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临城下,战火延绵。

    辰破天跨过脚下的尸体,来到城门前,抬起头,久久注视着这座巍峨的皇城,一动不动。

    南宫玉来到他身边,道:“突破这条最后的防线,江山之位便唾手可得。你在犹豫什么?”

    沉默良久,辰破天缓缓道:“我恐怕不能继续帮你了,玉公主。”

    南宫玉对此似乎并不意外,淡淡道:“比我预想中要晚一些。”

    辰破天看着她。

    南宫玉平静地注视着他:“不论如何,如果不是你的带领,我们大概也走不到这一步,只怕半路就夭折了。对此,我真心地感谢你。”

    说着,她郑重地弯腰,辰破天连忙将她扶起,讷讷道:“我知道,我这样反复无常很没有担当,可是,我真的无法再违背自己的良心了……”

    南宫玉道:“不,你很好,你尊重了自己的内心。不像我,就算再痛苦,再挣扎,再不情愿,但我的身份就摆在这儿,你可以随时抽身,追寻自己想要的,但我不可以。”她自嘲道,“人各有命吧。”

    辰破天认真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南宫玉摇摇头,回过头,望着一众跟随着她的将士们,声音轻易就被凉风吹散了:“……如果我走了,那他们要怎么办呢……”

    是的,就如南宫玉所说,人各有命,肩膀上的责任不是想丢就丢的。

    她生于前朝皇室,就注定了这颠沛流离的命运,终其一生无法左右。

    辰破天站在最高处,遥遥望着南宫玉率领大军冲入皇城,浴血厮杀,闭了闭眼,转过身,忽然,一抹银光从眼底一闪而过。

    辰破天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头,只见柳飘儿不知何时出现在对面的城门上,神色冷肃,指间夹着闪闪发光的银针,纵身一跃,掠入下方的千军万马之中!

    柳飘儿浑身是毒,但凡触碰者,无不下场凄惨,何况以现在这种情况来看,她身上的毒,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迷药泻药之类温和的毒药!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双脚刚一落地,立马伸手去抓南宫玉。

    南宫玉是叛军的唯一的领袖,没了她,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根本不用特意攻打,就溃散成一盘沙。

    然而,柳飘儿的手还没碰到南宫玉,中途就被另一人截住了。

    柳飘儿脸色微变,刚要喊出“师父”二字,好在及时止住,冷硬道:“放手。”

    博牧叹息一声,手上用力,纵身飞上,将她直接从千军万马中带了出去,落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

    柳飘儿甩开他的手,绕过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方向正是皇城。

    博牧在她身后咳了一声,道:“飘儿徒弟。”

    见柳飘儿脚步不停,博牧连忙追上去,挡在她面前,笑眯眯道:“飘儿徒弟,见了师父怎么沉着一张脸啊?这段时间你也不在,师父好着急啊,派了好多师兄弟去找你。怎样,在外面玩得开不开心啊?有没有人欺负你?对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师父研制出好多好有意思的药方。你看啊,这个众生皆苦膏,只要尝上一口,那以后不管你吃什么都是苦的,越甜就越苦;还有还有,这个叫做沧海桑田水,抹上这么一点儿,全身立马僵硬地像石头一样,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眼睁睁看着沧海桑田风云聚变,怎么样,是不是比点穴方便多了……”

    在这过程中,柳飘儿一直试图绕过他往前走,但是她往左走,博牧立马往左移动,她往右走,博牧又立马往右移动,总而言之,就是拦着柳飘儿不让她走。

    柳飘儿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沧海桑田水,后退一步,怒道:“你够了没有!”

    博牧脸上的笑容一僵。

    柳飘儿气得手都在发抖:“你是我师父!比我哥陪在我身边的时间都要久!为什么你能这么理所当然,协助反贼一起来对付我哥?现在又对我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啊!”

    博牧没有说话。

    分明他才是师父,现在却像个做错事的徒弟,低头默默听着对方的训斥。

    柳飘儿的情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全部发泄了出来:“既然你一点也不顾及你我的师徒之情,那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纵云派的一份子,也不再是你的徒弟。打就打喽,我的一身本事全是你教的,你厉害就干脆打死我,反正我一定不会手软!”

    刚说完,就见博牧靠近了一步,柳飘儿浑身如临大敌,立马摆出防御的姿势,结结巴巴:“你,你干什么?”

    随着她的动作,手指上的某样东西不经意落入了博牧眼中,博牧奇道:“飘儿徒弟,你这戒指蛮别致的,朋友送你的?”

    柳飘儿愣了愣,抬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珍珠戒指,道:“不算朋友吧。我们以前是一对,这是他送我的信物,还说,按照他家那边的风俗,只要这枚戒指一直戴在我手上,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说着,她将戒指从无名指上拿了下来,上下抛了抛,然后随意地塞到了袖子里。

    博牧看得忍不住眼皮上下翻动:“你怎么就拿下来了?不是说戒指在你手上,你们就永远在一起吗!”

