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萱睁开眼，手探入枕下找手机，摸老半天没摸到。
两手撑床坐起来，掀翻枕头，什么东西也没有。
余光瞟向闹钟，才七点。
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毛衣和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置物台上。她的手机，静静躺在外套旁边。
姚萱挠挠头，回想昨晚的事。
梁晏说去放热水，她抱住他哭，梁晏掰她的手，自己还闹脾气了。
他托着她手臂，转过身来哄她：“好好好，都是你的。把鞋换了，去泡个澡，别冻感冒了。”
她唧唧歪歪不肯换，梁晏直接抱起她放到鞋柜上，蹲下帮她脱掉脱湿漉漉的高跟鞋。
她不服气踢腿，小腿肚撞上他的脸颊，脚掌踩在胸膛上，脚趾压住喉结。
梁晏不气不恼，耐心换好拖鞋，抱她下地。
想到这里，姚萱拍拍胸口。
好险，还活着，梁二公子心胸比太平洋宽广，没趁人之危拿枕头捂死她。
当时她不肯进浴室，于是梁晏脱掉她的外套，大概是发现只有外套湿了，便不强求她去洗澡。
他拿来吹风机，给她吹干头发，哄她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灯亮起，她隐约闻到淡淡香灰味。
后来，热辣姜味盖过香灰味，梁晏喂她喝姜汤。
喝了两口，她迷迷糊糊问他，有没有在汤里下毒。
……
热水自头顶冲下，姚萱躺在浴缸里，仰头闭目，放空自己。
没事哒～一辈子很短，反正在梁晏面前出糗不是一次两次了。梁总日理万机，不会闲到记小本本哒～
穿上轻便家居服，吹干头发，拿起手机……梁晏竟然给她发了六条消息，最后一条是凌晨一点。
18：03
『LY』今夜有雨，下班记得拿伞。
18：32
『LY』锅里有紫薯银耳羹，加热七分钟。
20：33
『LY』这会雨停了，忙完早点回家。
『LY』姚总？
22：59
『LY』我准备休息了，你别熬太晚。
02：08
『LY』还回家吗？
姚萱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冷冻鲜奶，“早啊梁总，睡得好吗？”
“你说呢？”梁晏正在给吐司片涂沙拉酱，没回头看她，“空腹别喝冷饮，这边有热牛奶。”
她关上冰箱门凑过去，端起牛奶喝，“三明治给我的？”
锅里炖了香菇鸡丝粥，份量不少，牛奶代替了豆浆，还有三明治，显然是他大发善心，为她准备的。
“清淡的、日常的随你选。”
姚萱不喜欢喝粥，不喜欢包子配豆浆，偶尔几次蹭早餐，总是没吃几口就不吃了。
“我才不选，全都要。”她身体微微右||倾，下巴抬高23.5度，眨巴眨巴星星眼，“谢谢梁田螺晏先生为姚女神萱做早餐。”
“别急着谢，天上不会掉馅饼，梁田螺晏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你做早餐。”他嘴角上扬，欣然接受她赐予的新称谓，“我约了阿澈去安桥村钓鱼，但是他有事来不了，所以……你陪我去。”
姚萱站直，右肘支左手背，食指轻敲脸颊，故作为难道：“时间倒是没问题，但我最近亏了笔钱，经费……”
“衣食住行全包。”
“我不会钓鱼。”
“我教。”
“还有什么顾虑，姚女神萱？”梁晏把三明治捧到她眼前。
姚萱双手接过，煞有介事点头，五官紧拧，争相表决心，“梁总有这觉悟，我还顾虑什么啊！今天就算天上下刀子，我都陪你去。”
*
『许小宁』啊啊啊啊你要和梁总去安桥村过二人世界，有没有把我买的旗袍带上？快三个月了，你俩赶紧给我演！
