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把半边天都染了色,是瑰红色,绚丽夺目。

    杨珈边走边望着天空,欣赏着晚霞。她记得上个礼拜的这个时候天早已黑了,现在却还亮着。

    冬天一过,春日的白天越拉越长。不论时空变换,这自然界的规矩不变。

    晚风清凉,吹得人舒舒服服。忙活了一个白天的村民们趁着天还没黑,都走出家门,围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聊天。

    两人也不例外,朝着大槐树下走去。

    走了一半的路,杨珈就看了半路。引得朱琴别过头来看向她,不由忍俊不禁:“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这天有这么好看?”

    她自是知道朱琴从小到大生活在绿色无污染的乡间,这样的晚霞早已是见怪不怪。只是她不一样,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生活久了,只会是压抑一天,再出门时天却暗了,有晚霞也消失不见了。

    她抬起手臂,对着天边的火烧云指去:“这云真得很美!你不觉得吗?”另一只手又拍了下琴姐姐的肩膀,继续道:“还有你不觉得这片云特别像我们家大黄吗?”

    “照你这么说也确是像。”朱琴仔细瞧了一会,同意了她的话。

    两人沿着田埂走了一段路,朝着村口越走越近,便发现今晚槐树底下的人尤其的多,似是连不爱凑热闹的李大娘都来了。估摸着这人数,像是每家每户都出了人来,聚在着里商讨着大事一般。

    互相望了一眼,两人便快步走向前去。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激烈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杨珈刚一走近,就听到有人意见不合了。

    说着说着,其中一人注意到了两人的到来,突然问了她两一句:“你两怎么看啊?那人到底是不是个骗子?”

    说完,又有几个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杨珈身形一愣,眼睛吃惊地睁得老大,疑惑地问道:“什么骗子?”

    心急的赵大娘上前一步,解释道:“就是那个村里来的那个商人,说要收购全村的绣品。”

    杨珈恍然大悟,点点头。

    赵大娘当即握住她的手,流露出欣喜的神情来:“看吧,杨姑娘也觉得他是个正经商人。”

    杨珈心里直呼冤枉,她只是点了个头,意在表明自己知道他们在讲何事,哪里说自己认可他不是个骗子了呀?再说她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肖公子应该不是商人,她觉得那人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商人从来逐利,总是唯利是图,她觉得肖公子是个不计较得失的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看走眼了,这肖公子道貌岸然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见状,一时间表情各异,村东头的刘大爷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大声质问赵大娘,是不是眼神不好使。

    赵大娘不甘示弱:“我看你就是嫉妒我们这些家里有织机的,这钱你赚不到就眼红了。”

    “就是,就是。”

    一堆人附和道。

    杨珈算是看明白了,她给朱琴使了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的对视了一秒钟。

    岗山村里只有一部分人家会纺织和刺绣,承担家中的开支,另一部分人家就是全家种田,或是种茶,村民们各自靠自己的本领安居乐业,生活安宁但没人富足。肖公子此举打破了岗山村多年的平衡,如若订单持续不断,村中会纺织的人家势必会超过自己。

    人心大多贪婪,更是见不得别人好。

    “杨珈。”刘大爷突然盯住她,眼神中满是逼问,厉声道:“这人可是你带进村的。如果是骗子骗了大家,你该怎么办?”

    杨珈:“……”

    这刘大爷的逻辑也太强盗了,杨珈怎么也理解不了,一时间有口难言,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看着周围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杨珈只得开口道:“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怎么……”

    “刘伯,我可以教刘翠翠最基本的纺织,让她来我家就是了。”朱琴却突然开口道,一向沉默的她,慢慢地从杨珈身旁走到人群中央,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坚定。

    杨珈一愣,众人皆是一愣。

    刘大爷:“你来教?”他很难相信有人会无条件的传授手艺给外人,即使是圣贤也很难做到,更别说是村里的一个姑娘了。

    “是的”朱琴坚定地回复,又道:“还有别人家的孩子想来学也可以来学,我都会教她们。”

    “这……”

    此话一出,是之前与杨珈说话的赵大娘,她看了眼朱琴后随即看向四周的村民,“琴姑娘这是在为各位考虑,是让大家伙都能赚到钱的大好事啊。”

    随着她话语的落下,人群中出现了几声赞成的声音,起初是个别几个人,随后赞成的人越来越多,都纷纷表示愿意让自家孩子去学一学。

    杨珈看着朱琴站在人群中央,眼里闪着期许的光,她知道朱琴是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摆脱家庭的约束,想让自己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坚信,当朱琴讲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将会活出自己的人生。即使在社会中女性处于弱势,勇气与决心会成为她的铠甲,她将会无坚不摧。

    待人群散去,朱琴回到了家,躺在床上脑海中不住地浮现傍晚的一幕,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冲动了,只知道自己的心率不自觉地加快,久久不能平复。

    太阳落下,夜幕低垂。送朱琴回到家后,杨珈趁着月色走着。

    岗山村不愧是山村,四周环山,昼夜温差大,走在田边的小山旁有凉丝丝的山风吹来,轻凉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舞起来,弄得她脸颊痒痒的。她几次三番地伸出手来抚平发丝,又接二连三地被风吹起。

    这条回家的路只有杨珈一个人走着,加上她一到晚上便看不清,她走得极慢。四周飘着一团团萤火虫,天边悬挂着皎洁的月亮,远处山间发出和幽绿的荧光,是零零散散的鬼火。她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只是半米外的景象是她根本看不清的。

    “杨姑娘。”

    “啊!”

