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晚作为东陵国第一女将,一生传奇无数。

    譬如三岁进宫时咬了太子爷的脸,六岁当众扯下过太子爷的裤子,十二岁将太子爷一脚踹下湖,而最为传奇的,是她二十二岁这年在朝堂之上狂言:“白衔清你要是不会当这个皇帝,就让老子来当!”

    作为先皇曾属意的太子妃,群臣们也不知这算不算陛下的家事,都大气不敢出的静观其变。

    便见温润儒雅的帝王脸一阵红一阵白,气的似有万语千言,就是不知道怎么骂,然后两眼一翻,生生的给自己憋晕了过去。

    江吟晚心中是不大服气的。

    东陵国历来重文抑武,兄弟们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军饷还少得可怜,每每上书,那些文臣们便嘚不嘚的说一堆空话,对军务异想天开。

    如今她不过是说,文官忒多了,支出也多,但富不能强国,文武兼治才是富国强策,不如消减些文臣给兄弟们升一升官衔,老东西便们跪了一地,又是“万万不可呀陛下!”又是“请陛下三思!”大有一副陛下要是敢应允他们就敢当场撞柱的架势。

    白衔清思量了半天,就憋出一句此事需再考虑考虑。

    那考虑着考虑着这事儿可不就得黄了!

    她这才一时没忍住把白衔清给骂了。

    “叫花子蹲一天都比你发的军饷多,你要是国库亏空了拿不出钱来不如趁早端个碗,天桥上说不准能有你一席之地!”

    “一群狗屁不通的文臣掌兵,等边境来犯,割地赔城,百姓全没了家,你就跑乱葬岗当皇帝去吧!”

    “白衔清你要是不会当这个皇帝,就让老子来当!”

    谁知道白衔清还跟小时候一样弱鸡,她甚至都没骂痛快,他就先晕了。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要请罪的。

    烈日当头,江吟晚跪在文德殿外,想着明天会上书多少本弹劾她的折子。

    幸而自己是个女儿身,若身为男子,今天怕是要被那些老东西冠上个谋逆之罪。

    可想当初白衔清还是太子的时候她都是直接动手的,如今不过是骂上几句,已经给足了他作为皇帝的面子,分明是白衔清太娇弱,这能怪她吗?

    她早说过他适合呆在闺阁绣花,是他和他那老子不听啊!

    真晦气!

    江吟晚在心头暗骂着。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殿内也始终没有动静,她眼前逐渐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间耳畔飘忽起一个声音“陛下!”“陛下!”

    “...”

    谁啊?谁在喊陛下?叫魂似的,难不成白衔清那厮真被她给气死了?

    那这天下易主兴许还有的救。

    江吟晚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只是她身子好像沉了不少,胸口也闷的厉害,整个人犹如被鬼压床了一般,难以挣脱。

    那个声音还在喊,喊得她心烦气躁的又想起朝堂上那群老东西。

    “别喊了!”

    “他娘的几句话都受不住,当个狗屁皇帝!”

    如今因官员多、朝廷支出大、农民负担也大,本就叫苦不迭,再加上士气低迷边境来犯常吃败仗,民众又屡遭侵掠,白衔清到底有什么脸面晕厥,他若微服私访一番保准从百姓嘴巴里听到的会更难听!

    江吟晚积了一团怒火无处发泄,硬生生给自己气睁开了眼。

    却见头顶一张金丝龙纹帐子,床边正站着的是白衔清的贴身太监赵全。

    “赵公公?”

    她张了张口,正奇怪自己怎么会躺在白衔清的榻上,就惊诧的发觉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怎么好像是白衔清的?

    而赵全则是一脸喜色,毕恭毕敬“陛下,您总算是醒了!可真是吓坏了奴才,您可还有不适?”

    陛下?

    一想到这人江吟晚就心生烦躁,皱着眉朝着左右望了望,却并没见到白衔清的身影。

    整个屋里只有她和赵全。

    而赵全见她蹙眉不语,进而再次忧心的询问道“陛下,您不舒服吗,是否要奴才去通传太医?”

    “我?”

    赵全喊的是她?

    江吟晚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匆匆将手从锦被中抽出,本是想给自己一巴掌的,却见自己常年习武而布满老茧的手变得白皙且修长,还带着一枚玉扳指。

    这玉扳指她识得,正是带在白衔清手上的那个!

    难不成…

    一个诡异的猜想浮现脑海,江吟晚倏地从榻上翻起来,看着自己变长的腿脚,和少了二两肉的胸口,狠狠的掐了一把胳膊。

    真实的痛感令她不得不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她,与白衔清换魂了!

