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姑苏城灯火通明，犹如星海垂影，而鼓乐齐鸣的朱雀府，便是其中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窗口处窸窸窣窣，言清清放下手中书本，走过去打开窗，却不见任何人。心中正惊疑，忽听陈儇的声音传来：“是沈令珂身边的丫鬟，已经跑了……应该是沈令珂派来偷窥你的，看看你不去赏花宴，待在屋里干嘛。”
言清清把半个身子探出窗户，一仰头，瞧见陈儇两条腿在屋檐上晃啊晃，笑问：“你跑屋顶上做什么？”
陈儇回道：“那边太吵，还是这里视野好，又清净。”
言清清道：“带我看一个。”
陈儇便跳下来，拉着她一起上了屋顶。
两人并肩坐着，头顶是稀疏的星，不远处能瞧见灯火阑珊的宴会一角，再远点，就是一枝独秀的秋爽阁。
谁也没有说话，各自静静享受着微风拂面的安宁夜景。
半晌后，言清清问：“你见到吴家小姐了？”
“见到了，确实挺漂亮，一来沈令珂就围着她嘘寒问暖。”
“我猜，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哈哈哈，反正沈令珂笑得多开心，吴姑娘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你看见沈钊了吗？”
“没有，煜王也没来。”
言清清有点意外：“沈大人难得回姑苏大办宴席，他竟然不参加？难道他真为了沈钊埋怨沈大人不成？”
陈儇撇撇嘴：“谁知道呢，如此良辰，他们两个狐朋狗友去别处快活了也未可知。”
言清清乐不可支：“敢骂皇子是‘狐’是‘狗’的，整个京都怕也只有你陈大小姐了。”
陈儇听了便笑：“我骂他，你不也很开心吗？”
言清清毫不掩饰：“开心！”
两人正说笑，忽见远处隐隐有火光，陈儇一惊：“好像是秋爽阁的方向！过去看看！”
等赶到附近时，大火已经从上而下，烧到了秋爽阁的第三层，火焰随风乱窜，啪啪作响。朱雀府的宾客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
沈令珂边哭边骂，旁边一袭常服的沈裕川急得团团转，口中不停叫道：“我的宝贝，快点，快点！”
府中仆从一面取水灭火，一面急急忙忙将阁中藏书往下搬，一箱箱一摞摞扔在草地上，不免引来一些好事者上前围观，甚至毛手毛脚地将书籍画册翻来翻去，品头论足——
“素闻沈大人喜好书画，没想到家中竟然收藏了这么多名家字画，我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大饱眼福！”
“《西风白马图》！这竟然是北魏画坛宗师曹沐的《西风白马图》！”
“你们看这幅仕女图……是梁宣武帝亲笔！”
一人大着胆子又将旁边一个花纹精美的匣子打开，用手在里面摸了摸，兴奋道：“这好像是兽首水晶杯！”
其他人一拥而上，都想看一看、摸一摸这件数百年前诞生的无价瑰宝。
正当几人欣赏陶醉之时，忽有一人吞吞吐吐道：“这兽……兽首水晶杯，不是几年前从前朝巨贪何如玉的旧宅地基下挖出来的宝贝吗？应该已经被收归国库了才是啊……”
众人经他提点，才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还有这几幅梁宣武帝的画作，照理说应该是收藏在宫中才是，怎么会在沈大人家中？”
“当时抄检何宅，清点账目，不就是沈大人负责的吗？”
“李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
说到这，众人脸色都变了，满地的字画珍宝瞬间就成了烫手山芋。几人推推搡搡地走了，旁的人又兴致勃勃地围挤了过来……
陈儇习武之人听力极好，早就在一旁将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本来不屑于窥视沈家的藏品，此时也忍不住上前探看一番。她对古玩字画并不了解，但了解的大有人在，此次来赴宴的，不是仕宦官吏，就是文人墨客，要不就是像吴老板那样的儒商，所以当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对秋爽阁中的宝物有所质疑时，陈儇也就明白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让沈裕川建造的这座所谓藏书阁猝不及防露了原形……
