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海市晴空万里,一排白鸽振翅扑向海边。

    炙热的光穿透绵软的云层铺洒在一片辽阔的空地上,燎烤出香樟树的清新馥郁,它破开土壤根茎的桎梏将磅礴的生命力弥漫在六月的夏天。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空中袭来,飞机缓缓落地。

    秦月洄默默关掉重生爽文女主的小说后台,熄灭屏幕,指尖轻扣着夹在手机壳后的一寸照。

    照片上的男生长得一副好样貌,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色校服,蓝色的圆领卡在痩削的锁骨凹陷处。

    许是面对镜头不耐所以微蹙着眉眼,漆黑的瞳孔颇为躁郁的盯着镜头,冷白皮肤更显得清冷疏离,细密的睫毛覆下阴影遮盖着淡淡的青色。

    秦月洄用指腹勾勒着他线条利落的侧脸,反反复复。

    一阵颠簸飞机落地,秦月洄踩着细长的银白色高跟,从镶着亮钻的包中拿出墨镜,慢条斯理的戴在耳廓上。

    将被风吹的散乱在胸前的长发挽到耳后,红唇勾起轻蔑一笑,念出那句准备已久的大女主台词:

    这次,我一定会夺回属于我的季……

    一个女生擦身掠过她,挽着身边的男朋友略带难过惋惜的开口:“你听说了吗?那个歌星,好像叫季霖也,他抑郁自杀了。”

    男生思索了一下也没想起来这是谁:“没听过他的歌,不知道啊。”

    “……”

    秦月洄的心跳漏掉一拍,时间仿佛在耳边被按下了暂停键。

    心脏突然间没了着落般落石滚下,狠狠砸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海中被沉寂。

    胸口像被人猝不及防砸了一记重拳,沉闷又钝痛,眼前的世界忽然间朦胧了,被水气所掩盖。

    随着泪珠滚落世界又清晰的重现眼前,像一块冬日里被水蒸气晕染又抹干的窗户。

    季霖也……

    她偷偷地,捂住耳朵瞒着所有人爱过的季霖也怎么会消失呢。

    六月果真是顽劣的脾性,上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瞬就雨打芭蕉。

    “秦月洄怎么还不来?”乐浠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大雨不安的看着手机,上面显示已经打了不少未被接通的电话。

    方知栩将她推回到餐桌前坐下,“外面下这么大,秦月洄那大小姐又晕车估计正烦着。”

    “吱——”

    精雕着山海经样式的实木门被推开,秦月洄湿漉漉的迈步进来,水珠顺着裙摆的弧度落地,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圈羊绒毯。

    她撑起僵硬无比的唇角故作惊喜:“接风宴啊!嗯……喜欢。”

    “……”

    乐浠抽出纸巾将她发上垂落的水擦掉,从口袋摸出镜子举在她面前:“你看看你像很好的样子吗?”

    镜中的她红肿着粼粼的眼睛,她一哭眉眼那块就会泛红的很明显。

    精致的眼妆昏花一片,像是上好的白色宣纸上不慎坠了乌墨,湿透的长发显得更狼狈了。

    不像是雨打了芭蕉,更像是雨打了菟绒花。

    乐浠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一把揽入温热的怀中:“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秦月洄埋首在她脖颈处,半晌后抽噎着哭了出来,颤抖着单薄的背脊。

    方知栩出去要了条一次性的干毛巾,披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哭完没秦月洄,哥们今天陪你喝酒,不醉不归。”

    乐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方知栩书香门第家规甚严,向来是意思一下就止了,省得回去当孙子听四世同堂的批斗大会。

    方知栩也不知怎么安慰她才显得不矫情,便一瓶一瓶的叫红酒,到后来朦胧着眼睛都不知道开到第几瓶了。

    昏天黑地间满脑子都是:喝!爷们家必须喝到最后!

    可惜他对刚失恋的女性力量一无所知。

    秦月洄满脑子都是季霖也,高中军训时坐在草地上哼歌看星星的他,打篮球逆着光手腕划出一道弧线的他,在座位上垂眸安静算数学题的他……

    “你,知道吗乐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只看背影就能认出他。”秦月洄醉醺醺的靠在她肩膀上,边傻笑边戳着桌子上的酒杯。

    她醉的头晕沉着像在打转,殷红止不住的晕染上了脸。

    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一个很像他的人从门口走过,身形高挑,皮肤细白,眉眼深邃干净,垂着柔顺的刘海儿。

    秦月洄猛地站了起来,惯性大的晃了两下抵着桌子才站稳。

    她蹬下碍事的高跟,抬脚就踢开地上的空酒瓶,走着歪曲的步子追上那抹身影,径直扯住他胳膊撞进他怀里。

    乐浠甚至来不及拦住她撒泼,却听见她在喃喃:“季霖也。我好想你。”

    迷雾拨开,乐浠抬起的手僵硬了一下,还是凭借着姣好的素养将她扯了回来。

    晚到一步的方知栩大着嗓门凑过来:“谁?她刚刚说谁?”

