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墨桑见两只猫肆无忌惮。她心知旺财身份,不愿阻止也阻止不了,却不知该如何跟小沙弥解释。

    小沙弥见她面色尴尬,反而笑道:“都说猫是最通佛性的动物,当年玄奘大师自西天取经回来的路上,也幸得有猫一路保护经书。咱们寺里也有许多猫,却从未见过与阎罗殿这样投缘的。施主不必挂怀,让它们自在玩耍便是,阎罗王地下有知,必不会怪罪。”

    “多谢小师傅。”颜墨桑听他这样说,总算放了心,于是闲聊道:“阎罗殿素日里香火热闹吗?”

    “来此殿上香的多是有白事的人家,或一些达官贵族、富商豪绅为下一世祈福。比大雄宝殿清净许多,所以寺里的猫平时除了厨房,便是来这边的最多。这是咱们寺里唯一的木制佛殿,常有猫来,也不怕鼠蚁了。”

    颜墨桑看出他也是爱猫之人,于是更自在了,在一个蒲团上坐下一边交流养猫心得,一边看两个猫各处探索。

    过了一会儿,小沙弥因要小解,便起身道:“可否劳烦两位施主帮忙看顾片刻,贫僧去去就回。”

    颜墨桑也跟着起身,冲小沙弥福了一福,低声道:“不知小师傅可得空,有件事想拜托小师傅。”

    小沙弥赶紧双手合十,还礼道:“施主请讲。”

    “我原是来寺中养病的,带的药不慎被茶水打湿了。不知小师傅能否去山下回春堂替我再抓两副药来?”颜墨桑递上五十文钱,恳切道:“我们俩在这替你看着,尽请放心。”

    小沙弥犹豫问道:“施主两个丫鬟,何不派一个人去?”

    “不瞒小师傅,外面那个姑娘并非是我的丫鬟。小师傅若不信,一会儿我唤她进来,小师傅只看我的猫的反应便知道了。”

    小沙弥思考片刻,接过铜钱,道:“若果真如此,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替我守殿,到时候我再下山替施主抓药。不然这会儿我走了,倘或有人来上香,恐侍应不周,冲撞了神灵。”

    “多谢小师傅。”颜墨桑感激道。

    “请小师傅抓了药后送到厨房,晚饭时分我会去取。”无忧接着道:“这一时片刻我和我们姑娘便先看着,小师傅只管去吧。”

    “有劳两位施主。”小沙弥说罢,便开门出去了。

    待小沙弥回来的时候,无忧便到门口低声对碧珠道:“碧珠,你里面伺候一会儿,我去如厕,很快就回。”

    碧珠不疑有他,果然进了殿内。

    原本趴在阎罗像头顶闭目养神的旺财立马睁开眼,警惕地看着来人。三花正在追着颜墨桑手里的汗巾跑着玩,也突然停了下来,冲着碧珠哈气。

    小沙弥不由蹙眉看向碧珠。若说生人,自己才是第一次见这两只猫,但是它们也不曾这样防备自己。难不成这人曾经对猫做过什么?

    如此便对颜墨桑方才的话信了十分,收的钱也总算心安理得。

    女眷禅房的屋子狭小,两只猫难得畅快玩会儿,颜墨桑不忍打扰它们,正要让碧珠还是去外面守着,门外突然有人叫道:“颜小姐,颜小姐,你在这边吗?”

    颜墨桑示意碧珠去看看。

    碧珠走到门口,见是白安歌的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见到碧珠,气喘吁吁地跑进殿里,对颜墨桑道:“颜小姐,我家姑娘有急事请你帮个忙。”

    “何事?”

    “有一只鸟掉在桌子上,受伤了。姑娘说你兴许知道怎么救治。”小丫头道。

    “你们先去外面等着,我把猫装进竹篓就来。若是无忧回来,便让她进来帮忙。”颜墨桑道。

    小沙弥几人都到了门外将门关上。

    旺财倒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颜墨桑一喊,它就从阎罗像上下来了。

    颜墨桑一面夸它,一面轻轻将它抱进竹篓。

    见旺财进了竹篓,三花也自觉地跳了进去。

    收猫竟然如此轻松!颜墨桑惊喜感叹着走出门来。

    “小师傅,一会儿无忧回来,烦你传句话,让她沿着回禅房的路来寻我们。”颜墨桑对小沙弥道。

    “施主请放心,贫僧必定传到。”

    “多谢小师傅。”颜墨桑几人告辞,往回走去。

    众人疾步前行,颜墨桑又向小丫头仔细询问了情况。

    原来白安歌主仆几人玩了一会儿,便觉困意袭来。白安歌在藤椅上午睡,几个丫鬟轮流着打扇的打扇,打盹的打盹。

    糕点留在桌上,便有大胆的鸟雀瞅着人不防时飞来啄吃,一时胆子大了,呼朋引伴、争抢夺食的都有。

    丫鬟们怕扰了主子清梦,便要去赶。不知怎么地有一只鸟突然从空中直直坠下来,在桌上扑腾几下再飞不起来。

    这一番动静吵醒了白安歌。

    白安歌睁眼看到桌上已有血迹,赶紧抓住受伤的鸟,不让它再动作免得加重伤势,然后遣人去找寂照大师,偏偏寂照大师去山下义诊了。

    白安歌想起颜墨桑关于食肉食草动物那一套一套的理论,说不定她也对鸟雀有所了解,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便着人去找颜墨桑了。