她猛地回身去找言清清，发现她正在人群后探头探脑，一副懵懂又好奇的样子。
陈儇示意她到一边说话。
两人走到漆黑无人的角落，陈儇问：“你能猜到是谁放的火吗？”
言清清“啊”了声：“有人故意纵火？”
陈儇用狐疑的眼光看她：“火势起于最高层，排除有人不小心落了火星致使树木着火的可能性。秋爽阁平时守卫无比森严，今日因为赏花宴，不得不从秋爽阁调派人手，才使戒备有所松懈，让人有机可乘。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除非，你就是……”
“嘘。”言清清将手指竖到嘴边，"跟我来。”
陈儇跟着她从侧门而出，离开了朱雀府，来到潮汐河畔一处隐蔽之所。
一人站于柳下□□，眉间笼着淡淡燥意，显然已经等候许久。
陈儇大吃一惊：“何泉！”
何泉也没料到言清清会把陈儇带来：“你怎么也来了？”
言清清道：“我在姑苏这一路，多亏陈姑娘照拂，今晚之事，不必瞒着她。”
陈家本来也是奕王的耳目心腹，何泉对言清清的擅做主张虽有不满，但也懒得在此事上起争执。
陈儇注意到何泉的左袖口有被火灼烧的痕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惊道：“秋爽阁的火是你放的？”
何泉不做声，那就是默认了。
“难怪，能悄无声息出入秋爽阁，除了你也没几个人了……”陈儇后知后觉，“难道之前关于《夜阑赋》的流言，也是你散播的？”
言清清道：“是我。”
陈儇瞪着她，眼珠都要掉出来。
言清清叹道：“你别这么看我，爷爷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了。”
陈儇：“叶公？原来这一切，都是叶公和奕王殿下的谋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何泉道：“要不是沈裕川有个‘好’女儿，可能计划还不会这么快开始。”
言清清道：“当年沈裕川负责抄捡何如玉旧宅，私吞财宝一事，奕王殿下虽有所怀疑，但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此事便不了了之了。何宅的诸多宝贝，一半敛收入库，一半在当时就进行了拍卖，尤其是像首饰、杯盏、刺绣这样的小物品，多而杂乱，很难再与账目进行一一比对，沈裕川也十分谨慎，并未露出任何马脚。直到朱氏母女手越伸越长，从姑苏跑到京都来做生意，沈令珂更是经常当众炫耀，风声传到奕王殿下耳中，他才又重新重视起来。在芙蓉园，沈令珂与我们结怨，还邀请我们来姑苏，爷爷便觉得这是一次追查的大好机会。”
陈儇边听边点头：“无论是九龙戏珠白玉攒金镯，还是昌平大长公主的耳坠明月珰，这些可不是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能轻易拥有的。只是……”她踌躇着道，“沈裕川背后有丽贵妃和煊王撑腰，仅凭这些，真能把他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拉下来吗？”
言清清把头一摇：“不够。”
陈儇道：“是啊，这些顶多让他失宠于陛下，却无法撼动他的根基。你们打算怎么办？”
她看看言清清，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何泉，但何泉似乎不耐烦慢慢回答，转头对言清清道：“虽然沈家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明日就动身回京。我也不能再在这里多待下去了，还好今晚煜王和锦程都不在，否则我没这么容易就顺利逃脱……还有，人已经根据叶公的指示安排好了，过几日就能到京兆衙门。”说完就一个转身没入柳丛深处，消失不见了。
陈儇立刻敏锐地问：“你们安排了什么人？”
言清清道：“沈裕川还在沧州任刺史时，为了巴结当时老家在沧州的户部尚书廖广山，替他监工建造宅邸，损毁大量良田、民宅，受害百姓当街游行，却被暴力镇压，官府只草草给了他们一点钱把他们打发走了。 ”
陈儇听了大怒：“这个沈裕川，本来我只道他对丽贵妃阿谀奉承，对煊王唯命是从，总和我爹针锋相对，没想到竟是个横征暴敛的贪佞之徒！沈温言一心赤胆为国为民，终至积劳成疾亡故他乡，沈裕川受其所惠，却与之背道而驰，真是个好弟弟！所以你们安排的人，难道是……可是，可是……”