    柳飘儿道:“所以我们现在不在一起了!我对他没感情了。”

    博牧震惊地上下扫视她,怎么也看不出她有负心薄情这种潜质,苦口婆心劝道:“飘儿徒弟啊,感情这种事情呢,是比较复杂,也比较小心眼,但是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呀。告诉师父,是不是对方欺负你了,伤你心了,师父给你好好教训他去!”

    柳飘儿抬手,做出一个保持距离的手势,危言正色:“我和你不是师徒了。你说话注意点!谁是你徒弟?你是谁师父啊?!”

    博牧苦着脸道:“飘儿徒弟啊,古往今来,哪有徒弟主动和师父断了的,这不是闹人笑话吗?言归正传,你和送你戒指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柳飘儿双手环抱,轻哼一声,正要拒绝回答,博牧却早就看出了她的意图,顿时沉下脸,喝道:“说!”

    师父日积月累下来的威严还是非常震慑人的,柳飘儿本能地立马放下手,站直身体,回道:“没感情了,自然就散了。再说,他说他要回老家,一辈子也不出来了,让我好好珍重,我其实想挽留他来着,但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我对他的感情仿佛全部都蒸发掉,一点儿也不剩了。没有感情,我怎么说得出挽留他的话?好恶心。”

    博牧若有所思,拉起她的一只手,指尖在她腕上一探,须臾,叹道:“果然如此。”

    柳飘儿莫名其妙。

    博牧神色温和:“这段感情,你既然忘得一干二净,那就不用放在心上了,世上的好男人千千万,我徒弟还不是闭着眼睛选。”

    柳飘儿道:“你这变得也太快了。刚才还说不能放弃,转眼的功夫就劝我不要放在心上。”

    博牧只笑不语。

    他没有告诉柳飘儿,方才给她探脉检查,竟让他发现,柳飘儿中了断爱绝情针。

    断爱绝情针,感情越深,忘得越彻底。

    虽然不知道她和那个给她戒指的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已经到了用断爱绝情针的地步,那这份感情,对他们而言应当是痛苦大于快乐。

    ——至少对于柳飘儿来说是如此。

    暗中给柳飘儿下针的人,恐怕就是那个给她戒指的人吧。

    不论如何,一份感情如果已经走到了无路可走的尽头,彻底忘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博牧怜惜地摸了摸柳飘儿的头发。

    柳飘儿闷闷道:“师父,你可不可以不要帮那些反贼打我哥了?”

    博牧道:“傻徒弟,如果可以,为师为何从一开始就不拒绝呢?”

    柳飘儿道:“……我不想与师父为敌。”

    博牧只是叹道:“傻徒弟啊。”

    柳飘儿抬起头,盈盈一笑:“所以,就委屈一下师父,暂时留在这里吹吹风,看看风景,亲眼见证这一场沧海桑田吧。”

    博牧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张了张嘴,舌头就像打了结,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飘儿扬了扬手中的沧海桑田水,语气轻快道:“谢谢师父,这玩意儿还真的挺好用。”

    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她神色沉着,施展轻功,义无反顾地飞入战场之中。

    史册记载,康乐一十一年九月十二,以前朝遗孤南宫玉为首的谋反之战维持了整整十日,最终以失败告终。

    其中,长公主柳飘儿居功至伟,为阻反贼破开皇城,不惜以身饲毒,最终南宫玉被柳飘儿身上的毒所感染,无力支撑,挥刀自刎,血溅城门。

    群龙无首,反贼不战而降,暂时藏身于徐少师府中密道的康乐帝立即被接了回来,主持大局……

    秦恨生啃了口苹果,将手里的书放下,伸个懒腰,竖起三根手指,道:“柳飘儿,从早上到现在,你收拾了整整三个时辰,到底好了没有?”

    柳飘儿蹲在地上,柜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各种笔记书册瓶瓶罐罐扔得到处都是,一个木质的小盒子掉在了地上,盖子被摔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对戒指。

    其中一枚戒圈上镶嵌着一颗圆润的珍珠,光泽很好,如果阳光不错,还能晕出层层的光圈。

    另一枚是素戒,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戒圈比珍珠戒指要大上一些,显然是男子戴的。

    秦恨生将木盒捡了起来,抱怨道:“说了要把重要的东西单独放着,你怎么还是这么随意。”

    柳飘儿百忙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忘了。”

    秦恨生将木盒扔给她,抱臂道:“行,你记性差你有理,下次直接把它扔了吧,省得占地方。”

    “不行!”柳飘儿将两枚戒指拿出来,用帕子擦了擦,然后放回去,合上盖子,放到另一个柜子里,道,“再怎么说也是我爱情失败的见证者,必须要好好保存。”

