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时雅知道自己是独立的,不该单纯是妈妈梦想的延伸,但这是这么多年来支撑她走下去的最大念头,她暂时放不下。

    “我多说一句,在新学校多笑笑,别孤立大家。”诸葛小月不放心。

    “知道啦,我没有。”简时雅小声狡辩,她只是一个人惯了,不会主动交朋友,大多时候冷着一张脸,大家都不敢和她说话。

    木桌上手机震动,景子苡接起说了几句后放进莲花布包里,走上前来握握简时雅藏在理发围裙下的手:“我先走了,外婆找我帮忙。”

    “好。”

    “拜拜,明儿见。”

    染色时间到后,洗头吹头,诸葛小月拿来自己用的护发膏给抹上,仔仔细细把简时雅打理一番。

    “累了吧,坐这么久。”

    “还好,你也辛苦了,明天给你送我奶奶新包的粽子。”简时雅满意地在镜子前摆弄头发。

    “蛋黄的,我知道”

    “我要蛋黄的。”

    两人异口同声。

    “专门给你留了一大份。”

    “帮我谢谢奶奶。”

    “好。你爱吃她做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简时雅一看时间,该吃晚饭了,“我走了,要烧晚饭。”

    “你做,能吃吗?”诸葛小月假装嫌弃。

    “怎么不能吃。”简时雅低声解释,“我奶奶最近忙。”

    简时雅顶着镇上独一无二的红发走出理发店的门,雨不知道何时停了,阳光照得各处鲜亮。小镇的路不算平坦,但简时雅还是滑上了轮滑,时不时磕一下也不怕摔,太考验平衡性,照奶奶的话,她就是“作”,之前摔过好几次还是爱滑,熟了之后再陡的路也不怕。

    奶奶在木桌上裁布料,一阵风吹来,她抬头,看见一头鲜艳红发的孙女滑到自己面前停下。

    “不是奶奶不懂时尚,你这也。”奶奶深吸一口气,“太潮了,多看一眼我风湿就得犯。”

    简时雅笑出了声:“奶奶你的笑话很潮。”

    看起来奶奶心情不错,放心了。

    梅雨季奶奶几乎没做衣服,布料多了不好保存,这些天阳光多了起来,抓紧时间赶预定的衣服,所以没说几句,就继续自顾自地忙。

    简时雅斜倚在门框上,视线穿过长道,挑过柳枝的遮挡,看见小河对岸的素面店升起袅袅炊烟,李阿奶摆出了自己毛线织品……店铺门口的灯一齐点亮,游客渐渐多了起来。

    简时雅找来一只和发色相近的红色记号笔,在白纸上大大地画了几个字,再用其他颜色的笔画点插图,用透明胶带贴到了门口,迎接暑假来旅游的游客。

    “欢迎来到南黎镇。”

    下了飞机,尤映愉快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撩了撩被风吹起的长发:“南方的空气好像甜一点。”

    “是和北方不一样,这里湿度更大。”顾流景推着自己的小行李箱说。

    此时,天空瓦蓝遥远,风衣飘逸,顾流景身高腿长,格外帅气!

    鸦羽般黑的长发在风中扬起,于阳光下闪光。

    他们先上车,等司机推来尤映托运的行李,直接去到南黎镇。

    尤映调整了座椅以便躺下,在舒服的按摩下小憩。顾流景在平板上学着处理爸爸北京母公司的事务。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抵达了南黎镇,车开不进去,选择了在车上等来接的人。

    电话一去,才知道民宿来的人早已等在门口,那人脸上带着朴实热情的笑容,确认了是要接的人,把刚通电话的手机放进衣袋里,挥了挥手,快步走过来推行李。顾流景见是个妇女,就没把行李箱递出去。

    “我自己来吧,谢谢,你可以给我妈妈介绍一下这个地方吗?我们第一次来。”

    “好的。”

    于是,尤映和妇女走在前面,讨论镇上好吃好玩的地方,顾流景一手一个行李箱慢慢跟在后面,越往里走,渐渐都变成了石板路,顾流景干脆提起了行李箱。

    南黎镇出乎意料的美,白墙黑瓦,小桥流水,像是走进了一幅水墨画,路边茂盛的枝叶遮蔽,比起城市中心,夏日的炎热消退了不少。

    这里最好的民宿也没有套房,所以助理按最大的规格订了两间。

    尤映留在一楼品尝特调,顾流景核对完信息,跟着民宿的服务生去房间放行李。

    “欢迎来南黎!这里的风景不会让你失望的。”从后花园被叫过来的小伙子热情地介绍到。

    是个活泼开朗的男孩子,顾流景估摸和自己应该差不多大。

    “好漂亮的长发!”留长发的男孩十分少见,更何况这小小的南黎镇,江帆有些震惊,这长度起码留了三四年,眼前的人既漂亮又帅得有锋利。

    “谢谢,怎么称呼?”

    “江帆,帆船的帆,你呢?”

