,侍立一旁的林女官知她心中不快,用眼神示意月迥把那碍眼的百岁羹撤了。

    月迥上前撤下百岁羹后,李怿用玉箸夹起一块牛炙,谁知还未入口就掉了,这下可好,她索性将玉箸一掷,起身道:“不吃了。”

    林女官柔声哄她,“公主,那酪雕胡中加了冰室取来的香瓜,极为香甜可口,您还没尝呢。”

    李怿停下脚步,拒绝道:“我不想吃。”

    见她止步不前,林女官心道有戏,继续哄她,“那干鲙,片薄丝缕,轻可吹起,色泽莹白如雪,味道更是鲜美非常……”

    李怿转过身去,口上仍拒绝道:“冬日天气寒冷,干鲙还是仲夏时节食用为佳。”

    “公主说的是,冬令当进补,干鲙虽鲜美,却不若羊肉御寒滋补,较适宜夏日食用,现今还是取用羊炙更佳。”

    李怿颔首表示赞同,她坐回雕花坠穗月牙凳上,月迥早已为她换上新的箸子,她拿起箸子,用起羊炙。

    这一日晚上,李怿因为心中有气,早早就歇下了——好叫夕景遇吃个闭门羹,谁知,他竟毫无表示,翌日仍然一大早就上值去了。

    原以为他会来求和的李怿,在得知此事后,愈加生气了,她气得在午膳时多用了一碗莲子百合杏果汤,谁曾想,这汤颇具安神养心的功效,午后,她一沾枕就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变成在夕府池中溺亡的李怿。

    这个梦恰是一场及时雨,给了李怿一个“认不出驸马”的由头,苏醒后,她叫来当时在场的林女官、云消和绛河,对她们说:“方才我是装作不认识夕二的,昨晚他将近宵禁才回府,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今日又一大早就出去了,连个面都没见着,实在是令我生气。”

    林女官、云消和绛河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原来方才那场闹剧是演出来的,公主一切安好如常。

    云消抚了抚胸口道:“公主,刚才可真是吓死个人,婢子还以为……”

    林女官截住她的话头,打断道:“公主没事就好,方才的情况,叫婢子们很是担心。”

    绛河也附和说:“如今知道公主一切安好,婢子们也就放心了。”

    李怿又安抚了几句,便让云消和绛河退下了,二人退下后,林女官对她说:“公主,您日后再有这样的主意,还是先同婢子说一声吧,那样婢子也好配合不是?方才,婢子真是担心极了。”

    李怿一口应下,而后问道:“夕二呢?”

    “驸马也非常担心您,他刚刚一直守在塌前,可不知怎的,您快要醒的时候,他突然起身离开了。”

    “算他识趣,我可不想看见他。”李怿理着有些褶皱的袖口,似是随口一问:“下月,我同他成婚多久了?”

    “公主去年三月出降,迄今已近两年。”林女官不解其意,却还是答道。

    “还没两年,夕二就开始不着家了。你说,他会不会是在外面置了外室?”李怿假意蹙眉,做出一副忧愁的样子。

    “公主,驸马经明行修,素有“含霜履雪,行比伯夷”之美名,绝不可能做出养外室这等事。” 林女官表示不可能,“再说了,论出身、论容貌、论才识,全长安有哪个娘子能越过您去?驸马‘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您之后,哪里还瞧得上那些小水洼?”

    见李怿沉默不语,林女官又补充道:“不过,他要是敢养外室,圣人一定会为您做主,降重罪于他的。”

    闻言,李怿点点头。

    虽然她对夕景遇的品行表示质疑,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与此同时,公主府的另一间房中,夕景遇端坐在栅足案前,案上摆放着螺钿围棋紫檀木棋盘,棋盘上黑白二子星罗棋布、交错纵横。

    他盯着棋盘,忽然伸手提起天元上那枚白子,将它搁在案上,然后从案上拿起一枚方才已被提走的白子,将它放回到天元上,过了一会,他又将挂在三三上的那枚白子挪到小目上。

    而后,他久久凝视棋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今日,发生了太多意外。

    明明在今日以前,一切都和前一次毫无二致……

    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一切都改变了。这个念头在夕景遇的心底一闪而逝,他没有捕捉到它。

    默然良久,他将目光转向棋盘边角,抬手连提数枚将要无气的黑子,将它们放在手心,攥紧。

    “郎君……”寒苍走到案边。

    夕景遇将掌中的黑子放下,抬起头。

    “郎君,方才问朱传来消息说,他已按照您的吩咐,与沉碧相熟起来。近几日沉碧都在府中,未与任何可疑人物接触。”寒苍低声道。

    夕景遇颔首。

    寒苍接着汇报道:“陈家那边,向缨目前还未寻到接近陈四郎的机会。”

    “嗯。”夕景遇将棋盘上的玉质棋子一一提起,收到黑檀木冰裂梅花纹棋盒中,“明日卯正,你去崔府后门。”

    “哪个崔府?” 寒苍问道。

    长安有两座崔府,一座在宣阳坊,是顺德皇后崔胭之兄、国子监祭酒崔和的家宅,另一座在胜业坊,是崔和的堂叔父、中书舍人崔光的府邸。

    夕景遇起身道:“崔晞家。”

    崔晞是国子监祭酒崔和的独子,顺德皇后崔胭的亲侄,自幼便常常出入宫闱,与定王李毓亲如兄弟。

    寒苍应声道:“是。”

    片刻后,夕景遇又吩咐道:“制住玲珑,报大理寺。”

    寒苍惊诧道:“郎君,现在远不是收线的时候,此举未免太打草惊蛇了。”

    夕景遇攥紧袖子,“不…不一样了……”

    从那枚白子重回天元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昔日,他处心积虑地布下棋局,等待收官的良机,本就是为了这枚白子。

    棋局可改,白子不能失。

    闻言,寒苍愈加困惑,但他明白,夕景遇已经拿定了主意,便转而问起时间来,“郎君,现下坊门已闭,明日何时去报大理寺?”

    夕景遇本想说明日朝食前,又想到寒苍要去崔府,便走到书橱前,抬手在最上面那层取出一个黑漆描金缠枝莲花纹木盒,他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一块令牌。

    “持此令,”夕景遇将令牌交给寒苍,“让南陌去办。”

    寒苍接过令牌,应声是,便退下了。

    是夜,夕景遇躺在浮雕缠枝莲花纹沉香木象牙床上,一宿未眠。

    翌日,李怿辰初便醒了,正犹豫是再睡会还是去用膳的时候,忽闻寝阁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她蹙眉唤林女官,问道:“下月,今日是怎么了?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的。”

    “公主,夕中丞府上发现了一个背主的家奴,她被押送到大理寺后,当场就服毒自尽了,随后,大理寺的人在她房中搜查到十几种毒药,其中竟有思断肠和七宝花障。”侍立塌前的林女官应声答道。

    思断肠是朝廷严禁私藏的剧毒之药,毒性强劲到仅需一口,就能让人当场毙命,而七宝花障原是前朝后宫中用来助兴的药物,为免伤及贵人之躯,制它的原料皆是异常珍贵的药材,制作过程又十分精细,因而其数量极其稀少,可谓是重金难求。

    李怿双眉紧皱,“区区一个家奴,是从何处得到那些毒物的?”

    林女官边扶李怿起身,边道:“正是如此,可那家奴已经畏罪自尽,便是大理寺也觉得棘手……”

    李怿站起身,让林女官为她净脸后,忽然幽幽开口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知这家奴究竟是想要毒害朝廷栋梁,还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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