    小丫头一路问过来,总算在阎罗殿找到了颜墨桑。

    颜墨桑刚到院门口,便有宝月和白安歌的丫鬟迎过来。

    众人不及寒暄,颜墨桑先回屋将竹篓放下,让两只猫在屋内自由活动。然后自己径直出来走到白安歌面前,轻轻将鸟接过来做检查。

    “颜姐姐,我看它的脚受伤了一直流血,因我随身带着伤药,便拿出来洒了一些到它伤口上,也不知行不行,反正这会儿是没流血了。”白安歌道。

    颜墨桑查看了这只小鸟的伤口,笑道:“很好,幸得有你及时止血,不然恐会危及性命。我看它并无其他伤处,想是不小心跌伤的。待我帮它将伤口固定,静养一段时日应该就无碍了。”

    “那就好。”白安歌总算放了心:“颜姐姐认识这是这么鸟吗?”

    “应该是一只朱颈斑鸠。”颜墨桑跟白安歌要了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水喂它喝了,然后指着它的脖子道:“你看它脖子上的斑点,这是斑鸠特有的,又是暗红的毛色,所以应该是朱颈斑鸠。”

    “颜姐姐,你懂的真多。”白安歌崇拜道。

    颜墨桑笑了笑,以前做宠物医生的时候,偶尔会有别人家的宠物猫抓伤了鸟送来医治,其中便有鸽子、斑鸠、燕子之类,所以她还是有一些经验的。

    颜墨桑用手绢蘸了清水,一边替斑鸠清理沾上了血污的羽毛,一边对宝月吩咐道:“你寻两块干净的细白棉布到厨房用开水煮了,连水带布用盆端过来。”

    宝月应着去了。

    颜墨桑又对碧珠道:“你去找一个比筷子略细的树枝来,剥了皮要光滑、还要直、不能软,倘或找不到,去厨房拿一根新的筷子切两寸长来也使得。再找一节布条来,要软的。”

    碧珠蹲在颜墨桑身侧,并不动作,只道:“我在姑娘身边伺候吧,一会儿等宝月回来了再让她去。”

    恰巧这时无忧回来了,听到这话便冷笑道:“你怕不是千金万金的小姐,要天王老子来才能支使得动你。”

    “太太让我跟着姑娘是伺候姑娘的,又不是来伺候什么小鸟小雀的。”碧珠道。

    无忧还要说话,颜墨桑阻止道:“罢了,既然你来了,那边你去寻吧。若是遇到寺里的人,也问问能不能借个手炉。鸟类体温高,它受了伤,晚上怕受凉。”

    无忧一一记下,自去寻找。

    白安歌听了,便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做的,我这几个小丫头你随意使唤。”

    “那我就不客气了。”颜墨桑笑道:“一盆水恐怕不够,还需有人去烧了水用干净的容器装来。再者这只鸟看上去已经成年,应该已经离了父母,我们需得为它准备窝和食物,以备它养伤之用。我屋里有两只猫,断然不敢让它去的。”

    白安歌使了一个丫头去厨房,然后道:“寻个篮子或者笼子,铺上垫褥和细软的树枝树叶,回头放我房间吧。我白日都在外面逛,也不打扰它,正好我看它也不爱亲近人。”

    “若是吵了姑娘睡觉怎么好?还是放下人房吧。”小俏道。

    “无妨,我又不是浅睡警醒之人。”白安歌坚持道,然后又问:“它吃什么呢?”

    “五谷杂粮种子应该都吃。”颜墨桑道。

    “这倒便宜,去厨房要点就行。”白安歌道。

    说话间,宝月已经端着水和布来了。

    颜墨桑试着水温已经不烫手了,便开始用棉布仔细为小鸟清洗伤口。

    “姑娘,让我来吧。”碧珠方才讨了个没脸,这会儿却上前道。

    “不用。”颜墨桑微微侧身,拒绝道。

    碧珠便不再言语,只候在一旁。

    一盆水尽皆染红的时候,第二盆水也来了。

    颜墨桑换了水,将清理伤口毕,又要了白安歌的伤药为小鸟重新洒上。然后用无忧寻来的树枝为它固定骨折的腿,再用布条缠绕包扎好。

    又给它喂了水和食物,才将它放在提前准备好的竹篮中,篮子里的手炉已经装了些炭火,用厚厚的布裹着,给它取暖又不会烫着它。

    小俏将竹篮提回白安歌房间,出来伺候白安歌净手。

    几个丫鬟一通收拾,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干净,只是空气中还有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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