言清清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眺望着远处山峦起伏，良久，才道：“回去吧，还要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回京都。”
*
城北的朱雀府人声鼎沸，城南的福清客栈却门可罗雀。
云斐拾阶而上，脚步很轻，但木板踩踏声却仍清晰可闻，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回荡在整个空间里，犹如一支古朴幽秘的摇篮曲。
他左手提着灯笼，一步一步悠然地朝前走，不急不缓。直到快走到长廊尽头时，才听见窸窣的说话声——
“……你是沈家的公子，要做的事很多，不应该这样天天陪着我。”
“家里有三位哥哥在，哪里有我什么事？”
“今天你们家不是办什么赏花宴吗，你怎么也不回去？”
“我们家？哦，你说朱雀府啊，呵，别人府邸的宴会，与我何干？”
云斐快走到门口，屋内人的低语在静夜里愈发清晰——
“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好！”
“谢谢你，小一，谢谢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沈钊，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和你在一起平静地过几天，我已经知足了。”
“小一，你，你嫁给我好不好？让我时时刻刻守护在你身边，弥补我过去所犯的错，让你不再受任何伤害，……”
“沈钊，这杯酒，就当是新婚夜的交杯酒。”
“小一，你，你终于肯……”
“沈钊，我愿意嫁给你，但是我却不愿意做沈家的儿媳。喝了这杯酒，在我心里，我就当自己已经嫁给你了，从此往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只是你的妻，心里也永远只有你一个！”
“小一……”
云斐一脚把门踹开，屋内两人还处于惊愕之中，他已经夺过沈钊的酒杯摔于地下。
沈钊愣愣地看着一地的碎瓷片，第一次用饱含怒意的声音质问云斐：“你干什么？”
云斐弯腰，用一根手指沾了点碎片上残留的酒，放在舌尖尝了下，冷冷道：“她果然在酒里下了药。”
窗口处窸窸窣窣，言清清放下手中书本，走过去打开窗，却不见任何人。心中正惊疑，忽听陈儇的声音传来：“是沈令珂身边的丫鬟，已经跑了……应该是沈令珂派来偷窥你的，看看你不去赏花宴，待在屋里干嘛。”
言清清把半个身子探出窗户，一仰头，瞧见陈儇两条腿在屋檐上晃啊晃，笑问：“你跑屋顶上做什么？”
陈儇回道：“那边太吵，还是这里视野好，又清净。”
言清清道：“带我看一个。”
陈儇便跳下来，拉着她一起上了屋顶。
两人并肩坐着，头顶是稀疏的星，不远处能瞧见灯火阑珊的宴会一角，再远点，就是一枝独秀的秋爽阁。
谁也没有说话，各自静静享受着微风拂面的安宁夜景。
半晌后，言清清问：“你见到吴家小姐了？”
“见到了，确实挺漂亮，一来沈令珂就围着她嘘寒问暖。”
“我猜，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哈哈哈，反正沈令珂笑得多开心，吴姑娘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你看见沈钊了吗？”
“没有，煜王也没来。”
言清清有点意外：“沈大人难得回姑苏大办宴席，他竟然不参加？难道他真为了沈钊埋怨沈大人不成？”
陈儇撇撇嘴：“谁知道呢，如此良辰，他们两个狐朋狗友去别处快活了也未可知。”
言清清乐不可支：“敢骂皇子是‘狐’是‘狗’的，整个京都怕也只有你陈大小姐了。”
陈儇听了便笑：“我骂他，你不也很开心吗？”
言清清毫不掩饰：“开心！”
两人正说笑，忽见远处隐隐有火光，陈儇一惊：“好像是秋爽阁的方向！过去看看！”
等赶到附近时，大火已经从上而下，烧到了秋爽阁的第三层，火焰随风乱窜，啪啪作响。朱雀府的宾客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
沈令珂边哭边骂，旁边一袭常服的沈裕川急得团团转，口中不停叫道：“我的宝贝，快点，快点！”
府中仆从一面取水灭火，一面急急忙忙将阁中藏书往下搬，一箱箱一摞摞扔在草地上，不免引来一些好事者上前围观，甚至毛手毛脚地将书籍画册翻来翻去，品头论足——
