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反复地拉扯让黄普迫不得已从挣扎中醒过来。在她面前赫然闪烁着凌冽的寒意,拂起的发丝眼睁睁地刮过,飘落。

    “打劫。”那位大哥沉着一股气,变着声调厉声喊着。

    劫匪???!!!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劫匪。

    “敢为是求色求财?”黄普提着气,小心翼翼地提问道。身前紧拽的手默默松开,将身上捆了一圈又一圈的绳子解开,对方的目光紧盯着她的动作,准确地来说他的目标应该是包袱。

    黄普将包袱丢远,而后举起来手来,讨好般笑着:“我身上的东西都没了,全在里面了。大哥,你行行好。”说着眼泪眶瞬间湿润,“我娘是疯的,我爹是跛脚,一喝酒就打我,身上已然全是伤,我家里还有五个弟弟妹妹,全靠我外出来养。”

    “若是大哥能放我一命,这里边的钱我也不要了,这世道就是这样,今日不是我死,就是大哥您死。再不济我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就是可怜他们了。”说着她泪眼婆娑,接着嚎啕大哭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时而捶肺腑,时而抢头。

    “要不还是我死吧……呜呜呜,我可怜的弟弟妹妹们~”语气越发的悲伤,全身上下被悲伤笼罩,“是我无能,我没用啊!”

    对面那人显然没见识过这样的阵势,霎时间被惊得一愣一愣的,手上的刀也逐渐放下,半短的眉毛飞起又落下。倏然间,从黄普身后也传来哭声,是孩童的哭声,还是一群,只觉得耳膜被震得脑袋嗡嗡的。

    “呜呜呜——,大哥,不要抢她的,还给她吧。弟弟妹妹们很可怜的。”

    黄普的假哭声已然练就非凡,眼泪和哭声说停就停,接着眼底闪过起疑惑、茫然。突然从她身后的草丛中跳出一个,她的心咯噔一下,一个,咯噔,又一个。

    还一个,还有一个。

    ???

    出来的最大的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说话的那个正是年龄最大的女孩。女孩的身后还扯着个更小的女娃,五六岁的模样,泪眼婆娑的,还反复嗦鼻涕,身上的衣裳又宽又大,一看便知是大人的衣裳。

    不是,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大哥才真是啊,消失的爹娘,拉扯弟妹做劫匪的他,可怜巴巴。

    那大哥的脸色一下变了,原本变调的声音立即恢复原本的声音,粗里粗气的:“谁让你们出来的,这里危险,快滚回去。”语气极为不耐烦,若不是见这些孩子身上,各个穿着厚衣,女娃头发扎起,男娃短发,都是干净利落的模样,想必都会觉得对方是个恶毒兄长。

    “大哥……”那女孩还想再说点什么,打劫用的刀已然陈在她面前,嘴唇嚅嗫一番,拉着身后的小葫芦们又重新躲回草丛里,而后露出一双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大哥看。

    “二姐,这个姐姐好香啊。我好饿啊,想吃东西。”年幼的妹妹带着稚嫩的奶音,天真地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但却让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大哥叹了口气,将刀收回刀鞘内,将脸撇向一边,“今日算你好运,快滚。”语气带着催促。

    黄普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泪痕,连滚带爬地准备走,“等等!”他的话骤然响起,“拿走你的东西。”这个意思是……决定不打劫她了?感天动地,看来是她日夜不停给神明保佑,神明终于开了眼舍得帮她一把。

    指尖刚触及包袱,指腹就透过布料摸到里面的馕饼凹凸不平的,厚实的手感。这是路上的吃食,要是没了这最后的吃食,她真得自己去找吃的了,若是留下这个,指不定还能多撑两日。

    心底莫名其妙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间,复杂得像是反复演算也解不开的题目。同情?怎么可能?这些只是一个破烂小说里面的npc,这里是为了主角而构建的世界,他们的命是早就定好的。

    他个熊熊的,同情个鸡毛。她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试图让深藏的愧疚沉没下去。“呜——,我靠你大爷的,大奶,你全家。我干嘛那么惨啊。我很惨了呀,一个人被抛来这个鬼地方,还莫名其妙地拉扯一大帮子人,时不时又来个天灾人祸的……”

    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委屈如火山喷发,一下子布满全身。

    黄普直接瘫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声音凄厉无比,鬼知道她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寨子里的人被贼人下药,拖着病体带人找草药,关进监狱,被人揭穿身份胆颤心惊,生怕被人拿去放火给一把烧成灰,这些压力、害怕如同钝刀子,上一把还不够,还来一把地慢慢地、反复地钝过她的心,真是要她生不如又死不了。

    睁眼就是干,闭眼也是干。还不如那场火也把自己带走算了。

    “呜呜呜——”哭声越发悲惨。

    “别哭了。”大哥显然手足无措起来,“我真不抢你的了。不是,你有完没完啊!”她摇头,只是哭着,之后连带着身后的孩子们也一起哭起来,大哥更慌张,手都在空中疯狂颤抖起来:“我错了。道歉行了吧。”目光反复切换在哭喊的两边人,他抱头痛苦崩溃:“啊啊啊!哭够了没,可以了吧。”