『钱江首负』滚，本女神只选择性接受男人勾引，绝不主动勾引男人。
『许小宁』那可由不得你。按照小说套路，民宿只剩一间房，你们保准住一屋。而且晚上必定电闪雷鸣，你瑟瑟发抖，然后他爬上你的床。然后——姨母笑.jpg
『钱江首负』首先，如果只剩一间房，那就换家民宿啊，多简单的事，没苦别硬吃。其次，我不怕打雷。
『许小宁』接受命运的安排吧，村里只有一家民宿。
姚萱和许箬宁扯淡期间，梁晏办完入住手续，递来一张房卡。
民宿只有两层，没有电梯。梁晏一手提一个行李箱上楼，她跟在身后继续跟许箬宁打嘴仗。
抵达房间门口，姚萱拍下两张房卡甩出去，许箬宁回她一个甘拜下风的表情包，没了下文。
驱车到安桥湖边，梁晏搬出工具，展开两张折叠椅摆在岸边，做完前期准备，回头向她招手。
姚萱收起手机，围上围巾下车。
十一月底，温度在10℃上下浮动，加上昨晚下过雨，湿冷寒风吹来，骨头都要冻僵。
在折叠椅上坐定，姚萱接过鱼竿掂了掂，信手挥进水里。
梁晏无奈发笑，“急什么，你钓鱼不用饵？”
“哦……你没放饵啊……”姚萱含混咕哝，用力提鱼竿却没提起来，“没饵也有鱼咬钩，但我提不动。”
“是挂底了。”梁晏过来接走鱼竿，放松鱼线，左右摇晃几下，缓缓提起鱼竿。
不出所料，什么都没勾上来，还痛失一个鱼钩。姚萱耸肩摊手，“梁总，我能力还挺强吧？”
“强，破坏能力无人可及。”梁晏带她换个位置换把杆，一步步指导她挂饵、握杆、抛钩、打窝。
姚萱学一遍，自己试一遍，“梁老师，然后呢？”
“等。”梁晏将另一半椅子搬到离她十步左右的位置，行云流水一通操作，看得她眼花缭乱。
二十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四十分钟过去，仍然无事发生。
一个小时，终于有根鱼线动了。梁晏轻提鱼竿，猎物浮出水面那一刻，姚萱憋不住拍腿大笑，“梁老师，你……不行啊哈哈哈哈。”
梁晏夷然自若取下烂T恤，重振旗鼓再次抛钩。
梁田螺晏心态真稳，她止住笑，向他竖一个大拇指。
“我有点好奇，世界上有什么事能让你抓狂？苏星纯弃你而去，你喝几杯酒后坦然接受，陈晗对你死缠烂打，你不厌其烦却没恶语相向，你好像一直都这么淡定。”
“像高坐神坛的佛祖菩萨，看淡悲欢离合，戒断爱恨嗔痴，不悲不喜不憎不怒。”姚萱转头看他，“我还挺想让自己变成你这样的。”
“嗯，为什么？”梁晏茫然回看。
“这样的人看起来深奥，自带壁垒，别人看不透你，无法理解你，从而觉得你特别厉害。当然我不是说梁总你不厉害，我的意思是……无论这个人能力过人，还是外强中干，别人都会觉得他超厉害。”
姚萱单手托腮，眼神满载憧憬，“我也想拥有你这样的气场，眼镜一戴，谁都不爱，眼睛一抬，人想自裁。”
梁晏低眉浅笑，“你形容的人……至少我没见过。”
“大师，我悟了。真正帅的人是帅不自知的人，真正装的人都是无意识装的人。是我刻意去装，才让人轻易看出我很装。”
梁晏不置可否，“你这样就很好，不需要刻意模仿谁。你离我近一点，将我看清楚一点，会发现……我并不是你形容那样。”
“真的吗？”她抛下鱼竿，凑到梁晏身边蹲下，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打量。
梁晏深吸一口气，扯扯唇角，“我说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近。”
“你看又深奥上了不是？”她伸手戳他腕骨，“那是化学意义上的近？H2O和R（H2N-C-COOH）H的近距离接触？”
