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要举办运动会的事一经提起,很快传遍了整个附中。

    各班的班主任接到通知后就第一时间告知了班里,方便提前做准备,除了老李——他习惯把学习之外的事情推到最后。

    就连学校的放假通知,他都能捂到最后才说。终于在晚自习下课前的十分钟,老李不慌不忙地提起运动会。

    七班的同学其实早就从隔壁班听说了,但此时由老李正式通知,讲台下还是顿时沸腾起来,窃窃私语声不断。

    看得出大家都很兴奋,兴高采烈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姜濛也凑到江舒颜身边,有些兴奋地小声道:“舒颜,今年还是你代表班级举牌吧。”

    “也不一定,咱们班优秀的女生也不少。”话虽这么说,江舒颜话里话外还是透露出对举牌人选的势在必得。

    当了整整一年的的文艺委员,她不觉得有谁会比自己更适合。

    姜濛注意到,在老李说起班级方队的安排时,江舒颜若有若无地往斜后方瞥了眼,神色倨傲,带着点暗戳戳的较劲。

    她不解地回头,看见班长正好仰起脸认真地听老李讲话,少女眉眼标致,梳着简单的马尾,露出整张素白流畅的脸。

    高一时,姜濛还和室友还在寝室讨论过班里哪个女生最漂亮,她无条件支持自己同桌,而室友则更欣赏孟津禾的脸。

    孟津禾的五官其实是偏柔美秀致的,乍一看不算特别惊艳,但格外耐看,平心而论,是绝对不会被淹没在人群里的长相,尤其是她还长了双盈盈的笑眼,不笑的时候双瞳也清澈明亮,让人心生好感。

    姜濛心情有些复杂。

    要说班长这个人,无论是性格还是成绩都无从挑刺,人缘又足够好,这就导致江舒颜会有意无意地拿自己和她比较,两个人碰上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在。

    不禁发出感慨:既生瑜何生亮啊。

    “这次咱们班举牌的人选,我的提议是延续往年的安排,还由方舒颜担任。”

    老李清了清嗓子,向江舒颜询问意见:“另外还需要你组织志愿者,负责给运动会当天参加比赛的同学提供帮助,总之呢,事情是有点多,你忙得过来吗?忙不过来我再给找个帮手。”

    江舒颜人长得明艳,说话也落落大方:“没问题,去年也是我一个人负责的,老师交给我就好。”

    “行,那就这么决定了。”

    老李一向对处理学习以外的事堪称雷厉风行,对于运动会的安排,他花了几分钟时间就落槌定音,赶在下课铃前给大家分配好了任务。

    几个班委都没能闲着,孟津禾最忙,光是记注意事项,笔尖都快磨出火星。

    附中运动会一向不拘常理,传统项目和趣味项目兼有,就连老师也有特定的项目要参加,得奖还有奖金拿,虽然奖金寥寥无几。

    老李慷慨地表示,如果班里能在运动会中拿奖,就请全班喝奶茶,班里那么多人,铁定是要往里面贴不少钱。

    有人起哄:“那我们要喝贵的。”

    “没问题,学校对面美食街的奶茶店随便挑,我只有两点要求,运动员比完赛再喝,免得喝了凉的闹肚子。还有就是尽量在一家店买,运动会人来人往的,放的食物和水也多,送过来的时候容易和其他班的搞混。”

    “老师威武——”鼎沸的欢呼声中混杂进去几句班级私下里给老李起的外号。

    老李怒而拍桌:“哪个人说的我秃?啊?谁说的这么没大没小。”

    因为他的话,众人自然而然地把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稀疏的头顶,教室刁钻的灯光下只剩可怜的几绺。

    一阵更加欢快的笑声几欲掀翻房顶。

    一下课,体委就原地蹦起,拿着报名表急哄哄地挨个问。

    也不怪他着急,比赛项目要求是每个班都要出人参加,趣味项目还好,每年报名人数都爆满,相对的,传统项目报的人就少了,尤其是3000米长跑,求爷爷告奶奶的才勉强凑齐人。

    物理课代表晚自习请假了,找孟津禾帮忙,她得去办公室把作业搬过来发一下,来到走廊,看到老李和江舒颜正站在那里,不知道谈了什么,江舒颜表情显得不太高兴。

    再回到班里,江舒颜重重地挪动座椅坐下,把正在刷题的姜濛吓了一跳。

    见她表情不大对,姜濛问:“怎么啦舒颜,脸色这么差。”

    “老师说,他打算把孟津禾的名字报上去,作为运动会开场节目的候选人。”

    “开场节目,这是什么?往年不都是校长讲话。”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要每个班挑几个候选人,最后选出来的人才能参与节目排练。”

    “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姜濛安慰她很有一套,放下笔,“就算被报上去,那也只是作为候选人,但是举牌人是你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不会再有变故。”

    江舒颜脸色好看了点,可莫名其妙还有点不爽。

    她是觉得自己更优秀,但这不意味着会看低孟津禾本人。再说了,孟津禾怎么就竞争不过其他班的了。

    “如果班长真的最终入选了,那也是为咱们七班争面子啊,你们两个大美女,一个作为班级代表举牌,一个在开场节目里争光,双壁联合大杀四方!多酷啊。”

    江舒颜抱胸:“是有点道理,我不觉得孟津禾比其他班的差。”

