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这夜间的山里,怎么会有这么急促的脚步声?

    楚江蓠眉头微簇,直接屏息隐藏在草叶里,攥紧仙器手枪,担心是什么夜间出没的野怪。

    血腥的铁锈味更重了,一只野兔子快速跳过去。

    一道幽绿的光刃闪过,一声入肉的闷响,野兔翻倒在地,后腿颤抖着。

    兔子身后的树影摇动,从漆黑中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高束的马尾摇动,逐渐在星光下露出面孔。

    不是野怪,是个英气逼人的女人!

    女人抓起高束的马尾向脑后一甩,长发飘扬间,弯腰捡起地上的野兔,吐出一条蛇信舔了舔野兔流出的血。

    接着女人眯起眼,脸部腾出蛇鳞,卷舌嘶嘶几声,山林中钻出许多条长蛇。

    一条滑腻长蛇从楚江蓠腿边爬过去,楚江蓠吓得心脏差点骤停,咬紧了唇,无声地闷在草叶间,一口气都不敢喘。

    这女人一身煞气,一看就不简单。不知对方来历目的,最好别让她发现自己。

    楚江蓠盯着女人的动作,手指微动,寻找逃离的时机。

    只见女人将野兔丢进蛇堆,低声吩咐道:“吃饱了去找人,找一个重伤的男人。”

    长蛇翻卷缠绕着,几秒钟便生吞了野兔,连一根毛都不剩。

    长蛇吃完向四面八方游曳而去,女人腰间铁罗盘忽然亮起一道微光,旋转着发出“咔哒”声。

    女人拿起罗盘,手指轻点,微光符文旋转一圈,从中传出阴阳莫辨的声音:“小霹雳,人找到了吗?”

    女人冷冷地回道:“再乱叫,我剁了你舌头。”

    罗盘里那人低笑一声:“云姐,我是夸你做事雷厉风行,有大将之风呢。”

    女人依旧冷淡:“我刚刚派了灵傀去找,那男人一身伤,跑不了远。”

    楚江蓠趁着这对话嘈杂之际,拨开草叶,迅速离去,发出一阵风吹草叶般窸窸窣窣的声响。

    女人合上罗盘,转头对着草叶微动处眯了眯眼。

    那是下山的道路。

    楚江蓠触发脚下特制的鞋子,加速向山下跑去。

    那女人一看就修为不低,既然出现在山上,附近一定出了什么事。

    因为修士的突然出现往往意味着主线剧情的到来,而主线剧情就是她楚江蓠的催命符。

    她凭着谨慎的直觉,今夜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越跑越远,血腥气却更加强烈地萦绕在鼻间。

    她喘息着,压下因肺部张合涌上来的血腥气,这味道仍旧不散。

    心陡然一凉,她吸着鼻子四下张望。

    幽邃黑暗的草叶间,隐约露出一条腿。

    她走近两步,看见了躺在草丛中的浑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费力地睁开眼,张口咳嗽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能不能……帮帮我?”

    说话间,他唇畔流下鲜红的血迹,黑润的眼睛里泛起水雾,刘海因咳嗽掉下几缕,挡住了苍白脸颊间的纤细血痕。

    阴云,山林,鲜血,重伤的漂亮男人?

    好家伙,这就是那个女人在找的重伤男人吧!

    什么聊斋剧情!

    看着男人染血的模样,楚江蓠后退了两步,连摆手:“帮不了,帮不了,我一个凡人,只是路过。”

    她可牢记着穿书第一原则:路边的野男人不要捡,否则变成包惜弱!

    修士间的恩怨可不兴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卷进去。

    今夜果然是不太平。

    楚江蓠立刻远离男人,却发现山下隐隐有火光,闪闪烁烁得像是星河落了人间。

    村子失火了?

    不应该啊,他们是渔村,家家户户有水井,起火也会很快扑灭,怎么可能会烧得这么大。

    邻居的驱邪符,死寂的山林,追踪的女人,重伤的男人……

    她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男人似乎急了,连忙伸手叫着:“女侠留步,女侠救命!我可以,咳咳……满足你的心愿!

    我家里还有人,咳咳……你想要什么回报咱们都好商量!”