“素闻沈大人喜好书画，没想到家中竟然收藏了这么多名家字画，我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大饱眼福！”
“《西风白马图》！这竟然是北魏画坛宗师曹沐的《西风白马图》！”
“你们看这幅仕女图……是梁宣武帝亲笔！”
一人大着胆子又将旁边一个花纹精美的匣子打开，用手在里面摸了摸，兴奋道：“这好像是兽首水晶杯！”
其他人一拥而上，都想看一看、摸一摸这件数百年前诞生的无价瑰宝。
正当几人欣赏陶醉之时，忽有一人吞吞吐吐道：“这兽……兽首水晶杯，不是几年前从前朝巨贪何如玉的旧宅地基下挖出来的宝贝吗？应该已经被收归国库了才是啊……”
众人经他提点，才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还有这几幅梁宣武帝的画作，照理说应该是收藏在宫中才是，怎么会在沈大人家中？”
“当时抄检何宅，清点账目，不就是沈大人负责的吗？”
“李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啊！”
说到这，众人脸色都变了，满地的字画珍宝瞬间就成了烫手山芋。几人推推搡搡地走了，旁的人又兴致勃勃地围挤了过来……
陈儇习武之人听力极好，早就在一旁将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本来不屑于窥视沈家的藏品，此时也忍不住上前探看一番。她对古玩字画并不了解，但了解的大有人在，此次来赴宴的，不是仕宦官吏，就是文人墨客，要不就是像吴老板那样的儒商，所以当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对秋爽阁中的宝物有所质疑时，陈儇也就明白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让沈裕川建造的这座所谓藏书阁猝不及防露了原形……
她猛地回身去找言清清，发现她正在人群后探头探脑，一副懵懂又好奇的样子。
陈儇示意她到一边说话。
两人走到漆黑无人的角落，陈儇问：“你能猜到是谁放的火吗？”
言清清“啊”了声：“有人故意纵火？”
陈儇用狐疑的眼光看她：“火势起于最高层，排除有人不小心落了火星致使树木着火的可能性。秋爽阁平时守卫无比森严，今日因为赏花宴，不得不从秋爽阁调派人手，才使戒备有所松懈，让人有机可乘。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除非，你就是……”
“嘘。”言清清将手指竖到嘴边，"跟我来。”
陈儇跟着她从侧门而出，离开了朱雀府，来到潮汐河畔一处隐蔽之所。
一人站于柳下□□，眉间笼着淡淡燥意，显然已经等候许久。
陈儇大吃一惊：“何泉！”
何泉也没料到言清清会把陈儇带来：“你怎么也来了？”
言清清道：“我在姑苏这一路，多亏陈姑娘照拂，今晚之事，不必瞒着她。”
陈家本来也是奕王的耳目心腹，何泉对言清清的擅做主张虽有不满，但也懒得在此事上起争执。
陈儇注意到何泉的左袖口有被火灼烧的痕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惊道：“秋爽阁的火是你放的？”
何泉不做声，那就是默认了。
“难怪，能悄无声息出入秋爽阁，除了你也没几个人了……”陈儇后知后觉，“难道之前关于《夜阑赋》的流言，也是你散播的？”
言清清道：“是我。”
陈儇瞪着她，眼珠都要掉出来。
言清清叹道：“你别这么看我，爷爷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了。”
陈儇：“叶公？原来这一切，都是叶公和奕王殿下的谋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何泉道：“要不是沈裕川有个‘好’女儿，可能计划还不会这么快开始。”
言清清道：“当年沈裕川负责抄捡何如玉旧宅，私吞财宝一事，奕王殿下虽有所怀疑，但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此事便不了了之了。何宅的诸多宝贝，一半敛收入库，一半在当时就进行了拍卖，尤其是像首饰、杯盏、刺绣这样的小物品，多而杂乱，很难再与账目进行一一比对，沈裕川也十分谨慎，并未露出任何马脚。直到朱氏母女手越伸越长，从姑苏跑到京都来做生意，沈令珂更是经常当众炫耀，风声传到奕王殿下耳中，他才又重新重视起来。在芙蓉园，沈令珂与我们结怨，还邀请我们来姑苏，爷爷便觉得这是一次追查的大好机会。”