    “不,呃,不行。”冒出个哭嗝的小妹,摇摇头,“姐姐还在,呃,哭。”眼神极其认真,眼眶泛着水意,似有下一秒要继续的动作。

    “姑奶奶,我错了。”大哥十分诚恳,双手合十。看得黄普更是泪眼汪汪:“你也好惨啊。呜呜呜——”

    时间一点点过,黑沉沉的天逐渐亮了,哭声由原先的齐声洪亮到逐渐零散地时不时抽泣,接着再哭一段,再停,反复如此。破晓的光照在脸上,她才终于舍得从青蛙般肿大的眼睛里扒出一条缝隙,远处的光追着风迎面过来。

    “终于不哭了,你终于笑了。”一夜之间仿若老上十岁的大哥,声音既沉闷又沙哑,语气中藏着一股无奈。他一个晚上光是道歉就道了几百遍,数都数不清,两边都哄着、都道歉。

    这边人还醒着,反观另一边已然在哭泣中睡着,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身上还盖着他脱下的外袍。折腾到了后半夜,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还要在跟风似地嚎上几口。

    “抱歉。”黄普宣泄一番,心口沉闷的感觉果然散去不少。“让你听了这么久的,很难听吧。”脸上的水分都被风带走,留下干绷的脸颊,她不由自主地抽动着脸上的肌肉。

    “反正也天亮了,哭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大哥变魔法般甩动着右手,露出一串用藤蔓系好的野果子,末端还打了个蝴蝶结,颇有少女心。

    四目相触,那人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我二妹和小妹喜欢这样,女娃娃嘛,脑袋里装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个正经事。哭累了吧,你吃吧。”说到“脑袋里”时吗,他还用手在脑袋边转动,动作显得那样的笨拙好笑。

    “他们的,我已经留好了。”他扬了扬下颚,示意她吃。黄普有些犹豫,在他督促的目光下,咬了一口,果然清甜。

    “多谢。”她答谢道。从细小的眼缝里依稀看清对面大哥的样貌,长着厚重的胡子,过耳的头发,腰间用条红丝系的,披着褂子露出健硕的黝黑肌肉。但最惹眼的便是他那双眼睛,漆黑得像是深渊,径直被吸入其中,让人一下望不到底。

    “敢问大哥尊姓大名?”黄普边吃边问,吃了点甜食果然心底就像是被美好所包裹住。“爹娘没啥文化,给了个贱命,苟活,没啥意思就是像狗一样好死赖活着。”苟活回道,语气里满是洒脱,“不过,生了我小妹没几年,娘就病死,爹也饿死了。剩下这几个歪瓜裂枣,也不知道哪天就被老天爷给收走,收走也好,少养一个。”

    歪瓜裂枣?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是躺着的那几个,呃,这的确长得很有特点,但最小的妹妹还是挺可爱的,这话她绝不昧着良心。等等,他说他叫什么来着,苟活,这名字好啊,好啊,好有特色,就跟文中的大反派名字一模一样,连身世背景也相差无几。

    果子骤然间滚落,苟活一看定不住手,抬手就拾起来顺手抹在衣裳上,语气怪心疼的:“别浪费食物,不吃你给我吃啊。”

    仿若被雷劈般·黄普:“……,你说你叫苟活?是苟且偷生的苟,活着的活?”她不死心,有可能是读音相似这也说不准,不能所有的倒霉事都要让她碰上吧。

    苟活不在意地吃着她咬过一口的果子,嘴里含糊地回道:“不知道啥叫苟且偷生,是狗能活着的意思吗?反正我们家的是这个,我爹教过我写。”他的指尖在地上划过,横,竖,竖,一个草字头出现。

    可以了,这运气够够的。下山遇大反派,书中那个时刻与主角作对,并且与其他寨子联手一起对抗朝廷,最终被主角压下的反派,她遇到了。唯一的好消息,他现在还不是大反派,坏消息就是要等木风山寨灭了,他才是那个反派。

    黄普:“……”山上是敌对,山下也是敌对,她果然天生就要跟主角对着干。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小妹我与你犯冲。

    此时不走何时走?她站起身,一把将果子塞回他的怀里,道了声谢,急匆匆地背上包袱就要走。

    苟活不解,但还是没拦她。

    她刚准备踏出一步,双脚如同灌铅般沉重,低头一瞧,不得了,一边俩个娃拖着。“姐姐,不要走。”不走?!不可能的事!她拖着双脚,艰难前行,就算爬,她也要爬走!

    “说吧,你们要做什么?我们之间好像也不怎么熟吧。”她这绝不是放弃,而是妥协。四个孩子在腿上,一个孩子挂身上。这搁谁,谁受得了?反正她是受不了了。

    “留下来陪我们吧。”挂在身上的那个最小的女孩,凑在她耳边,细细软软的撒娇仿若触电般让人瞬间倒地,毫无还手之地,边说着还用软嫩的脸庞挤压她的脸。

    她刚竖立好的冰山,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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