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一觉睡到自然醒,快晌午,下楼没看到林静秋一家,问在院子里给菜地除草的林子程,“都去哪了?”

    “去逛百货商店了,说是要给牧仁兄妹仨置办两身衣服。”林子程在边防巡逻队上班,平时一个月回来住两天,李丽怀二胎孕反严重,吃不下睡不着,他妈就让他多请了几天假。

    李丽看到草地旁边玩泥巴的小橙子,气道:“怎么没把小橙子一并带去?你爸妈这也太偏心了吧。”

    “小橙子有衣服穿,买那么多干嘛?”林子程觉得无所谓,苦口婆心劝李丽,“别那么小气嘛,花的又不是你的钱。”

    “你说谁小气?”李丽炸了,冲上去拍林子程一巴掌,“林子程,你脑袋是不是也有毛病啊?你爸你妈就你一个儿子,他们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为什么要给几个外人花钱?”

    “小叮当不是外人,是妹妹。”小橙子不喜欢他妈这么说自己的妹妹,很不高兴地反驳道。

    “没瞎认妹,你妹还在肚子里……呸呸呸,看我都给你爷俩糊涂了,”李丽摸着自己的肚子,“乖儿子,千万别跟你爸你哥学啊。”

    “我不要乖儿子,我要妹妹!”小橙子拉住他妈的手,使劲晃,“妈,你给我生妹妹,不要生乖儿子!”

    李丽被他摇得头晕,一把甩开,声色俱厉地呵斥:“脑子给猪油糊了,妹妹就是赔钱货,哪有弟弟好。”

    小橙子指着他妈大声喊:“赔钱货,妈也是赔钱货!”

    李丽揪住他的耳朵,直接提拎起来,一巴掌拍他屁股上,“我咋生了你这个逆子?”

    小橙子疼得嗷嗷叫,挣扎地从他妈手里逃脱,边跑边喊:“小叮当不是赔钱货,我妈才是赔钱货!”

    李丽气得不行,捡起脚边的东西,也不看是什么,就朝小橙子甩过去,吓得林子程心跳漏了一拍:“妈呀,镰刀!”

    李丽吓得也不轻,脸都白了,小橙子可是林家长孙,要是出个啥事,公婆非得赶她出去。

    好在小橙子跑得快,镰刀砍在院门口的空地上,李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林华国一行人推门进来,正前方就是那把镰刀。

    小橙子鬼哭狼嚎地扑过去,抱住林华国的大腿,告状,“爷爷,我妈拿刀砍我!”

    所有人转头看向李丽。

    李丽讪笑地连忙解释:“童言无忌,小橙子,妈和你闹着玩呢。”

    林华国冷冷地扫她一眼,“多大的人,注意分寸。”

    教育完儿媳,抱着外甥女,牵起小橙子,往屋里走,小橙子冲他妈做鬼脸吐舌头,气得李丽牙根痒痒。

    “好了,小橙子还小,别和他一般计较。”林子程劝道。

    “我又不是气儿子,”李丽看丈夫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你长眼睛干嘛用,没看到买了那一堆。”

    百货商店的东西可不便宜,那一堆肯定花了不少钱,李丽心疼啊,就像从她腰包里掏出去的。

    林华国安排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来家门口接林静秋他们,大包小包地往车上塞,林静秋一个劲地拦着,林华国板着脸说她,“又不是给你的,都孩子们的。”

    赵春群将林静秋拉到一边,笑眯眯地劝道:“你哥一点心意,收下吧,不然他又要睡不着了。”

    放完东西,林华国叮嘱了警卫员几句,在林可叮面前蹲下来,头上的小草帽歪了,帮忙扶正,笑问:“小叮当还来大舅舅家玩吗?”

    林可叮郑重其事地回答,“要来的。”

    林华国捏捏她躲在草帽阴影下面的小脸,“小叮当不生大舅舅的气吗?”

    “不生气,”林可叮声音软萌萌,“我喜欢大舅舅。”

    林华国心里像是被塞进一团棉花,轻轻地抱了抱林可叮,看向林静秋和巴图尔,充满感激和歉意。

    赵春群红着眼眶和巴图尔说,“等牧仁开学,你们再一块过来多玩几天,记得把你额吉一并带来,我好久没跟她说话,都想她了。”

    “没问题,”巴图尔笑嘻嘻答应,“到时候金灿灿也一起来,哦,金灿灿是我们家的狗,可机灵了。”

    “再说下去,天又黑了,”林静月开玩笑地插一句,“要不就别回去了,在大哥家长住吧。”

    李丽一听这话,紧张地掐林子程的胳膊肉,说是妹妹,实际上公公一直把林静秋和林静月当自己闺女,林静秋要住家里,公公比谁都乐意。

    还好,林静秋不像林静月厚脸皮,知道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大家子终于上车,李丽才松口气地放开林子程的胳膊,林子程倒吸一口凉气揉揉自己的胳膊。

    林可叮摘下小草帽,伸出去挥挥地一一道别:“大舅舅,大舅妈,小姨姨,表哥哥,表嫂嫂,小表哥……再见~”

    林华国等人一脸不舍,李丽偷偷翻白眼,有毛病!

