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自从踏青回来,叶抒苒便收了收心。

    基本一连好几天都待在陶记里,去做天工宴的塑像。

    她打算做墙面浮雕,以麒麟踏青为题。之前酿的灰批石灰膏和石灰水都好了。

    但还是需要先制作整个主骨架,因为陛下要求那天工宴的作品规格要小。

    在这个工艺流程倒是轻松许多,唯一的难度是在用纸筋灰作细部。

    规格小的作品更考验匠人的工夫。

    “抒苒,裴大人又来找你了。”老辛匆匆地从铺子走到中院来。

    “嗯?宴...咳,裴大人他有什么事情吗?”叶抒苒将那主要的骨架制作得差不多了,抬眸看向老辛。

    倏然看到老辛身后走来一个满脸幽怨的男人。

    某人眉宇之间都微微蹙了起来,神情黯淡地抿着唇,走到她面前。

    呃,颇有一种怨夫之感。

    她与裴宴秋面面相觑,慢慢地停下了手上的活。

    老辛识相地退了出去,还把正要往中院走去的阿昀给拉走了。

    “抒苒,你已经好几天没回府了。”裴宴秋走到她身边,俯身盯着她,唇向下弯了弯,一脸委屈的样子。

    “嗯这个,宴秋,我这不是忙着天工宴的事情嘛。”她心虚地移开了眼睛,不与某人对视。

    这么算算,好像真的挺久没回去了。

    最近这几天累了就歇在铺子里,而阿昀也似乎要同她竞赛一般,她的斗志也被激发了。

    “裴某都怀疑抒苒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我了。”裴宴秋轻叹了一声,接着就将面前的姑娘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哎,我身上脏兮兮的。”叶抒苒冷不丁地就被塞进怀里。

    他还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蹭着她的脖子,有些痒痒的。

    “让我抱抱。”裴宴秋耍赖地又将她抱紧了一些,在她脸颊旁落下细细一吻。

    “好吧。”她只好先揽住这人的腰,“抱得太紧了。”

    裴宴秋抱她的力道松了些,她倒是舒适地找了地方窝进怀里。

    “最近朝堂是否有什么烦心事呀?”叶抒苒问道。

    他这个样子倒是腻歪得有些反常。

    虽说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陪着他了。

    “那倒是没有,只不过雨季将至,偏南一些的地区怕是又有水患了。”裴宴秋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有些惆怅地说道。

    “嗯,往常这个时候,洪水特别泛滥。”她想起来在南越的时候,也遭遇过好几次水患,大水几乎可以冲垮每一间房屋。

    “陛下本来将这件事交给了谢王爷,但那人最近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说是得了些心疾。”裴宴秋的眸色暗淡下来,还有些幽深。

    估计和阿檀有些关系。

    “所以这件事最后又交由你负责了?”她伸手握着他衣袍前的玉穗。

    “嗯,部分地区的赈灾饷已经拨下去了。可某些官员依旧中饱私囊,那是救灾也没什么效果。”裴宴秋说着语气变得有些冷厉。

    “那要怎么做呢?”叶抒苒听着心里一紧。

    这种时刻,那些官员还藐视百姓的生命,将那赈灾的钱款一并吞下,属实可恶。

    “别担心,我会处理。我也很期待抒苒的天工宴作品。”裴宴秋忽然朝她轻笑着,亲啄她的额头。

    “好……”叶抒苒点了点头,还伸手摸了摸额头被亲吻的地方。

    ……

    转眼间过了差不多半个月,她已经在做细部的上色灰了,这幅作品已经初见成效了。

    老辛的那个匠人朋友总来陶记看她和阿昀的作品。

    这会儿等那匠人走了之后,阿昀皱着眉头对她说:“叶姑娘,我总觉得辛叔叔的这位朋友有点怪。”

    “嗯?怎么了,我刚刚没怎么注意他。”叶抒苒抬眸看向他。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她是有注意到这位匠人的目光好几次打量两人的作品。

    有时候那人的目光像是笑,又像是皱眉,里面带着些打量的意味让人不太舒服。

    “总觉得他对我们的作品有什么意见,而且他已经来好几回了。”阿昀嘟囔着,“正常朋友来找辛叔,也不会站着看我们这么久。”

    “嗯,下次要不把院门关了吧。”她思索了一会儿,幽幽地说道。

    “那辛叔叔怎么办?”阿昀一开始还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觉得有些不对。

    “噢,也是。”叶抒苒叹了口气,总不能把老辛关在铺子里。

    “诶,辛叔叔不是在另一条街置办了一处铺子嘛。那间铺子是叶姑娘名下的,我们可以把东西搬去那边。”阿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

