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的车链子仿佛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引爆的炸弹,孟津禾脚蹬都不敢像往常一样踩那么卖力。

    慢慢悠悠骑车时,每次看见靳陆专门停下等她,都感到一阵心虚,明明他也没催她。“我总觉得我车链子会掉。”

    靳陆无语地看着她:“直觉?”

    “我不是在瞎说,昨天回来的时候,车链子咔咔响,不过就响了几秒钟,”她忧心忡忡,“我怕不小心给它蹬散架。”

    “没去修车铺问问原因?”

    “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吗,明天中午放学我就去。”

    孟津禾话没能说完,因为耳际传来清晰的咔咔声,像是链条脱离了原有的齿轮轨道,她心中警铃大作,急忙伸出一条腿支撑在地。

    一低头,车链子在地面拖着。

    孟津禾:……

    她还真就这么倒霉。

    把车在原地扎好,她烦躁地伸出手捡起车链子,弯下腰,一头雾水地盯着车轴,这怎么修啊。

    靳陆走过来,见她垂头丧气的,好笑道:“掉个车链子而已,有必要吗?”

    “你会修?”

    “嗯,你起来。”

    孟津禾乖乖站起身,见他肩侧还挂着沉甸甸的书包,一把扯住书包带子,殷勤道:“我帮你拿着吧,不然修车不方便。”

    靳陆微微扬眉,顺着女孩子的方向取下书包递过去。

    靳陆把自行车掂到一边的步行道,在路边放倒。

    孟津禾抱着靳陆的包,把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只觉得怀里的包轻飘飘没个重量,像是什么都没装,不禁好奇,这人难道作业都写完了。

    也就胡思乱想的片刻功夫,靳陆已经把垂落的链条装回去了,他滚动着轮胎,车链重新运转起来。

    这么快就修好了?

    确认嵌合严整不会再掉后,靳陆才把自行车倒转回来,“你的自行车链条有点老化了,还是趁早去修车的地方检查一下,现在上去骑一下试试。”

    孟津禾半信半疑,上了自行车,只是骑得略显小心翼翼,见行驶一切正常,才放心大胆地加快速度,跑出去一段距离又惊喜地骑回来。

    “靳陆,还真的修好了,没想到你还挺全能的。”

    靳陆把擦过手的湿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很简单,多试几次你也能学会。”

    “那你有空了教教我?”

    靳陆轻嗤:“谁家自行车天天掉链子。”

    孟津禾心说我这破自行车年岁已高,要是再不修理,还真可能经常上演一出掉链子的戏码。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教教我嘛,都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教会我,万一下次自行车链子又掉了,你又刚好不在,我就能自己修好了。”

    大概是被念叨烦了,靳陆才答应:“知道了。”随后视线扫过孟津禾的脸,顿住,“你脸上……”

    “我脸上怎么了?”孟津禾仰着脑袋,白皙无暇的脸颊一侧蹭上去一点油污,偏偏她本人毫无察觉,迎着他的目光,困惑地下意识伸手又摸向脸。

    “别摸了。”靳陆有些许洁癖,看不下去她这么对待自己的脸。

    孟津禾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指腹和手掌都不同程度地蹭上了油污,她刚刚又是撩头发又是摸脸的,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脸是什么样子。

    她朝靳陆伸手,“帮我拆一张湿巾。”

    又问:“你带镜子了没?”

    “你觉得我可能随身带镜子吗?”

    “就是问问嘛,万一你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呢,咱们班体委就有小镜子,上课的时候还偷偷整理头发,我还朝他借过。”

    孟津禾拿着湿巾先擦干净手,奈何看不到自己的脸,只能乱擦一气,然后问靳陆,“擦掉了没?”

    “你的左边眼角下面那还有一点。”

    孟津禾擦了擦眼下,用力到皮肤一下子就泛起红。

    “现在呢?”

    “再往下一点,耳朵后也有。”

    见她擦了半天不得要领,就是找不准地方,反而对着干净的皮肤狠狠搓揉,靳陆说:“湿巾给我。”

    孟津禾眨眨眼,把湿巾递过去。

    靳陆垂下眼盯着,“脸抬起来。”

    孟津禾照做了,下一秒,并不算重的力道隔着湿巾传递到皮肤,鲜少和异性离得这么近,她别过视线,微有些赧然。

    靳陆似乎也反应过来这距离有点近了,轻咳一声,“马上就好。”

    他捏着用过的脏湿巾走到垃圾桶前丢进,无意识地蜷起手指,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有细腻的独特触感。

    “走吧,”他感到一阵欲盖弥彰的不自在,“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坐到自行车上,孟津禾腾出手摸了摸耳朵,烫的。

    按照惯例,高三生在周六需要补半天课,早读自然也不能缺,开学第一周最难熬,好不容易捱到周末,班里的学习劲头稍有松懈,背书声都比平日里弱。

    熬夜写作业的弊病终于在这一刻显露,早读她几乎没有清醒几分钟,在语文老师眼皮子底下全程打瞌睡。

    只有在语文老师徐燕那标志性、高跟鞋哒哒踩地的动静接近,她才浑身一凛,嘴里小声嘟囔着,乍一看确实是在背书。

    实则在混水摸鱼,大脑已经一团浆糊,连自己背了什么都不知道。

    叶霜林坐在正前方听得格外清晰,上一秒还听见她在背滕王阁序,下一秒诗句里就穿插一句化学方程式。

    叶霜林很少见她瞌睡成这样,想笑又顾及着老师在,只好用课本挡住脸,才敢呲牙咧嘴地无声笑起来。

    听到她在背化学方程式,靳陆瞥去,眉梢讶异地扬起,他惊讶的点在于——瞌睡成这样,化学方程式居然都没背岔。

    这时,徐燕抱着胳膊在她们这边的过道驻足。周围的背书声都振奋了许多。

    叶霜林低头背书,在无人注意的课桌下,努力地把腿悄悄往后伸到了孟津禾桌角,然后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

