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一片黑暗,时不时穿过几只细小尖嘴的鼠,吱吱吱地叫,梁志冈却在这样的环境中睡得安慰,直至木门被重重踢开。

    喀嚓——,回弹的木门打在门槛上又迅速抽向墙面。

    “寨主要见你,快跟上。”梁志冈晃动着眼球,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两边的胳膊就已经被人抬着出去了。

    灰蒙蒙的天色像极有得道升天的道士在上面吞云吐雾,层层的灰雾笼罩着整个木风山寨,晨风吹拂冷却脑中的浑沌,风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柔气。

    正在幻想的梁志冈被一把甩在地上,歪着头看向居于高处的女人。女人身着简单的白衣,内领处绣着银色花纹,脚上踏着双虎皮制成的靴子,腰间系条斑点红带,肩上披着一身灰麻色的披风。

    脸上的残留着的病态白让她那双如鹰般的眼神更为突出。

    仿若一眼,那双锐利的漆黑瞳孔就能洞悉人心。本就心虚的梁志冈不自觉地软了膝盖,跪在地面上,“寨、寨主。”他结巴起来。

    黄普没站起身,独坐着,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从高处审视着他,安静的环境里听得清楚他的喘息和不安,在他紧绷的视线中,她微微抬手用茶水润润那发白的唇色。

    接着茶杯不轻不重地扣在桌上,像是一声警示,叮——

    “说吧,在那一晚你看到了什么?你最大的秘密不就是这个?不是为了让我救下你,而要挟的砝码?”她像是清楚着他的底细,未等他从头告知,她就已经从结果往前推着。

    梁志冈的瞳孔不自觉地微缩,慌张的眼神无处安放。

    黄普挑明:“是看到放火的凶手,还是你就是纵火者。”她已经有些厌倦这种猫抓老鼠的戏码了,看着人在底下挣扎努力扯谎的模样,当真没什么意思。

    “是个男人,就直接点。”

    “老寨主死的那日,我正准备去茅厕,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在寨门前倒着火油。刚准备上前抓住这人,这时我看到了……,看到了。”他眼神微微躲闪,闪过一丝畏惧。

    “齐状元。我发誓我真没说谎话!我真看到了齐状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明明齐状元是之后上的寨子,但我就是看到他的那张脸了,一模一样。”

    他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双手使劲薅着头发,像是要拼命说服着黄普相信他的“天方夜谭”。

    露出面目狰狞的样子,让其他人看了都要信上三分。

    黄普拧眉,齐承舟是方天乾死后他才上的寨子,怎么可能在寨子里看到他。指尖捏在眉骨上,使劲地揉搓着:“你是说,你看到了没上山的齐承舟,然后呢?他们做了什么?”

    双眸骤然睁开直视他的眼睛。

    梁志冈说:“他们嘀嘀咕咕的,然后就开始放火了……,那火怎么扑都扑不灭,而且这火燃得太快了根本扑不过来。我真不是故意不救老寨主的。”

    “那你爹呢?”她忽然联想到梁老曾经来过化为废墟的老寨主住处,彼此还对上一面。

    梁志冈的眼底带着些疑惑,“我爹?我爹怎么了?他根本没掺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能做些什么?倒不如让他去放风遛鸟还有可能。”他自嘲着。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只听她忽然说了一句莫名的话:“是。放风遛鸟,这种事他可干得了。”

    梁志冈的神情微微凝固,抻着个脖子微微转动起来,“不可能的。他是……,他是不可能的。谁都有可能,就他不可能!他连嗟来之食都不接受,又怎么会去做损害人命的事。寨主,你莫要血口喷人。”

    他眼睛瞪得极大,豆大般的珠子周边布满血丝。

    见他如此激动,黄普反倒是平静下来,“是与不是,都得问问他。”但今日想办的事情已然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只怕会……

    坐着的椅子被人敲了两下,顺着看去是禾君兰,她仰了仰前面,示意是别人找。

    她踏步出去就见河女蒙着半脸,远远地站着。

    河女猝然跪下,吓得黄普如弹簧般撤跳一边,“河大夫,你这是?!”手上前正准备扶起人,倏然被人躲过还扯开一定距离,“这里人来人往,你还是站着说话吧。”

    “寨主……”

    “寨主,河先生说排水的、还有病区都建好了,可以让病人进去了!”未等河女说话,不远处的三户子立即高呼着,脸上多了一丝喜色。

    黄普朝着她说:“好好好。河大夫你来得正是时候,看看是不是应该把一些病重的病人移到这边,还是症状再轻一点的移过来?”这突发的情况让河女的话梗在喉咙处。

    “没有了。”河女轻颤着睫毛,眼眶里满是水光,复杂的情绪压得她心口生闷,“那些药对他们已经没用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用了?”黄普上前攥着她的肩膀,强势的力度让她挣脱不开,苍白的脸色滑过悲痛的泪水,“不是采药回来了吗?怎么会没用?河大夫你不能这样,你可是个大夫!那是人命!那是十三条人命啊,十三个家……”

