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柳一手提着袖子一手拿着墨块,石砚上很快有了墨水,她弯着腰,发丝垂落挠着谢之的侧颈,说的小声“这样可以吗?”

    身子挨得近,初柳气息全扑洒在谢之的耳廓,他睫毛微颤,抬笔沾上墨在宣纸上留下痕迹。

    初柳未注意到谢之的反常,望着纸上鸢逐渐的雏形,待他停笔,才注意到了纸质,是高门贵府才能用得起的宣纸。

    他这套笔墨纸砚价钱不低。

    以他的起居并不像能担负得起的样子。

    初柳停下墨块,微微侧头,看着他的脸“那日纸鸢上的诗句,今日怎么不见落笔。”

    谢之明知两人距离不过咫尺,他仰起头看向初柳,鼻尖触碰,初柳一证连忙后退,打翻了砚台。

    初柳尚未回神“你…”

    谢之故作无辜样“我怎么了?”

    她看着遍地狼籍,直接用手去处理,还未碰上碎片,手腕被谢之握住“脏。”

    谢之将她拉起,按坐在凳子上,转身端来水,布巾沾湿就递给了她“擦擦。”

    砚台是瓷器易碎,黑墨点点溅在裙摆上,脸颊几处也不能幸免,初柳擦着裙子,墨汁遇水晕染大片,浅色衣裙尤为明显。

    初柳见此只得放弃,伸手擦去额角的汗,墨脏了半脸,恰巧一阵风,灰尘糊了眼,初柳眉头紧锁,那沾了墨的手就要去碰眼。

    谢之挡住她的手,拿走布巾洗净“抬起头。”

    初柳仰起头,眼睛痛的睁不开。

    谢之抬起她的脸“眼睛睁开。”

    “我眼睛疼。”

    他耐着性子“我知道。”

    初柳努力睁开一只眼,怕他看不清特意手指给她看“这里。”

    眼睛布满血丝,脏东西就藏在眼角,谢之动作轻柔,用布斤擦去“好了。”

    眼中异物感并未消失,初柳还是不舒服,小脸皱皱巴巴。谢之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嘴角轻轻上扬。

    似有疑惑。

    她怎么每次都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

    但更多的是觉得。

    憨傻的可爱。

    谢之再次靠近,初柳下意识后退,因坐在凳子上,身子动不了。

    谢之替她擦去脸上的墨迹“别动。”

    初柳当真就不动了,反应过来可能是脸上也沾上墨,又主动凑上去。

    视线相交,她轻咳一声看向别处。

    莫名有些尴尬是怎么回事。

    她的突然凑近,谢之手僵在空中,缓了许久才继续。

    脸上擦净后谢之端着木盆回了厨房,初柳碰了碰脸,烫得厉害,不知是刚刚擦拭导致,还是因为这莫名的慌乱。

    初柳蹲着把瓷砚碎片捡起,刚还说这做工价钱不低,别碰倒了。下一秒就被自己弄碎了,果真就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拿起宣纸,纸鸢虽未上色已见雏形,阳光穿透更显生机,明明刚刚还在试探着诗句,怎么就发展成这样。

    初柳叹气,满是苦恼。

    等谢之回来,初柳连放下宣纸“那砚台我会还你的。”

    谢之只看了她一眼,背起竹筐往外走,初柳见状拿起地上的工具跟上,院落门关上,往着竹山的方向去。

    旧巷通向京城外的那条小路,谢之是那夜跟着初柳才发现的。

    初柳丝毫没注意走的是这条小路,喋喋不休说着砚台的事“真的,我说真的,我真的会还你的。”

    “嗯。”

    “只不过不是现在。”

    “嗯。”

    “你嗯什么?那你那未完成的纸鸢怎么办。”

    “家中有备用的砚台。”

    “你怎么不早说。”

    “你没问。”

    路口隐蔽,又有杂物遮挡。这条路是人为后天造成的,虽主观因素不是初柳,但又的的确确是在她手上倒的墙。

    初柳向天起誓,那日只是偶然路过,见满墙缝隙,指头轻轻一推,墙就塌了。被吓成鹌鸠,自知闯祸。

    也想过弥补,但砌墙不会,泥又糊不上,最后想出这用杂物杂草遮挡。以为不会有人发现,怎么就……

    初柳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终于反应过来。除特殊情况,她每每图方便都是从这条路混进京城。

    谢之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满脸震惊“你怎么也知道这条路?”

    谢之重复她的话“也?”

    “不是。”她改口,尽可能让自己和平常没两样,但那眼神躲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她脱不了关系“咱这是去哪儿啊。”

    谢之不搓破她“去竹山。”

    “家中没竹子了?”