梁晏笑而不语，她又问，“还是生物意义上的近？互利共生，相互依存？”
她乱蒙瞎猜，梁晏没辙，给出晦涩难懂的答案。
——是精神距离上的近。
“哦。那就算了，了解你丰富又无聊的精神世界既耗费时间又浪费精力，再说我干嘛要了解你。”姚萱扶着膝盖起身，返回她的小座椅。
跟梁半仙谈话，可真费脑子。
姚萱恹恹拿起鱼竿，心如死灰望着水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她昏昏欲睡时，鱼竿动了！
她依样画葫芦，小心翼翼提起鱼竿，“啊啊啊梁晏我钓到鱼了！”
鱼竿挥到他面前，梁晏取下鱼放进桶里，不吝夸奖，“举一反三，青出于蓝，真厉害。”
“那当然，本女神天生慧根，学什么都快。”
鱼在桶里搅动，甩出几朵粉红水花，姚萱心生不忍，“看着有点小，要不放生吧？”
“你决定。”
满怀豪情出门，两手空空而归。
姚萱伸伸懒腰，“我们在这虚度一天，图什么呢？”
“不图什么，纯粹虚度光阴。”梁晏抬起渔具走向车子，姚萱主动帮忙收折叠椅，慢悠悠往回拖。
草木枯萎的荒地上，影子一瘸一拐，一步一顿，负重前行。她原地止步，单手叉腰喘气。
梁晏放好渔具折返，忽然停下脚步，莞尔笑说：“姚萱，回头。”
“你站我前面让我回什么头？我身后没鬼。快过来接力。”
梁晏摇头低笑，从她手里接过椅子，搬上后备箱。
他们各拿一个保温杯，靠在车旁，一边凝望晚霞，一边休息。
夕阳斜照，晚风吹拂，微卷长发直窜到梁晏身上去，和他的毛衣紧紧粘在一起。姚萱抓住头发压在胸前，另一只手伸进口袋。
“找发圈吗？”
姚萱开玩笑答：“你要像偶像剧里的霸总一样，挽起袖子，露出矫健的手臂，从Vacheron Constantin表带里勾出一根镶满钻石的头绳给我吗？”
“你高估我了，我不可能凭空变出发圈，更不可能变出镶钻的发圈。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折段枯枝帮你把头发挽起来。”
“哟，您还会绾发呢？”她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惊讶。
虽然没见识过梁晏炫技，但在秋江浦某个房间里，堆有不少千奇百怪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刻刀、石头、竹子……
“会一点。”他折回尾端带片枯叶的银杏枝，拈在手里摆弄。
“为讨那位欢心学的？”
“哪位？是和咱妈学的。”
姚萱转身背对他，“那就麻烦心灵手巧的梁田螺晏啦。”
五指握住长发，只见车窗倒影里，指尖灵巧飞舞几下，枯枝轻轻一推，大功告成。姚萱面对车窗左右摇头观赏他的杰作，赞不绝口。
天已黯淡，世界宛如美人面上一只眼，半开半合。
绀青色的天与花青色的湖是内外直肌，靓蓝浮云像视觉神经，橘红落日是眼球。
他们并肩立于这只眼的边缘，可视范围越来越小，最后只能看清咫尺之距的对方。
静默长达八分钟，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是向太阳行注目礼，还是致敬即将降临的夜。
直到最后一缕光没入湖面，姚萱神神叨叨说：“梁总，我好像……有点明白，你说的精神距离了。”
梁晏稍稍侧身，阴影遮住她半张脸，“哦？愿闻其详。”
姚萱也微微侧向他，“如果别人抢占我宝贵的周末时间，跑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浪费一整天却什么都没收获，我肯定一掌拍死他。”