    “她说,是季霖也。”

    方知栩听到以后脑子都清醒了七分,这世界真是疯了。

    虽然她认错了人,也不耽误他们震惊掉了下巴,这下吃到真瓜了。

    向来跋扈手可摘星的千金大小姐居然也会喜欢臭脸的那小子,还是暗恋了七年起步。

    他俩对视一下,艰难的吞咽了下喉咙。

    那小子好像听说今天,死了。

    凌晨的街道梵海市还是很热闹,路灯和商场硕大的LED屏亮起,雨后的湿闷给夜色朦胧上了一层暧昧。

    乐浠将她搀到门口的长椅坐下,不放心的弯腰重复:“不要乱跑啊秦兜兜小朋友,我先去叫个车把那个醉猫扶上车,再来送你回家。”

    秦月洄乖巧的低着头答应,闭着眼睛晃晃悠悠。

    她自认酒品还是很好的,喝多了不会大吵大闹,睡一觉就天亮了。

    既然如此那就睡觉吧,困意兜头而下她意识陷入一片昏沉,倒像一边的失重感袭来,下一秒脑袋就被一个肩膀撑住了。

    她抬头看那人是谁,视线却是一片模糊,像极了去查视力时在验光仪里见到的红色小房子。

    一道和蔼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送你回家吧?小朋友。”

    秦月洄坐直身子,靠在椅背上,懒散的想:遇见骗子了。

    她故意为难那人:“那你能送我见季霖也吗?就今天,新闻里去世的那个歌星。”

    女人倒是不气她尖锐的刺,温柔的用抬手帮她整理鬓边吹散的发:“为什么这么想见他?”

    没想到这么无理取闹的话也不会被人取笑,想起那个人霎时心里又被戳的稀巴烂,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

    “我想爱他。”

    “好,记住你说的话,小朋友。”

    秦月洄愣愣的抬头看她,她略显粗糙的指腹小心又仔细的帮她擦掉眼泪,她马上就要看清她的模样了,却被一阵刺眼的光笼罩晃了眼,再睁开身边却已经没有人了。

    她揉揉眼睛,试图驱散醉酒的那股难受后劲,刚想摸出电话打给乐浠问问她到哪了,怎么这么慢。

    “走走走!这里不许唱歌!”

    一个带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气势汹汹走向人群处。

    秦月洄被这一嗓子震的清醒了许多,晃着就往那里走,路人见她是个醉鬼就屏气退避三舍。

    带鸭舌帽的男子一下就踢倒了固定着麦的架子,旁边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来不及去扶,身上还背着吉他,就眼看着麦滚落在地顺着线路发出沉闷重重的嗡鸣声。

    秦月洄眯起眼睛去瞧,这鼻子这眼的,不就是季霖也吗?

    男人上前一步弯腰就拔掉了线路,将音箱踢到一边,正要去推搡他的肩膀。

    “啪!”

    秦月洄挡在了季霖也面前,毫不留情的打掉那只过界的手,她一巴掌打过去用力的自己都震的发颤。

    这可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白月光一样捧着护着都恨不得藏起来才好,怎么能受别人的欺负。

    被挡在身后的季霖也垂下眼看她。

    他不是路演没有被赶过,但此时看见一个酒鬼挡在他面前,他清冷的眼划过意外。

    秦月洄将手里的包包一股脑用力砸向男人,努力捋直打卷的舌头:“你凭什么,凭什么赶他。”

    看着被扔在地上价值不菲的包,男人后退一步:“我是城管,你要是在街上醉酒乱事,我连你一起逮。”

    不对,他不是。

    秦月洄直觉否定了他的说辞,他的身上没有城管制服烙印下的味道,也没有这条街巷上浸透的烟火气。

    他身上的味道像极了酸掉牙的柠檬,离得三米远都闻得见这酸气令人提神醒脑。

    而制服还残留着一股冬日围炉的温馨暖意,倒像熏了艾草的老爷爷味道。

    “你不是城管,这衣服是借老爷爷的。”秦月洄眸光清亮的看着他。

    男人鸭舌帽下的眼睛闪躲了一下,却还是不肯退让:“我不是城管那难不成你是?”

    她一向受不了别人刺激她,更何况醉意上头,她嘴强王者万不会服输,顺口就堵他:“是!我就是了怎么样!我还抓你呢我。”

    说着就空空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伸出刚刚打他巴掌的那只手,威胁着他。

    男人上前想逼近秦月洄,适时一把吉他横着抵在他胸前,使他保持着距离寸步不得向前。

    是季霖也。

    男人恼羞成怒的刚想甩开吉他,就见季霖也冷着张脸冲他步步压迫走来,硬是抵着他保持更远的安全距离。

    “这小姑娘说的对啊,这一片的城管不是王大爷吗,倒是这小伙子,像我前不久也在这街上见过路演驻唱的小伙子。”

    围观的一个阿姨经过秦月洄的提醒,思索半天终于想了起来,一敲脑壳。

    这倒是也点醒了别人,“那他这不就是为了赶人抢地盘呢。”

    周遭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多,这层遮羞布就这么被扒了下来,他耳朵红透了,瞪了季霖也和秦月洄一眼,压低帽子扭头就阔步走了。

    人群看完热闹散去,季霖也蹲下慢慢收整着东西,闹剧散场了就准备回家。

    路灯下秦月洄恍如隔世般看着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季霖也,抬起指尖默默勾勒着他的背影。

    就像摩挲过无数遍的那张一寸照一般,细细描绘。

    影子倒映在脚下,季霖也注意到她还没走,启唇问她:“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城管的?猜的吗?”

    秦月洄歪头回忆了一下,拒绝的很坚定:“不是,我闻出来的。”

    季霖也站起身将吉他背在身后,弯下腰平视看着眼前眼睛蒙着水雾,脸颊泛红的秦月洄。

    她果然是酒还没醒。

    “不早了,今天多谢你,快回家吧。”

    下一秒,秦月洄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的牛仔外套里,季霖也刚将手放在她胳膊上准备推开她,却感受到胸前似乎有泪水氤氲湿了他的T恤。

    她努力控制自己紊乱的呼吸和抽噎,抬头红着眼睛揽住他线条流畅的脖颈。

    眸中揉碎了星光一样喜悦,像在看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带着鼻音轻轻撒娇似的: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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