    秦恨生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柳飘儿又有些不甘心,道:“你说赵泽是不是有病?明明说要走的人是他,干吗把这个戒指托你给我带过来?莫名其妙。”

    倒不是余情未了,只是单纯的难以理解。

    说要扔吧,还有点舍不得,毕竟当初的记忆还是很美好的。

    最终,柳飘儿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站起来,扬了扬手里的精致小瓶,笑盈盈道:“找到了。走吧。”

    两人一起迈出房门,并肩走在绿荫小路上,路过的弟子看到两人都停下来打了招呼:“掌门师姐,柳师姐。”

    其中一名弟子道:“掌门师姐,我有问题要请教师父,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在哪里?”

    秦恨生道:“早就出去云游了。有哪里不懂?说来我听听。”

    自从战火平息,皇上对参与造反的人进行了严厉的处罚。

    各位神武高手早有准备,有门派的提早遣散了门派,没门派的更轻松,溜得比兔子都快。

    等皇帝的暗卫追过去,连他们的鬼影子都找不到了。

    ——除了博牧这个倒霉鬼。

    被徒弟下了沧海桑田水,跑也不能跑,打也不能打,只能憋屈地被抓了回去,心惊胆战地听着上方皇帝一项一项地列出他的罪行,最终宣布:“将这个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老东西拖下去,处以凌迟之刑!”

    博牧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好在柳飘儿及时出面:“不可以!哥,他是我师父,你不要杀他!”

    皇上道:“但他要造反啊!难道朕要容忍一个对朕心怀不轨的反贼吗?”

    柳飘儿道:“我师父不是成心的。他是神武高手之一,就算他不参与,其他神武高手肯定不会放过他,都是被逼无奈。而且,最后我师父还是迷途知返了呀,皇城一役,我掉下城门,还是我师父把我救出去的,后来也没有再回去协助反贼打我们,而且,也幸亏我师父不遗余力地教我这身毒术,我才能在危急关头帮了大家,除掉反贼首领,反败为胜。”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都觉得有理。

    博牧立马举手发誓:“皇上放心,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坏事了。其实我这个人没有什么野心的,我只希望能云游四方,看遍天下美景,还能教出像常恒长公主这样聪慧能干的好徒弟,那我就心满意足了。皇上,不如你罚我吧,罚我继续教徒弟,教出的徒弟个个都是咱们大康的顶梁柱,国之栋梁,也算是我给皇上赎罪了。”

    皇上哼道:“你想得倒美。”

    柳飘儿道:“皇兄,辰师弟已经被砍了头,尸体都被野狗叼走了,够惨了吧!我不能再失去师父了,否则……否则我永远也不回宫了!以后你过生辰,你孩子过满月,中秋,过年,我通通都不回来了!”

    皇上立马道:“欸,不能这样!”他深深叹了口气,侧过身,不愿再看下方的博牧,摆摆手,“算了,朕也累了,就按你刚才说的办吧。”

    博牧劫后余生,喜极而泣,伏地道:“多谢皇上!”

    皇上凉凉道:“别高兴得太早,要是你没有教出一个国之栋梁,照样杀头不误。”

    ——

    将师弟的疑问解答完了,秦恨生和柳飘儿一同出了山门,闲聊之下,才知道柳飘儿手里的东西叫做美人膏。

    秦恨生摸了摸胳膊上鸡皮疙瘩:“好恶俗的名字。你不要告诉我这个是用来美容的?”

    柳飘儿微笑道:“是贴切不是恶俗,谢谢。另外,凭什么我制作的东西不能用来美容?用我的东西来美容犯法了吗?”

    秦恨生一言难尽,指着那瓶美人膏:“……真的不会烂脸融骨吗?真的不会死人吗?”

    柳飘儿柳眉一竖:“秦师姐!我像是这种人吗?给人送礼送烂脸融骨死人的毒药?!”

    秦恨生呵呵道:“那可不一定。”她忧伤道,“还记得曾经某日,某人仗着我对她的一片信任,竟然暗中给我下毒,我差点死翘翘啊死翘翘,如果不是师父及时赶来,我的坟头草都长了这么老高啊老高……”

    柳飘儿额角青筋狂跳,豁然抬手:“停!”她放缓语气,“掌门师姐,这件事情,你翻来覆去说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行行好,放过师妹我吧。实在不够,你去作者联盟,把那作者揪出来好好揍一顿。还不够,我帮你一起揍他。怎么样?消气不消气?”

    秦恨生气定神闲道:“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提起来的。谁让你那么凶,让我想起了不好的往事。”她催促,“好啦好啦,往事休提,时候不早了,要来不及了。”

    两人施展轻功,一路下了静山,直奔苏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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