桃花眼中浮现喜悦和期待，梁晏凝眸望着她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我是例外？”
两手撑床坐起来，掀翻枕头，什么东西也没有。
余光瞟向闹钟，才七点。
身上穿着昨天的衣服，毛衣和外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置物台上。她的手机，静静躺在外套旁边。
姚萱挠挠头，回想昨晚的事。
梁晏说去放热水，她抱住他哭，梁晏掰她的手，自己还闹脾气了。
他托着她手臂，转过身来哄她：“好好好，都是你的。把鞋换了，去泡个澡，别冻感冒了。”
她唧唧歪歪不肯换，梁晏直接抱起她放到鞋柜上，蹲下帮她脱掉脱湿漉漉的高跟鞋。
她不服气踢腿，小腿肚撞上他的脸颊，脚掌踩在胸膛上，脚趾压住喉结。
梁晏不气不恼，耐心换好拖鞋，抱她下地。
想到这里，姚萱拍拍胸口。
好险，还活着，梁二公子心胸比太平洋宽广，没趁人之危拿枕头捂死她。
当时她不肯进浴室，于是梁晏脱掉她的外套，大概是发现只有外套湿了，便不强求她去洗澡。
他拿来吹风机，给她吹干头发，哄她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灯亮起，她隐约闻到淡淡香灰味。
后来，热辣姜味盖过香灰味，梁晏喂她喝姜汤。
喝了两口，她迷迷糊糊问他，有没有在汤里下毒。
……
热水自头顶冲下，姚萱躺在浴缸里，仰头闭目，放空自己。
没事哒～一辈子很短，反正在梁晏面前出糗不是一次两次了。梁总日理万机，不会闲到记小本本哒～
穿上轻便家居服，吹干头发，拿起手机……梁晏竟然给她发了六条消息，最后一条是凌晨一点。
18：03
『LY』今夜有雨，下班记得拿伞。
18：32
『LY』锅里有紫薯银耳羹，加热七分钟。
20：33
『LY』这会雨停了，忙完早点回家。
『LY』姚总？
22：59
『LY』我准备休息了，你别熬太晚。
02：08
『LY』还回家吗？
姚萱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冷冻鲜奶，“早啊梁总，睡得好吗？”
“你说呢？”梁晏正在给吐司片涂沙拉酱，没回头看她，“空腹别喝冷饮，这边有热牛奶。”
她关上冰箱门凑过去，端起牛奶喝，“三明治给我的？”
锅里炖了香菇鸡丝粥，份量不少，牛奶代替了豆浆，还有三明治，显然是他大发善心，为她准备的。
“清淡的、日常的随你选。”
姚萱不喜欢喝粥，不喜欢包子配豆浆，偶尔几次蹭早餐，总是没吃几口就不吃了。
“我才不选，全都要。”她身体微微右||倾，下巴抬高23.5度，眨巴眨巴星星眼，“谢谢梁田螺晏先生为姚女神萱做早餐。”
“别急着谢，天上不会掉馅饼，梁田螺晏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你做早餐。”他嘴角上扬，欣然接受她赐予的新称谓，“我约了阿澈去安桥村钓鱼，但是他有事来不了，所以……你陪我去。”
姚萱站直，右肘支左手背，食指轻敲脸颊，故作为难道：“时间倒是没问题，但我最近亏了笔钱，经费……”
“衣食住行全包。”
“我不会钓鱼。”
“我教。”
“还有什么顾虑，姚女神萱？”梁晏把三明治捧到她眼前。
姚萱双手接过，煞有介事点头，五官紧拧，争相表决心，“梁总有这觉悟，我还顾虑什么啊！今天就算天上下刀子，我都陪你去。”
*
『许小宁』啊啊啊啊你要和梁总去安桥村过二人世界，有没有把我买的旗袍带上？快三个月了，你俩赶紧给我演！
『钱江首负』滚，本女神只选择性接受男人勾引，绝不主动勾引男人。
