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这么热!”

    气温骤升,同学们蔫儿了一片,趴在桌子上扇风扇喝凉水。

    舒佳没受什么影响,安静的做题,笔画组成字,变成一行,再变成一页。

    翟静咬着棒冰,走到舒佳桌前惊奇的抬起头:“你在预习高三的内容啊?”

    “嗯,学长的笔记,我借来看看。”

    “这也太早了,高二还没过去就想着高三。马上就校庆了,大家都在想表演什么节目呢,佳佳,你想上台吗?”

    “上台?”舒佳惊讶。

    翟静眉飞色舞,“咱俩一起跳个舞,我想跳好久了。”

    她找出视频给舒佳看,经典的trouble maker。

    “就这个,咱俩一起,保证炸翻全场!”

    舒佳摇摇头:“我不会跳舞。”

    “没事,我教你,我爸新给我找了个舞蹈老师,到时候你来我家一起练。”

    上课铃响,翟静拍板,“就这么说定了哈。”

    舒佳写了一天笔记,连带被李钦周拒绝的那本,一起放进书包。

    她猜不透李钦周的心思,在路口又看见了王龙。

    已经极力避免,还是碰见了。

    他们围着一个女生,在大路边,摩托车围着那女生转圈,捡来的树枝在她身上来回滑动,一群人哈哈大笑。

    女生快吓哭了,想跑又被摩托车逼退,跌坐在地上。

    旁边人来人往,没人想给自己找麻烦。

    舒佳攥紧手,跑过去。

    女孩看见她像看见的救星,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帮帮我,求你……”

    舒佳瘦小的身子挡在她面前,拍拍手安抚她,抬头对上王龙的视线。

    “呦?小情人。”

    舒佳寻着声音看过去——王龙后座的人是曹明朗。

    “这几天找不到李钦周,你倒是送上门了。”曹明朗从车上下来,对女生摆摆手,“你可以滚了。”

    女生攥紧舒佳的胳膊,不肯松开。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女孩小声说。

    王龙停下车,三辆摩托像个包围圈,他身上的冷恶更重,在里面待过,一个眼神都让人胆寒。

    “不想死就滚。”

    女生瑟缩了一下。

    舒佳安抚她,“你先走吧。”

    “你一个人……”

    舒佳摇摇头,“没事的。”

    “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放心,我已经报警了,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

    谁知道呢。

    这群人是疯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女生走后,舒佳按开录音笔。

    她观察一圈,终于看到街边便利店的摄像头。

    距离有点远。

    舒佳作势要跑,离摄像头近了点,不出所料被他们拦住。

    “现在知道害怕了?”曹明朗嗤笑。

    舒佳没管他,下定决心看向王龙,“你们也是这么对李钦周的吗?在路上堵人,拉到巷子里,逼人动手再反咬一口。”

    王龙笑了:“你喜欢李钦周?”

    “……”

    “你喜欢他什么?脸?身材?”王龙嘶一声,“总不能是真看上他这个人了吧?”

    他表情让人觉得这是什么很可笑的事。

    李钦周,她,其他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

    舒佳逼的眼眶微红,恶狠狠道:“是又怎么样。”

    “你知不知道他是野种。”

    王龙的话轻飘飘的,却在舒佳脑子里炸响一道惊雷。

    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王龙接着说:“他妈未婚先孕怀了他,还死皮赖脸的跑过来让人负责,谁知道是和哪个野男人生的。”

    “他、是、野、种。”

    一字一顿,男人恶劣的扬起笑。

    “你喜欢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电视剧里杀人狂计划成功后变态的满足感,舒佳想,王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突然拽住舒佳的头发,头皮扯痛让舒佳踉跄两步,避闪不及,眼里疼出泪花。

    一瞬间恐惧涌上心头,她浑身发麻,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像随时被风掀翻的树叶。

    几乎是下意识,舒佳剧烈挣扎。

    “放开我,放开!”

    然而,暴力面前,拳头才是法则。

    舒佳当机立断,立刻拿起剪刀剪断头发,反作用力让她摔在地上,手臂擦出血。

    她死死盯着王龙,剪刀本来是以防万一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脸上冰凉,舒佳摸了摸,是眼泪——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哭了,眼泪却源源不断的涌出。

    她想,要是王龙再欺负她,她就把剪刀捅到他身上!

    过失伤人要判多久舒佳不知道,她只知道,只有拼命、拼出血,她才会有跑的机会。

    王龙松开手,断了的头发扑簌簌落在地上,他踩着头发往前走,突然被人扑倒。

    “操!”

    看清面前的人,王龙发狠的打。

    对方也不手软,招招往人脸上砸,没其他人帮忙,他打王龙绝对是单方面压制。

    其他人想帮忙,被一阵脚步声惊的到处看。

    杨昌明围裙没摘,拿着蒲扇带着一群人往这赶。

    几个人吓的推开李钦周,架着王龙骑上摩托就跑。

    杨昌明指挥几个人从小路包抄,吵闹过后,路上只剩李钦周和舒佳两个人。

    少女长长的头发缺了一块,眼眶是红的,眼底却没多少情绪。

    李钦周一瘸一拐,腿还没好利索,捡起地上的头发,绵软的像一朵云,丝丝缕缕又像树叶的脉络。

    他找到皮筋绕在手上,握住头发扎好,舒佳看着,忽然别开脸说:“我不要了。”

    李钦周停下动作,看见她膝盖的伤,走到她面前蹲下。

    “上来。”

    舒佳顺从的趴在他肩上。

    比上次还要轻,李钦周忍不住问:“舒佳,你真的有好好吃饭吗?”