    看到林可叮手里的草帽,李丽突然想起什么,问自己儿子:“怎么没扣水晶?”

    “爷爷!爷爷!爷爷!”小橙子抱住林华国的大腿就告状:“我妈让我扣妹妹帽子上的小石头!”

    他是小,又不是傻,他检查过了,草帽上的小石头晚上根本不会发光。

    而且,就算发光,也不可能比妹妹笑起来亮晶晶。

    林华国眉头一皱,转头看向李丽,李丽心惊肉跳地赔笑,“爸,你听我解释……”

    林可叮趴在车窗上,小手伸出去捕风玩,巴图尔帮她理理被吹乱的碎发,问她:“小叮当觉得城里好玩吗?”

    “好玩呀。”林可叮如实回答,上午去百货商店买东西前,林华国带他们去逛了公园,和小哥玩了滑滑梯、跷跷板和荡秋千,还吃了炒瓜子、烤红薯、小糖人……这些在后世一点不稀奇,林可叮却从来没经历过。

    没想到在六十年代像个正常的小孩儿快乐地长大。

    “想来城里住吗?”巴图尔又问。

    林可叮转过身,投进阿布的怀里,“额吉阿布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闺女太懂事了,巴图尔感动地搂住她的小身子。

    格日乐来一句:“金窝银窝比不上家里的狗窝。”

    巴图尔不仅不恼,反而干劲十足,他会好好努力,把家里的狗窝变成金窝银窝。

    “那孩子是隔壁简哥的孙子吧?跟我们后面骑好长一段了,”林静秋问坐在副驾的大儿子,“你和那孩子熟吗?”

    牧仁回头看一眼,“不熟。”

    林可叮转过身跪到椅座上,透过后挡风玻璃,巴巴地望向简文笙。

    简文笙冲她笑了笑,眉眼明亮,随即加速,一阵风地从他们车旁骑了过去。

    “那孩子长得真精神,差一点就赶上我了,”巴图尔望着简文笙骑远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右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故作正经道:“按辈分,那孩子还得叫我一声巴爷爷,叫我们小叮当一声姨。”

    低头看向林可叮,恢复嬉皮笑脸样,摸摸她的头,“小叮当高兴吧?白捡这么俊一大外甥。”

    *

    专车接送节省了不少时间,林可叮他们吃完午饭从旗里出发,进入额善才半下午三点多,警卫员的军事越野驾驶经验特别丰富,车开得又快又稳,在起伏延绵的草原大车道上如履平地。

    这年头的军用吉普车,开发得还不够完善,加大马力,噪音比较大,一路轰轰轰轰,要不是屁股后面腾起了两条黄沙巨龙,跟坐拖拉机差不多。

    听到动静,包里做家务的主妇、草地上玩耍的小孩儿、放牧点上工的牧民……纷纷举目张望,谁家城里当大官的亲戚来串门了?

    换做旁人,肯定低调,毕竟不是自己当大官。

    但巴图尔脑回路超出常人,他“狐假虎威”惯了,看到老乡们围上来,他立马将身子探出窗户,抡圆了胳膊向所有人打招呼:“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啦!”

    那语气和首长出巡一模一样。

    警卫员都给他逗乐呵了。

    林静秋习惯了,不觉得丢人,就是太危险,赶紧把人拽进来,“孩子们看着呢,别好的不教尽教些没用的。”

    巴图尔一露面,围观群众认出他,顿时议论纷纷:

    “林静秋不是和娘家闹掰了吗?好几年没看到巴图尔仗着自己大舅哥臭显摆了。”

    “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可能说闹掰就断了,更何况那孩子都找回来了。”

    “说起来,那孩子倒是福星,回来后给家里添了不少好运,事事都顺了,长生天确实偏爱草原狼,连牠们养的人类孩子也向着。”

    “要不把你家儿子也送去山里给狼群养两年?再回来,长生天就能庇佑一大家子了。”

    ……

    羡慕归羡慕,谁敢拿孩子开玩笑,草原狼多残忍,吃羊不吐骨头,不是所有孩子能有林可叮好运,进了狼窝还能全身而退。

    快到自家蒙古包,林可叮远远就看到金灿灿捣鼓着小短腿飞奔而来,后面是阿尔斯郎他们四个。

    格日乐兄妹俩才走一天,小伙伴们就想他们得紧,听大人说他们今天回来,吃过早茶就来包里等着了,顺便帮出门放羊的吉雅赛音看家。

    警卫员家里也有小孩儿,哄小孩儿有一套,看阿尔斯郎他们也想坐车,立马踩下刹车,林静秋和巴图尔有眼力见地先下车,警卫员招呼孩子们都上来吧。

    阿尔斯郎等人蹦跳着欢呼着挤进后座,肥嘟嘟的金灿灿蜷缩成一团,从坐在最外面的朝鲁身上,翻滚到最里侧的林可叮怀里,终于见到心心念的小主人,金灿灿高兴坏了,疯狂地摇晃着尾巴舔她的脸。

    痒得林可叮咯咯地笑。

    其他人连同警卫员,甚至生性不爱笑的牧仁,也深受感染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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