    “那铺子里面不是还空荡荡的么。”她也隐约地记起这么件事。

    老辛说置办另一间铺子很久了,后面说是为了答谢她愿意把家里的技艺传授,就把这新铺子置到她名下。

    “咱们把这些东西移过去会好些。”阿昀蹲在地上扇着灰。

    “嗯,但是这两缸东西有点难搬。”叶抒苒给她的作品细部上着底色,抬眸瞥了一眼那边的大缸。

    “啊,忘了还有这两个东西。”阿昀瞬间又泄气了。

    “抒苒!抒苒,传来消息说南越水患,把萍堂村到叶家村都淹了。”老辛匆匆忙忙地走过来,额头流着汗。

    “什么?”她手上的东西都落到了地上,立马从地上站起来,还有些眼前发黑。

    “恰才南越的急报官骑着马穿过了街市,往皇城去了。”老辛抹了抹头上的汗,“抒苒,你先别急,估计咱们朝廷已经派人去赈灾了。”

    “我二老年事已高,遇到这洪水,都不知道会如何了。”叶抒苒眼圈有些微红,焦虑得有些不知所措。

    “叶姑娘,往好处想,说不定那村长让大伙往高处去了,你爹娘没事呢。”阿昀连忙帮着安慰道。

    “嗯...我、我要先回去南越一趟了。”她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很难受,那种害怕的感觉涌上心头。

    面对未知的结果,而且还离南越有一段长距离,让她更是心乱如麻。

    “阿昀,你可以帮我看住这个塑像吗?我不日后回来,这东西快完工了。”叶抒苒往外走去,“我等会儿请驾马车就回去。”

    “好,叶姑娘你就放心吧。”阿昀应下了。

    “哎,抒苒呐,路上小心些。”老辛满脸担忧,但也劝不了。

    “嗯,知晓了。”她匆匆回去丞相府。

    丞相府也空荡荡的,小厮守在里面,见到她回来,立马迎了上来。

    “叶姑娘,裴大人让小的给您留话。他随着朝廷的队伍去赈灾了,让您好好完成天工宴的事情。”小厮说道。

    她整个人一愣,之前她有听裴宴秋说过自己在南越水土不服,得过疟疾险些丢了小命。

    怎么这会儿又去了?

    叶家村那边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她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去完成这些作品。

    “我也去一趟南越。”叶抒苒快速地收拾好了行囊,接着就出发了。

    “那、那姑娘路上小心。”那小厮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只好说道。

    所幸还有马车愿去南越。

    “姑娘,那边水患,您还要去吗?”那马夫拢了拢手上的那顶草帽。

    “嗯,我得回去看看我爹娘。”叶抒苒语气坚定。

    “原来如此,那咱就出发。”那马夫也不多废话。

    马车出了元京城便疾驰在山路上,周围的树影匆匆掠过。

    “看着地上的车辙子,官家的马车似乎前不久才经过。”那马夫边驾车边和她闲聊。

    “听说他们也是早些时候就去出发去赈灾了。”叶抒苒掀开帘子看了看。

    那车辙子有好几条不同的,在某一处又全部碾压在一起。

    “每次水患之后,疫病也容易泛滥,姑娘要是去到,可要小心些。”马夫说着。

    “嗐,又是水患又是疫病,而且南越的环境不算特别好。”叶抒苒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姑娘别太忧心,说不定你爹娘吉人自有天相。”

    “嗯,借你吉言。”她的心依旧提起来,没办法好好地放下。

    十日左右的车程很快就过去了,几乎一直昼夜不停地赶路。

    叶家村村口有些荒凉,上面断木残垣,地上的土壤黏糊糊的,有着不少的苍蝇乱飞。

    洪水退去有一段时间了,有几户人家还有些炊烟。

    路上没什么人,有些隐蔽的地方还露出一截白紫色的肢体。

    “多谢。”叶抒苒给了马夫车钱,便匆匆往家那边的方向赶去。

    她家院子的大门被冲破开来,家里的东西都附着上了一层棕色的泥土,一种腥腥的味道从那木头中散发出来。

    “怎么没有人...”叶抒苒找遍了家里,没有见到她的爹娘。

    院中的围墙被洪水冲破了一个洞口。

    日照逐渐落下,整个小院落变得有些昏暗。

    蚊虫在那些腐败的木头旁边乱飞着。

    她有些挫败而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里,地上黏糊糊的土沾了她鞋子的外沿。

    头也有些晕晕的,她在马车上的时候根本没怎么休息过,那种忧虑的愁绪让她没办法浅眠。

    不舒服的感觉涌上来。

    她扶着额头,眼前有些泛着黑的云雾,接着就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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