    在赵全不解的目光下,江吟晚将手张开又握了握,感受着如今的身体。

    他身材虽高大却过分纤瘦,恐怕连弓都没力气拉开。

    但即便如此纤瘦却仍有笨重不堪之感,想是身体并不好,没什么精神气。

    还真是…没用。

    但老天有眼啊!老天都看不下去让一个昏庸无能之人担当君主,皇位真就凭空砸到了自己头上!

    兄弟们有救了!百姓们有救了!

    所以如今那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鸡成了自己?

    “江吟晚呢?”

    她难掩兴奋,两眼放光,恨不得仰天大笑。

    纵然这是个梦境也够美了!

    见陛下无事,赵全显然松了口气,答道“回陛下,江将军在殿外请罪跪了半个时辰似有中暑迹象,昏过去了,奴才不知陛下如何打算,便先命人将江将军抬去了偏殿歇息,这会儿似乎还未醒。”

    没醒好啊!

    重文轻武的帝王一朝成了武将,不知道等他醒过来脸色该有多精彩。

    江吟晚越想越兴奋,比十二岁那年一脚将白衔清踹进了湖里还高兴。

    “快研墨!我…不对,朕!朕要把他立刻丢去边疆,好好吹吹边疆的风!走,让他立刻就走!”

    不肖半刻,她已然接受了自己从女变男,并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顾不得身体的虚弱之感,满脑子只恨不得能去宫外买上百来挂鞭庆贺。

    赵全有些欲言又止。

    陛下实在太过宽和,以前陛下还是太子时也就算了,现在已经成了陛下,这皇威还是不容冒犯的,总这样纵容江将军难免会出事,且明日还不知要有多少弹劾江将军,请求重罚的折子,陛下又要如何应对那些本就不爽江将军的臣子们呢。

    唉,陛下的头恐怕又要痛了。

    他如此想着,但最终还是应了声“是。”

    与此同时,昏睡不醒的白衔清怀里被塞了一卷圣旨,由几个宫人抬着丢上了马背。

    “剩下的就拜托林副将了,江将军惹恼了陛下,陛下下旨要江将军即刻前往边疆,镇守边关,不得停留。”

    “…”

    颠颠当当,风沙漫天。

    男子悲愤的跨上马,想学诗人也吟上一首: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奈何实在没文化,到嘴边只成一句“守他奶奶的关,不如回家卖红薯!”

    白衔清体弱,如今虽然身子是江吟晚的,但还是不大习惯这种颠簸。

    胃里只觉一阵翻涌,迷迷糊糊间什么都还没看清,手先死死抓住了鞍子,头朝下干呕了起来。

    “诶诶!吐马上了!”

    身后是男子粗犷的声音,大大咧咧的用什么东西在他嘴巴上胡乱抹了一下,也没有清水以供漱口,抱怨着什么“妈.的,你这吐我一马咋整啊!你早上吃的啥玩意这么味儿!”

    白衔清虚弱的睁开双眼,寻声回过头,依稀辩出了这是江吟晚的副将林安。

    而自己正伏在马背上行出了城,怀里揣着卷明黄的圣旨。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白衔清试图牵住马绳叫马停下,但不知哪里不对,反而叫马速度更快了起来。

    风呼呼刮的他脸疼。

    还是林安“吁——”的一声勒住了马,挠了挠头,不解“将军,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你没事瞎抓马耳朵干啥?”

    “呕!”

    他胃里又翻涌了一下。

    “欸,你咋娘们唧唧的,那皇帝小儿不会是罚你板子了吧!”

    “…”白衔清头痛欲裂,一时浑身难受的说不出话。

    想他这皇帝当的委实是没地位,没面子,一个两个说话怎么都学着江吟晚!

    干脆真把皇位让给江吟晚坐得了!

    “林安,你放肆!”

    他憋了半天终于稍微缓过了劲,正想要告诫林安,然而话一出口他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不是他的声音!

    “啊?啥啊,将军我放肆啥啦?”

    “嗨呀,那你不还骂他是乌龟王八瘪犊子嘛,你啥时候还守这规矩了,不会狗皇帝真赏你板子了吧?”

    “要我说他那小身板肯定顶不住将军你一顿揍啊,他赏你板子你就也打回去嘛,有来有往咱就不亏!”

    “…”

    林安丝毫不知眼前的江吟晚壳子里已然换了魂,叭叭叭的就开始骂白衔清是狗皇帝。

    察觉不对的白衔清惊恐的望着自己变得粗糙的双手,和胸口莫名多出的二两肉,已然顾不得与林江计较。

    他匆匆打开怀里的圣旨,狗爬一样的字迹再熟悉不过,上面写着:天道好轮回,你也有今天!

    他好像…真的把皇位让给江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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