    姜濛:……

    她无奈地摇摇头,虽然她这便宜同桌脾气是有点倨傲古怪,但本性不算坏,而且,竟然意外地很好哄呢。

    办公室门口,孟津禾抱着批改过的物理习题册,才出门,就见到陈项川迎面走来,他是英语课代表,也是来拿早上收走的作业,先是看了眼她怀里摞得高高的习题册,男生的脚步放缓了。

    “小禾。”他叫住了她。

    每次被他这样状若亲昵地叫小名,孟津禾心里都会涌起奇怪的感觉,总之不是什么正面的情绪。

    其实就连叶霜林都不会这么腻歪地喊她,只有她的亲戚会这么叫,高一开学时,他也是这么突然地主动找到她,旁若无人地叫她小名,寒暄闲聊。

    甚至在老师的眼里,都觉得他们是关系亲厚的老同学。

    他问:“怎么是你来搬作业,课代表呢?”

    “课代表请假回家,拜托我帮忙。”

    陈项川却不急着进办公室,而是说:“能等一下我吗?我有事要跟你说,很快,我拿了作业就出来。”

    此前孟津禾在班里一直没能找到和他说话的机会,现在倒是很合适,她点头:“刚好我也有点事情。”

    闻言,男生挂在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出来时,他主动道:“练习册沉不沉,我帮你搬吧。”

    “不用,我自己搬得动。”

    两人并排在走廊走着,虽然孟津禾没有表现出抵触,但他们一个紧挨栏杆,一个走在长廊内侧,关系如何从站位上可窥一斑。

    陈项川:“津禾,你先说吧。”

    “十月份的运动会,老李希望你能参与开场节目的竞选。”孟津禾完完整整地转述老李的话。

    “你希望我去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孟津禾皱起眉:“看你自己,不想去我就替你拒绝。”

    陈项川苦笑:“那我换种问法,你会去吗?”

    其实他话里传达出的意思很明显了,孟津禾参加他就会参加。

    和陈项川一起排练这种事她百般不情愿,但既然答应了老李,木已成舟,孟津禾再烦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应该会去,你找我是要说什么事?”

    “其实我也很犹豫究竟要不要说。”

    “犹豫就别说。”

    马上就要走到教学楼前,陈项川被呛了句,无奈地停了下来,“听说班里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刚好租了你家的房。”

    孟津禾警惕起来:“你从哪里知道的?”

    “早自习前老李把你叫到走廊,我无意间听到的。”

    “无意间?”孟津禾险些气笑,“一个暑假没见,你都学会偷听了吗?素质堪忧啊陈项川。”

    他忽略了她话里浓浓的火药味,继续说:“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天早上,你们是一起来的学校。”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津禾,我无意干涉你的选择,只是出于一个老邻居的忠告,那个靳陆,你们才相处了几天,你清楚他的人品吗?”

    “我和他不熟,你就和他熟了?别告诉我你专门让我等你,就是为了让我在这里听你那些毫无根据的恶意揣测!”

    孟津禾耐心告罄,大步迈开往楼梯走去。

    教室走廊,叶霜林趴在栏杆边吃辣条,周围空气里充斥着辛辣的气息,她刚心满意足地拈起一根沾满辣椒油的辣条,就见孟津禾抱着一堆习题册过来。

    她扬起捏辣条的手挥了挥,诚心邀请:“吃吗?是甜辣口,没那么辣。”

    孟津禾一言不发地停下。

    叶霜林这才看清她带着怒容的脸,唇紧紧抿起,胸口还在重重地上下起伏。

    她满脸迷茫地把辣条送进嘴里:“怎么去搬个作业的功夫就气成这样,难道是没写作业,老李找你秋后算账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而且老李也没追究我作业的事,就批评了一下。”

    “什么!”叶霜林捶胸顿足道,“上学期我总共就一次没写数学作业,他就罚我搬着椅子去他办公室补,怎么到你这里就轻拿轻放了,我不服!我要告到教导处!让我爸给我评评理。”

    孟津禾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叶霜林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看出她并不想多提发生了什么,就用这种插科打诨的方法巧妙地揭了过去。

    “作业沉不沉,分我点。”叶霜林三下五除二把辣条吃完,跑去后门扔垃圾,接过了一半练习册。

    靳陆上楼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两人抱着练习册,站在教室门口聊天,特别是孟津禾,聊几句就傻笑起来,明明多走几步就能进教室把作业放下。

    靳陆本想绕过她们回教室,余光瞥见孟津禾靠在栏杆边,几分钟前的楼下,为他这么一个不怎么熟的同桌打抱不平时还怒气冲冲,现在却笑得眼睛弯弯。

    鬼使神差的,他停了下来。

    于是孟津禾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散漫中透着兴味的声音:“练举重?”

    “谁练举重?”叶霜林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靳陆。

    靳陆越过她们从后门进了班。

    孟津禾:“他的意思是,我们搬着作业站在门口是练举重。”

    不过,一经靳陆的提醒,她确实觉得胳膊隐隐发酸。

    叶霜林的表情一言难尽:“你究竟是怎么解读出这层意思的?”

    “这不是很好懂吗?”

    “好懂在哪?还有,你能不能管管他,他嘴怎么跟淬了毒一样?”

    “为什么要我管他?”

    “你们多有缘分啊,又是同桌又是同……”

    话戛然而止,因为孟津禾用空着的手熟练地捂上她的嘴,把她那没说完的“同居”两个字给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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