    舒佳没回答。

    她低下头,散开的头发挡住脸,看不清表情。

    李钦周突然一哆嗦。

    眼泪滴在脖子上,她哭的无声无息,人轻飘飘的,眼泪却有千斤重。

    李钦周心脏陡然被压住,他咬紧牙,尝到了血腥味。

    他喜欢舒佳的头发扎成长长的马尾,尾巴尖儿在阳光下跳跃。

    喜欢黑发垂下来,发丝擦过脸颊,舒佳弯弯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伤腿钻心的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盛夏的街,蝉鸣聒噪,李钦周却感觉不到热,浑身像被冰水兜头浇下。

    舒佳不小心呜咽出声,李钦周的手紧了几分,走过长长的街,停在一家理发店前。

    破旧的小巷,为了防止街上的水漫进屋里,店门口有高高的台阶。

    舒佳坐在树荫里,脸埋在臂弯,一言不发。

    李钦周去了旁边的便利店,一个拐角,李钦周买了包烟,胡乱往嘴里塞,烟雾呛得喉咙发麻,再吸再呛。

    他第一次尝试,不得章法,痛苦却病态的让人上瘾。

    短短几分钟一地烟头,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李钦周的袖子湿了一片。

    ……

    不知道坐了多久,面前递来了几张湿纸巾,“擦擦。”

    舒佳仰起头。

    李钦周前额的头发湿了,刚洗了把脸,明明没过多久,整个人却沧桑了不少。

    舒佳闻到了烟味儿,问:“你抽烟了?”

    “没有。”

    他说没有,声音却哑。

    有段时间舒建州经常抽烟,舒佳看见过,所以很熟悉,但她没再问,接过纸巾默默擦脸,擦完木木的仰起头,“你在哪洗的脸,我也想洗洗。”

    ……

    离这儿没多远的地方有个土地庙,院里有个打扫的老婆婆,说明来意后放他们进去。

    夏日的银杏郁郁葱葱,舒佳洗了脸,拢了两下将头发扎起来。

    镜子中映出一张稚嫩的脸。

    眼皮很薄,清淡的眉眼,静谧美丽的湖面,好像具象化在她眼底。

    舒佳眨眨眼,不远处,李钦周拿了两根棒冰。

    “老人家给的,给你敷眼。”

    舒佳的眼还红着。

    敷完眼,坐在长廊下面吃棒冰,树叶影影绰绰,老人家摇着蒲扇,面前祈福的红牌红绳摆了一桌。

    舒佳说,“我们去买两个吧。”

    买完趴在树下写祈福牌,写完挂起来,舒佳认认真真拜了两拜。

    李钦周问,“你写的什么?”

    “秘密。你呢?”

    “说出来就不灵了。”

    舒佳靠近,“你偷偷告诉我呢。”

    “神佛面前不能撒谎。”李钦周说。

    舒佳妥协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借着这个由头又问,“李钦周,你真的不想当飞行员吗?”

    李钦周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

    舒佳补充:“神佛面前不能撒谎,不然刚刚许的愿就不灵了。”

    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能想起这事儿。

    李钦周笑了下,开口低声道:“舒佳,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当飞行员吗?”

    舒佳:“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李钦周摇头,“我小时候跟着我妈住,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总被人说闲话,我妈出去上班,我在家写作业,房间门口正对着马路,外面的人说什么我都能听见。”

    “他们说我妈不检点。”他嗤,“这些我都听惯了,什么人落到他们嘴里都没点儿好。”

    “除了那次,对门大妈说她儿子当上了飞行员,在天上开飞机,所有人都在夸。”

    ——

    那时候,小小的李钦周才五六岁,即便不懂也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关窗户没用,堵耳朵也没用。

    作业没写完却静不下心,他颓丧的趴在桌上,刚才还笑呵呵和他打招呼的大人现在变成了恶魔。

    直到有个大娘说:“我儿子在北京当飞行员,一个月这个数!”

    大拇指和小指一伸,引来周围一片惊呼。

    “有出息啊!”

    “大学生,优秀得嘞!”

    ——

    “所以我才想当飞行员。”

    没什么惊世骇俗的理想和抱负,仅仅是因为虚荣心。

    因为他想靠自己为李绵翻身。

    “所以……”李钦周轻轻叹口气,“你不用太当真。从小到大,我没什么想做的,过了今天不想明天,一想就觉得害怕。”

    他说自己想当飞行员那天李绵开心了很久,给他做了那个吊坠,希望他可以永远坚持自己的梦想。

    可惜他没有。

    他的梦想是偷来的。

    李绵死了,此后每天他都在为生活发愁,被王龙刁难,被老板打压,每次闭眼都是一次小型死亡,甚至想一觉过去再也不醒。

    一睁眼,痛苦就如潮水般将人吞没。

    李钦周平静的注视佛像,“可是现在,我好想知道以后要干什么了。”

    舒佳。

    我好像,找到活下去的方法了。

    “什么?”舒佳问。

    李钦周露出虎牙,“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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