    河女面色没有露出悲色,只是快速地眨动着睫毛,好似要将生出的泪水硬生生的逼回去:“是,我身为医者却救不了人。”

    “河大夫,您……别这样,尽力……了。”三户子泣得不成声,“就让我去给弟兄们安葬吧,生前没能风光,死后起码得死得风光。”

    瞬间河女猛抬头,用鹰抓猎物般的力度抓住了他的肩,神情冷静地说着:“不行,得疫死的人要特殊处理,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就算是亲人也不行,所有接触尸体的人都得隔离。”

    “被隔离的人身上最有可能藏着最已然变化的病气,这样的病气一旦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三户子问:“隔离的,都有谁?”

    河女答道:“齐承舟、庄哥、庄弟,他们三人直接用手接触了尸体。”落下的泪水霎时间停下,黄普怔色,瞪圆着眼看着河女,“齐承舟也在里面?他不是打下手吗?他又凑什么热闹。”一连串的事情突然砸向她,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还托我给您带句话:‘只有你能做到了。’寨主,现在只有您能救他们了。”

    河女跪下,连着三户子也跪下:“救救他们吧,寨主……”

    黄普只觉得无力感遍布全身,她根本不是什么神医在世,也没有任何金手指,不会医也不会武。

    但现在,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说道:“山下的疫情肆虐,恐现已有名医在救治,说不定可有解决之法。若上山路行不通,那便只能下山了。”

    “但,这名医是否存在还不知道。这寨子门前的路还是堵着的,如何能过?”三户子提出疑问,“若是迟迟等不到,那又该如何办?这寨子里的人可等不了。”

    黄普皱眉,细细想着说:“人小心点走,总能过去的。如若在这里继续等着,等着我们的就只有困死在寨子里,得走出去,外面情况如何我们尚且不知,总得试试。”

    河女点头,“听闻风水先生也在寨中,是从山下上来的,兴许知道山下情况。可出发前一问,这样也免了晕头转向。”见两人如此,三户子连反对都说不出来。

    “河大夫,那些病人,还有齐承舟他们,就拜托你们了。”她对着河女和三户子说道。

    “寨主,我不去?”三户子疑惑着。

    “你留下帮河大夫。若是有不从者,杀。”她眼底带着一丝锐利,如同刚开刃的尖刀般凌冽。

    她鲜少展现如此的杀意,她从心底不愿用强硬的手段去束缚他人。可现在已然不能由她来抉择了,为保全大部分人的性命,就得割舍不必要的情感,和人。

    黄普重申:“如有扰乱者,当即斩杀。这是寨主之令。”

    “敬遵寨主之令!”听到的人纷纷跪下,表示敬意。这是木风山寨的寨主之令,寨中人不得有人违背。这也是黄普第一次真正地使用寨主之权。

    众人俯首,无人反驳。

    “众人听令,点梁志冈、禾君兰、王三凤下山随我一同寻医,不得有误!五日若是不归,众人可择去路。”黄普甩下这句话便踏步回了房里,留下惊愕的众人。

    河女堵在门缝边,对缝隙的她喊着:“你带的人太少。”

    她松下身上的衣裳,转而换上坚硬皮草,将其收在最里层,又将外边的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上动作没停,抽空回了河女一句:“人多惹眼,这样刚刚好。”

    “可你带的人……”满打满算能信任的能有几人?

    河女:“我不需要三户子,你带上吧。”

    对方没有回话。

    开门声响起,黄普俨然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黑蓝色上衣被紧紧扎在麻色的下裤里,手腕边落下的袖子被编成两折,露出白皙隐隐带着青筋的手腕。

    身后倏然间多了件披风,“外边风凉,还得保重。”,接着将她的束起的袖子一一解开,河女低声贴耳提醒着,“切不可暴露身份,朝廷的人在抓山寨里的人。”忽然间,好像有东西从河女身上滑落至她的手心。

    是个小瓶,有晃动的水。

    “多谢。”黄普道了声谢,兜上斗笠大步跨出门口,抵达寨门时他们已然在等着了。她折起一角,用余光看向西南方向,那是老寨主的住处。

    “河先生说,下山后先去寻花采医馆寻花大夫……”三户子赶紧将收集到的消息一股脑地塞给黄普,又将河先生给的纸张叠好放在她侧边的袋上。

    “出发!”

章节目录

劫个主角当山寨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赵不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赵不光并收藏劫个主角当山寨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