    怎么漆黑摸摸的有人教她名字!杨珈条件反射地一惊,大喊了一句,一时间回声泛起,她一个不小心绊到了路上的石子,踉跄了一下,正欲倒地手臂就被一双手牢牢地抓住。

    “姑娘别怕,是我。”是一道熟悉的嗓音。

    杨珈凑近了一看,发现是肖愁。

    “吓死我了。”

    待她站稳,杨珈抽出手臂,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复下起伏的胸口。

    待她缓过来后,抬头望向他,说了句谢谢。只是心里仍在思考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她的反应也着实吓到了肖瑾筠,他没想到她会反应这么大。大概是因为她在自己的心中就是心很大,不慌不忙的,与京中贵女不同。毕竟不是所有姑娘都能做到与陌生人过夜,并毫无防备地睡着。

    一阵风吹过,天空中的云层渐渐遮住了月亮,夜间的视线显得更加模糊。因月亮的光暂时被遮住了,凑着闪烁的萤火虫,她的脸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他想看清她的面部表情,便走近一步说道:“我是来与你道别的。”

    “道别?这么晚了还要走吗?”她偏了偏脑袋,眼中满是疑惑又或许有些担忧,又继续道:“这夜路可不好走啊。”

    肖瑾筠望向她的神情变得轻松,他想让杨珈放心,语调不自觉地放缓:“姑娘大可放心,我走南闯北多年,这夜路是经常走的。”

    也不知这番话起没起效果。

    “不过你要是没急事的话,就不能明日一早启程吗?”杨珈还是莫名感到不安。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替他操心,她觉得他看起来就很靠谱,但脑子还是浮想联篇了起来。

    她马上联想到在漆黑一团的密林里他一个人被一群狼包围,或是被一群黑衣人追杀。毕竟昨天下午那场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杨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眼神中带着点渴求。

    肖瑾筠轻轻摇了摇头,“是有急事,在这夜间打扰到姑娘,只是为了向姑娘告别。”

    他本不想今日回县城。只是在黄昏时分,他的信鸽带来了让他必须要回的消息——莞县的县令已知晓了他的到来,并计划于翌日设宴相迎,并宴请县中的致仕官员与富贾商绅。

    暂且不论这县令是如何探得他的行踪,仅从他不仅知道自己来了岗山村,却依旧急匆匆地散布出自己到来的消息并用自己的名义邀请客人。

    这是一盘在京城中就布下棋局,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着,以免落入陷阱。

    只是这棋,要两个人下才行,谁将了谁一军还不一定。

    杨珈明白了,他去意已决。

    山村的夜晚,夜空深蓝,点缀着星星点点和繁星,杨珈望向夜空,仔细辨别着,能看出更多的星星。

    都说星星的光照到地球,要几千年的时间。那天空中的星星现在又处于那个时空?会是她原本的时空吗?星空流转,见证过无数的离别与重逢,即使是多么的悲欢离合,星星都会按时的出现在晴朗日子里的夜晚。

    再说自己和他又不算熟,这也远算不上一次悲欢离合,这突如其来的伤感也令她疑惑。

    “那肖公子保重,祝你一路平安。”

    “多谢姑娘。”

    他对她做了个揖,以此致谢。

    杨珈是没想到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也这么正经,看着一本正经的他,突然有些想笑。但她忍住了,只是望着他,想等他先走。

    肖瑾筠见着她只是对着自己笑,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随机反应过来,便道:“夜深了,我先送姑娘回家吧。”

    “送我回家?”杨珈心想,“想不到他还挺绅士的,不过既然有着好心,我自然乐意接受。”

    “好啊。你跟着就是。”她笑着回答,然后摸黑向前走去。

    肖瑾筠默默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后,便快步上前,“杨姑娘还是跟在我身后,拉着我的衣袖走吧。”他发现杨珈夜晚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环境,总是弯道不知道转弯,直道被石子绊倒。

    杨珈一愣,照着他说的做了。毕竟自己看不清是真。

    “姑娘以后还是不要走夜路了。”

    他突然对杨珈叮嘱道。

    山村的夜里,夜空中星光闪烁,黑暗的环境滞后了她的反应,隔了好一会她才回复: “好的,我明白。”

    少女的回复慢过心跳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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