    孟津禾清醒了一瞬,只听见周围都是激情澎湃的背书声,下意识地提高声音:“落霞与孤鹜齐飞,强酸弱碱甲基橙……”

    一只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课桌,孟津禾木然抬头,见徐燕面带和善笑容看着她:“唱串烧呢,还是语文化学齐上阵。”

    高中生早读犯困见惯不怪,徐燕提醒过就走了。

    叶霜林则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书本里,无声地大笑,桌子都被带着颤抖,她刚刚真是发动了毕生的高超演技,忍了又忍,才没有当着徐燕的面笑出来。

    早读一下课,纪枫就凑了过来,和叶霜林一起肆意嘲笑她:“哈哈哈哈,班长你实话实说,是不是看我们日常生活太枯燥,才演这么一出,要不是徐燕就在旁边站着,我早就给你录下来了。”

    “你们够了啊,别人嘲笑我就算了,你们也来。”

    孟津禾把脸埋进臂弯,“我就是睡太晚了。”

    “你干嘛了?又熬夜写作业了啊?”

    “嗯。”

    叶霜林拿吸管扎开豆浆,“你别告诉我你把作业全都写完了。”

    “写完了,”她稍顿,恶狠狠强调了一遍,“全部都写完了!”

    “牛。”叶霜林由衷比了个大拇指。

    走廊外三两成群,都靠在栏杆边,吵吵闹闹地边吃饭边聊天,窗户关着,都有各式各样的味道往鼻子里钻。

    特别是白煮蛋的味儿,果然有些食物只有吃进自己嘴里才是香的。

    七班有规定不能在班里吃饭,叶霜林再不舍得风扇和空调,还是拎起喝了一半的豆浆和早饭,“走,出去吃饭。”

    也就是这时,孟津禾想起今天是靳陆买的早饭。

    平常是他们一起去买,各自买各自的互不干涉,但她今天因为头发乱翘耗费了一些时间,出门后发现靳陆已经买好了。

    进了学校,孟津禾就把早饭的事抛之脑后了,靳陆显然也忘了给她,他会把早饭放在哪里?

    靳陆的课桌收拾得格外干净,除了右上角摆着一个大容量的水杯,就只剩下书本,几乎是一览无余。

    叶霜林一回头没看到人影:“你找什么呢?”

    “找我的早饭。”

    “你这是瞌睡到哪种境界了,到现在都还没睡醒,”叶霜林一脸悲悯,把她往旁边带,“来,你座位在这边。”

    靳陆从后门进来,拉开椅子坐下,像是专门去洗了把脸,额发和脸都湿漉漉,水珠顺着额发缓缓淌进衣领。

    他是跑回来的,往椅背后仰着靠去,胸口也微微起伏,声音带着沙哑的喘意,“早饭在书包里,自己拿。”

    孟津禾稍犹豫了下,拉开靳陆挂在座位外侧的书包拉链,包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打结严实的早餐袋子和一杯粥。

    叶霜林越看他们越觉得奇怪,下意识吸了口豆浆,被杯底没融化的砂糖齁得直皱眉。

    伴随着五花八门的饭香,走廊上一片欢声笑语,边吃边聊天。叶霜林专门占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喝完一口豆浆,隔空准确砸进垃圾桶。

    见早饭都是孟津禾爱吃且经常买的那几种,叶霜林狐疑地试探开口:“他连你喜欢吃什么都知道?”

    “见得多了不就知道了。”孟津禾靠在栏杆边咬下一口绿豆馅麻球。

    叶霜林发出灵魂质问:“限你十秒之内说出他喜欢吃什么早餐。”

    这就涉及到孟津禾的知识盲区了,她尴尬地停下吃饭,叶霜林一瞧她神色就确定她不知道。

    她侧身倾过来,“打个赌,以我看小说积累出来的丰富的恋爱经验来看,靳陆恐怕是暗恋你。”

    孟津禾笑得咳嗽起来。

    “你别不信,证据如下,我跟你认识半年才搞清楚你偏好的口味,他才几天就记住了,只有在意一个人才会关注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孟津禾不以为意:“你看小说看多了吧,母胎单身到现在的人也好意思说恋爱经验丰富,薛定谔的经验吧。”

    “理论经验!理论好吧!我强烈怀疑你在内涵我。”

    中午一放学,孟津禾开始收拾周末要用到的书本,叶霜林约她去附近小吃街吃烧烤,靳陆和纪枫也一起去。

    上次就鸽了她,这次孟津禾也不好再借口推脱,打算等吃完烧烤,回家的路上顺道找个修车铺,让修车师傅检查检查自行车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准备走,陈项川就来通知她,所有参与节目候选的同学,都要在放学后第一时间赶到报告厅,负责节目排演的老师正在那里等着。

    叶霜林:“啊?怎么这么不凑巧啊,上次约你吃烧烤你就没去。”

    “别生气嘛,这次怪我,”孟津禾安慰她,“你要是想吃,明天刚好是周末,我们去图书馆自习,中午再一起约饭。”

    “约饭可以,自习就免了,如此纯洁的周末,我可不愿意它被学习污染。”

    在孟津禾和叶霜林说话时,陈项川就一直礼貌耐心地等候,等他们走了,才冲孟津禾温和地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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