    “嗯。”

    “喔。”

    从竹山下来,除了需要的竹子,还挖了那刚冒尖的春笋,初柳累的满眼冒星,怕他又问那条小路的事,一股脑的砍竹子拒绝交流。

    谢之怕她发现,人设明明是靠卖纸灯维持生计的普通百姓,怎么连砍竹子都这么生疏,不想让她瞧出这端倪,砍的比初柳还要卖力。

    呼呲呼呲一下午,觉得不够,连笋都给挖了,下山那打颤的双腿双手,都嘴硬说着一点不累。

    运了几趟,那砍的竹子还有一半在山上,倒是春笋都带了下来,堆了满院子又是个烦心事。

    谢之捡了几个带回厨房,洗净泥土准备切片下锅,初柳就坐在那堆笋的面前,一点都不想动。

    笋片下锅很快传出香味,初柳探起脑袋往里看,凡间确实也到了准备晚膳的时间,这一堆笋突然就有了想法“咱们给岁岁送一点笋尝尝吧,剩下的明日拿上街卖。”

    谢之点头“好。”

    正愁怎么处理。

    初柳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用篮子装了几根品像不错的笋,就拍响了岁岁的门,说明了来意。

    岁岁阿娘笑着接过,又返回屋里拿了些果子给初柳,她若不收,这笋也就不要了,初柳只好接过。

    岁岁本在院子里玩着毽子,见她来满脸高兴“这果子很甜的喔。”

    初柳揉了揉她的脑袋,岁岁扎着双丫髻,绑着两根红头绳,想着戴上那蝴蝶簪子应该会很好看“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初柳笑着同她们告别,等回去后菜已经端到桌上,谢之刚摆好碗筷,初柳把果子放到桌上,猛吸一口菜香“好香,果子是岁岁阿娘给的,很甜的。”

    谢之嗯了声“用膳吧。”

    留下用膳,在初柳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他作为东家留人用膳情有可原,而自己留下,是没设想过的事。

    但想着,白白给你砍一下午竹子,吃点饭又怎么了,便不觉得不好意思。

    初柳捧起碗,笋片不涩口味道正好,有些意外,连忙夸赞“好吃的。”

    “嗯。”

    那纸灯笼上的字,初柳可以确定就是出自于谢之,那位阿婆,她后来在旧巷有特意去找过,甚至挨家挨户问了。

    得到的答复都是,没见过。

    谢之身上有太多疑虑,又是所有线索指向的人物。初柳已经认定,不管最终结果怎么样,谢之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初柳试探性开口“那纸鸢,何时能做完?”

    “后日。”

    “那能提字吗?我看岁岁那纸鸢上的诗词写得还挺不错的。”

    谢之放下碗筷“可以。”

    “那…”初柳目光锁定书桌上压着的纸张,那日没看清的字迹,必须要瞧见,她直直走向书桌,拿起纸张。

    动作一气呵成,等谢之反应过来,初柳已经拿起纸张看,只可惜,那纸张早已被谢之换去,被她拿着看的,只画了一副竹。

    初柳眼神变得暗淡,她放下纸张,淡淡出声“时辰不早我就先回去了,今日…多谢款待。”

    “等等。”

    谢之在书桌坐下,将纸平铺开,抬头看她“想看什么?”

    只一瞬,初柳眼神变得雀跃,主动研磨,不想直接暴露目的,做着铺垫“先写我的名字吧,初柳。”

    谢之沾上墨,笔力劲挺,写下她的名字。

    初柳报上许多字,最后说出带着时字的词汇,整个人高度紧张。

    谢之在写时字前略有停顿,心里了然,但还是写下了时字。

    字迹重叠,初柳愣在原地,得到证实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更多的是,深知来之不易,这千年来寻找的禁术终于有了实感,不再虚浮。

    这千年来对阿姐的悲痛和委屈一齐迸发,瞬间红了眼眶。

    阿姐,我能找到你了。

    谢之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还有吗?”

    初柳反应过来,怕被他瞧出反常,又说了几个字,脑海中浮现阿姐喊她阿满的画面,她嘴角上扬眼底却依旧悲伤,声音有些哑“帮我写个阿满吧。”

    “阿满?”

    “是我的小字。”

    谢之把写满字的纸张递给初柳,初柳虽不在状态,但依旧说着谢谢。

    谢之都知道“明日,还来吗?”

    初柳强撑起状态,笑着说“当然,这一院子的笋,我还打算分工钱呢,你纸鸢也没交会我,怎么能不来呢。”

    “嗯。”

    初柳离开院落,又从旧巷走出京城,等确认周围没有人能注意到她,卸下伪装,不再强撑着装没事。

    谢之用了术法,用时镜看着她。

    初柳没有再故作轻松,眼底都是悲伤,眼中的泪大颗落下,但很快,她又笑了,眼泪不停,手背擦着眼泪,终于哭出声。

    带着几分委屈。

    哭着说“阿姐,阿姐,我有办法了,我可以找到你了,你等我,等我。”

    谢之收回术法,画面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他自天地孕育,没有家人,他生来便是为了世间秩序井然,不知亲情为何物,生死同他并没有感触。

    而如今,看着初柳外露的情感,似懂得了,亲情、生死于她们的重要。他为让初柳靠近,利用的便是她最在意的。

    那刻,他竟有些于心不忍。

    此番行径,真的对吗。

    但如今,人已入局,早已覆水难收。

    翌日,初柳再次拍响门,神采奕奕出现在谢之面前“走啊,卖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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