陈儇边听边点头：“无论是九龙戏珠白玉攒金镯，还是昌平大长公主的耳坠明月珰，这些可不是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能轻易拥有的。只是……”她踌躇着道，“沈裕川背后有丽贵妃和煊王撑腰，仅凭这些，真能把他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拉下来吗？”
言清清把头一摇：“不够。”
陈儇道：“是啊，这些顶多让他失宠于陛下，却无法撼动他的根基。你们打算怎么办？”
她看看言清清，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何泉，但何泉似乎不耐烦慢慢回答，转头对言清清道：“虽然沈家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但此地不宜久留，你们明日就动身回京。我也不能再在这里多待下去了，还好今晚煜王和锦程都不在，否则我没这么容易就顺利逃脱……还有，人已经根据叶公的指示安排好了，过几日就能到京兆衙门。”说完就一个转身没入柳丛深处，消失不见了。
陈儇立刻敏锐地问：“你们安排了什么人？”
言清清道：“沈裕川还在沧州任刺史时，为了巴结当时老家在沧州的户部尚书廖广山，替他监工建造宅邸，损毁大量良田、民宅，受害百姓当街游行，却被暴力镇压，官府只草草给了他们一点钱把他们打发走了。 ”
陈儇听了大怒：“这个沈裕川，本来我只道他对丽贵妃阿谀奉承，对煊王唯命是从，总和我爹针锋相对，没想到竟是个横征暴敛的贪佞之徒！沈温言一心赤胆为国为民，终至积劳成疾亡故他乡，沈裕川受其所惠，却与之背道而驰，真是个好弟弟！所以你们安排的人，难道是……可是，可是……”
言清清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眺望着远处山峦起伏，良久，才道：“回去吧，还要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回京都。”
*
城北的朱雀府人声鼎沸，城南的福清客栈却门可罗雀。
云斐拾阶而上，脚步很轻，但木板踩踏声却仍清晰可闻，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回荡在整个空间里，犹如一支古朴幽秘的摇篮曲。
他左手提着灯笼，一步一步悠然地朝前走，不急不缓。直到快走到长廊尽头时，才听见窸窣的说话声——
“……你是沈家的公子，要做的事很多，不应该这样天天陪着我。”
“家里有三位哥哥在，哪里有我什么事？”
“今天你们家不是办什么赏花宴吗，你怎么也不回去？”
“我们家？哦，你说朱雀府啊，呵，别人府邸的宴会，与我何干？”
云斐快走到门口，屋内人的低语在静夜里愈发清晰——
“你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好！”
“谢谢你，小一，谢谢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沈钊，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和你在一起平静地过几天，我已经知足了。”
“小一，你，你嫁给我好不好？让我时时刻刻守护在你身边，弥补我过去所犯的错，让你不再受任何伤害，……”
“沈钊，这杯酒，就当是新婚夜的交杯酒。”
“小一，你，你终于肯……”
“沈钊，我愿意嫁给你，但是我却不愿意做沈家的儿媳。喝了这杯酒，在我心里，我就当自己已经嫁给你了，从此往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只是你的妻，心里也永远只有你一个！”
“小一……”
云斐一脚把门踹开，屋内两人还处于惊愕之中，他已经夺过沈钊的酒杯摔于地下。
沈钊愣愣地看着一地的碎瓷片，第一次用饱含怒意的声音质问云斐：“你干什么？”
云斐弯腰，用一根手指沾了点碎片上残留的酒，放在舌尖尝了下，冷冷道：“她果然在酒里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