    男人这一费力大概动到了伤口,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喘息着,声音越来越微弱,似乎随时要嗝屁。

    作为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身怀朴素人文主义价值观的楚江蓠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埋头回到男人身前。

    男人满是水雾的眼睛轻眨着,闪烁起感激的光辉:“我一定会回报女侠的。”

    “咚咚咚”,楚江蓠扔下了几瓶伤药,瓶子滴溜滚到男人怀里。

    东西不贵,农家用来治跌打损伤的,她常来往山林,身上总会备上那么几瓶,这次全丢给了男人。

    男人低头抓起了瓷白的药瓶,听见楚江蓠清冷的声音。

    “你往西南跑,有块突出来的石头,石头后面就有半开的山洞,那里很隐蔽,没野兽,祝你平安。”

    男人眨着眼,抬起头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却只见他心中那位女侠留下了一道背影。

    女侠噔噔噔地往远处跑去……

    像是有鬼在撵她,几秒钟就不见了影踪。

    男人呆滞地凝望漆黑的山林,忽然耸肩一笑,瘫倒在地上。

    风声穿过林梢,在耳边呼啸,四周幽暗的树影连成线,似乎藏着一双双狩猎的眼睛。

    楚江蓠触发脚下弹跳力极强的鞋子,向山下奔去。

    怕什么来什么,那男人一看就有修为在身。

    别拖累她卷进修仙界,到时候真让主线剧情找上门,她想活都活不成。

    要不是探测笔显示那男人修为只有金丹期,她都怕自己遇到的是万恶的男主,霜天晓。

    应该不是……

    算算时间,以霜天晓那开挂的进程,升级跟坐了火箭似的,早就该冲过渡劫期了。

    金丹期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修士,在修仙名门长衡山上,一块陨石都能砸死一大群。

    完全跟不上霜天晓那装x的范。

    至于男人的伤情,她倒是完全不担心。

    这些步入金丹期的修士,身体机能早就强悍得不行,只要没死,不去管他,灵力会自动运转,使伤口愈合。

    山林间的昏暗褪去,山下的火光也越发亮堂起来。

    好大的火势……

    楚江蓠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不由脚下加速,心脏乱跳着要撞出胸口。

    千万别出事啊,千万别出事……

    楚江蓠分开枝叶,穿过树丛,抄了通往渔村的近道。

    枝叶在寂静的山林里摇出一阵沙沙声,格外刺耳。

    河面上飘动着闪闪烁烁的火光,原本立在旁边水田中的插秧机已不见了踪影。

    火,到处都是火,桑枝上是火,牌坊上是火。

    淹没在火光中的小渔村逐渐清晰,屋顶上飘荡着缕缕青烟。

    没人救火,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有,熟悉的人声没有,狗声没有,鸡叫也没有。

    只有火焰在噼啪地燃烧。

    断垣残壁,余烬零落,她熟悉的房梁塌了一半,焦黑的石块下压着婶婶的尸体。

    楚江蓠捂住嘴,浓郁的血腥气熏得她头晕,血液黏着鞋底拉出几根红丝。

    红丝断裂,她跌撞在石磨旁,撞翻了断腿的桌子。

    桌上一块黑乎乎的卷饼滚落地,滚到她脚旁,洒了一地碧绿的菜和腌肉。

    ——你等我回家去卷点饼子给你带路上吃,多加点菜。

    是她早上没带走的卷饼……

    楚江蓠蹲下身,轻轻阖上了婶婶睁得圆圆的眼。

    她机械地起身回到院里,残荷七零八落地在血腥的风中摇曳,腥风吹动木门,咣当,咣当……

    插秧机呢?机械狗呢?只剩木门断裂成两半,留下一道漆黑的裂口,就像在咧嘴嘲笑。

    家里放置的那些研究发明都被洗劫一空。

    她抓紧断柱,嘶哑着哭出声,木门咣当声里悉悉索索,似乎有老鼠在啃食血肉。

    老鼠?

    她挥起地上的木棍,气势汹汹地推开隔壁废墟。

    废墟下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那是邻居阿姨的眼睛,驱邪符烧剩了一角,碎片散在她身下,整个尸体扭成了拱型,撑出了一片狭小的黑暗空间。

    空间里有个缩成一团的黄色人影,两个冲天髻在不断颤抖。

    天光乍破,废墟中颤抖的女孩循声抬起头,撞进了楚江蓠的眼中。

    是邻居阿姨的女儿,清圆!

    清圆还活着,怀里抱着白毛被烧焦了一片的机械狗。

    楚江蓠伸手,轻轻擦了下清圆脸上的泪痕,脸蛋凉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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