『许小宁』那可由不得你。按照小说套路，民宿只剩一间房，你们保准住一屋。而且晚上必定电闪雷鸣，你瑟瑟发抖，然后他爬上你的床。然后——姨母笑.jpg
『钱江首负』首先，如果只剩一间房，那就换家民宿啊，多简单的事，没苦别硬吃。其次，我不怕打雷。
『许小宁』接受命运的安排吧，村里只有一家民宿。
姚萱和许箬宁扯淡期间，梁晏办完入住手续，递来一张房卡。
民宿只有两层，没有电梯。梁晏一手提一个行李箱上楼，她跟在身后继续跟许箬宁打嘴仗。
抵达房间门口，姚萱拍下两张房卡甩出去，许箬宁回她一个甘拜下风的表情包，没了下文。
驱车到安桥湖边，梁晏搬出工具，展开两张折叠椅摆在岸边，做完前期准备，回头向她招手。
姚萱收起手机，围上围巾下车。
十一月底，温度在10℃上下浮动，加上昨晚下过雨，湿冷寒风吹来，骨头都要冻僵。
在折叠椅上坐定，姚萱接过鱼竿掂了掂，信手挥进水里。
梁晏无奈发笑，“急什么，你钓鱼不用饵？”
“哦……你没放饵啊……”姚萱含混咕哝，用力提鱼竿却没提起来，“没饵也有鱼咬钩，但我提不动。”
“是挂底了。”梁晏过来接走鱼竿，放松鱼线，左右摇晃几下，缓缓提起鱼竿。
不出所料，什么都没勾上来，还痛失一个鱼钩。姚萱耸肩摊手，“梁总，我能力还挺强吧？”
“强，破坏能力无人可及。”梁晏带她换个位置换把杆，一步步指导她挂饵、握杆、抛钩、打窝。
姚萱学一遍，自己试一遍，“梁老师，然后呢？”
“等。”梁晏将另一半椅子搬到离她十步左右的位置，行云流水一通操作，看得她眼花缭乱。
二十分钟过去，无事发生。
四十分钟过去，仍然无事发生。
一个小时，终于有根鱼线动了。梁晏轻提鱼竿，猎物浮出水面那一刻，姚萱憋不住拍腿大笑，“梁老师，你……不行啊哈哈哈哈。”
梁晏夷然自若取下烂T恤，重振旗鼓再次抛钩。
梁田螺晏心态真稳，她止住笑，向他竖一个大拇指。
“我有点好奇，世界上有什么事能让你抓狂？苏星纯弃你而去，你喝几杯酒后坦然接受，陈晗对你死缠烂打，你不厌其烦却没恶语相向，你好像一直都这么淡定。”
“像高坐神坛的佛祖菩萨，看淡悲欢离合，戒断爱恨嗔痴，不悲不喜不憎不怒。”姚萱转头看他，“我还挺想让自己变成你这样的。”
“嗯，为什么？”梁晏茫然回看。
“这样的人看起来深奥，自带壁垒，别人看不透你，无法理解你，从而觉得你特别厉害。当然我不是说梁总你不厉害，我的意思是……无论这个人能力过人，还是外强中干，别人都会觉得他超厉害。”
姚萱单手托腮，眼神满载憧憬，“我也想拥有你这样的气场，眼镜一戴，谁都不爱，眼睛一抬，人想自裁。”
梁晏低眉浅笑，“你形容的人……至少我没见过。”
“大师，我悟了。真正帅的人是帅不自知的人，真正装的人都是无意识装的人。是我刻意去装，才让人轻易看出我很装。”
梁晏不置可否，“你这样就很好，不需要刻意模仿谁。你离我近一点，将我看清楚一点，会发现……我并不是你形容那样。”
“真的吗？”她抛下鱼竿，凑到梁晏身边蹲下，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打量。
梁晏深吸一口气，扯扯唇角，“我说的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近。”
“你看又深奥上了不是？”她伸手戳他腕骨，“那是化学意义上的近？H2O和R（H2N-C-COOH）H的近距离接触？”
梁晏笑而不语，她又问，“还是生物意义上的近？互利共生，相互依存？”
她乱蒙瞎猜，梁晏没辙，给出晦涩难懂的答案。
——是精神距离上的近。
“哦。那就算了，了解你丰富又无聊的精神世界既耗费时间又浪费精力，再说我干嘛要了解你。”姚萱扶着膝盖起身，返回她的小座椅。
跟梁半仙谈话，可真费脑子。
姚萱恹恹拿起鱼竿，心如死灰望着水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她昏昏欲睡时，鱼竿动了！
她依样画葫芦，小心翼翼提起鱼竿，“啊啊啊梁晏我钓到鱼了！”
鱼竿挥到他面前，梁晏取下鱼放进桶里，不吝夸奖，“举一反三，青出于蓝，真厉害。”
“那当然，本女神天生慧根，学什么都快。”
鱼在桶里搅动，甩出几朵粉红水花，姚萱心生不忍，“看着有点小，要不放生吧？”
“你决定。”
满怀豪情出门，两手空空而归。
姚萱伸伸懒腰，“我们在这虚度一天，图什么呢？”
“不图什么，纯粹虚度光阴。”梁晏抬起渔具走向车子，姚萱主动帮忙收折叠椅，慢悠悠往回拖。
草木枯萎的荒地上，影子一瘸一拐，一步一顿，负重前行。她原地止步，单手叉腰喘气。
梁晏放好渔具折返，忽然停下脚步，莞尔笑说：“姚萱，回头。”
“你站我前面让我回什么头？我身后没鬼。快过来接力。”
梁晏摇头低笑，从她手里接过椅子，搬上后备箱。
他们各拿一个保温杯，靠在车旁，一边凝望晚霞，一边休息。
夕阳斜照，晚风吹拂，微卷长发直窜到梁晏身上去，和他的毛衣紧紧粘在一起。姚萱抓住头发压在胸前，另一只手伸进口袋。
“找发圈吗？”
姚萱开玩笑答：“你要像偶像剧里的霸总一样，挽起袖子，露出矫健的手臂，从Vacheron Constantin表带里勾出一根镶满钻石的头绳给我吗？”
“你高估我了，我不可能凭空变出发圈，更不可能变出镶钻的发圈。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折段枯枝帮你把头发挽起来。”
“哟，您还会绾发呢？”她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惊讶。
虽然没见识过梁晏炫技，但在秋江浦某个房间里，堆有不少千奇百怪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刻刀、石头、竹子……
“会一点。”他折回尾端带片枯叶的银杏枝，拈在手里摆弄。
“为讨那位欢心学的？”
“哪位？是和咱妈学的。”
姚萱转身背对他，“那就麻烦心灵手巧的梁田螺晏啦。”
五指握住长发，只见车窗倒影里，指尖灵巧飞舞几下，枯枝轻轻一推，大功告成。姚萱面对车窗左右摇头观赏他的杰作，赞不绝口。
天已黯淡，世界宛如美人面上一只眼，半开半合。
绀青色的天与花青色的湖是内外直肌，靓蓝浮云像视觉神经，橘红落日是眼球。
他们并肩立于这只眼的边缘，可视范围越来越小，最后只能看清咫尺之距的对方。
静默长达八分钟，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不知是向太阳行注目礼，还是致敬即将降临的夜。
直到最后一缕光没入湖面，姚萱神神叨叨说：“梁总，我好像……有点明白，你说的精神距离了。”
梁晏稍稍侧身，阴影遮住她半张脸，“哦？愿闻其详。”
姚萱也微微侧向他，“如果别人抢占我宝贵的周末时间，跑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浪费一整天却什么都没收获，我肯定一掌拍死他。”
桃花眼中浮现喜悦和期待，梁晏凝眸望着她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我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