    “顾流景。”两人友好地握手,江帆拿过尤映的那个行李。

    进南黎镇的时候顾流景就注意到这里的房子都不太高,走到三楼,江帆就停了下来,在一扇门前找出钥匙,开门。

    “这是你们订的房间,左边那个也是,钥匙退房时交到楼下就好。”江帆递出两把钥匙,“看看,怎么样?”

    房间干净整洁,带着舒服的木清香,花瓶的鲜花是楼下花圃新摘的,物件不是很多,外出住惯了套房的顾流景也没觉得有丝毫逼仄。

    “挺好的。”顾流景真心实意地点头。

    “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发信息。”江帆亮出二维码。

    加上微信,两人又聊了几句,江帆就被喊下楼帮忙。

    顾流景把尤映的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问题,从行李箱里翻出四件套套好,锁上门,带上钥匙去自己的房间。

    小镇的时间似乎流淌地要比城市里的慢,顾流景推开木窗,楼下来往的人慢慢经过,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伴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一切都是悠悠的。

    在他过往的人生里,从来没体验过这样的生活。

    没有拔地而起的钢铁森林,没有璀璨夺目的灯光,没有狂飙的信息数据,原来,同样吸引人。

    尤映喝过不少好咖啡,质量好的,价格高的,或者新奇的,这几年,很少有咖啡能让她冒出什么想法。

    她没想到老板娘端上来的这杯桃花特调轻易地抓住了她的味蕾,桃花的清甜香和咖啡的沉默苦太相配。

    “老板娘,这咖啡好喝。”果然最新鲜自然的口感就是不一样。

    老板娘笑着端上一小碟绿豆糕:“喜欢就好,我这有晒好的桃花瓣,等会给你装点。来,尝尝刚烤好的绿豆糕。”

    “好呢,给我装点,多少钱我付给你。”尤映用小叉子撇下一块绿豆糕,仔细品尝,“这也美味,手艺真好。”

    听到夸奖,老板娘笑开了花:“不用钱,你拿去就行。”

    老板娘执意送桃花瓣,尤映便没再坚持,打算离开小镇之前把店里的吃的、装饰用的礼品多买点回去,到时候一起多发一份桃花瓣的钱。

    “对了,老板娘,小镇上是不是有一个地方专门做旗袍的。”

    “是啊,简奶奶家,要早点去订,不然带不回家,她家不送快递的。”老板娘指了指门口,“喏,在对岸,往那条小巷子里走。”

    “谢谢啊!”

    “小事。”

    顾流景收到消息,下楼和尤映去旗袍店。

    巷子深处的店铺,微黄的灯光安静地照亮,木门木窗,陈旧又整洁,唯有一块招牌,格外显眼。

    招牌很难不怀疑是炫技,上部分的艺术字张扬热烈,下部分的黑白装饰画简约温婉,模仿剪纸镂空将水乡栩栩呈现。红与黑,简单的色调,迥异的色彩,竟然出乎意料地适配。

    “你好,我们来做旗袍。”

    年轻的小妹身着青蓝色旗袍在板桌前一板一眼折叠做好的衣服。

    “你们稍等,简奶奶在制盘扣。”小妹抬头微笑。

    往后面看,白发老人用手上推眼睛,举着夹完最后一尾的盘扣看,满意了放下。

    “做旗袍吗?先来看看设计图吧,这个是大概能做的型,具体的花样色彩可以自己选择。”老人离开位置走近,笑着递来一本设计图册。

    顾流景不经意地看见了图册的署名:简时雅。是墙上那个京北大学录取通知书上的名字,和自己还是同一届。

    图册很新,因为是最近才画好的,简时雅用来练笔,奶奶翻看觉得可以更好跟顾客沟通就拿来了。

    十多年前出事后,奶奶为了照顾孙女,从上海回到南黎,那时赚钱是头等大事,奶奶不得不放下身段大量制作简单的旗袍,只定身型,刺绣盘扣都是买来的,价格适合大部分的游客,平时还给镇上的邻里街坊做普通的衣服,只在过年时间才得空做上一件完全手工的旗袍,感受传承旗袍的全部价值。这两年,情况没那么窘迫,在简时雅的劝说下,奶奶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做起正宗的海派旗袍,耗时长,一年做不了几件。

    旗袍设计图简单清晰,便于挑选,很适合外行人看。

    尤映虽然只是时尚杂志主编,对服装设计不比专业的人,但她从笔法里看出了画图的年轻人有点天赋。

    仔细商讨后,尤映定下两套,一套黑色,金丝刺绣端庄大气,一套淡青,粉白花优雅温婉。

    工作电话就打来,尤映不好意思和奶奶抱歉,出门去店外接听,让顾流景留下写地址。

    “帅小伙,长发留得好看!和古画里人一般,怎么想着留的?”简奶奶和蔼的问。

    “为了给瓯海市医院的一个女孩捐头发。”顾流景礼貌回答。

    “做公益好啊,留这么长不容易。我孙女今天也被朋友拉去瓯海市医院做公益。”

    “留起来是麻烦。好巧,你孙女一定很善良。”抛开外界的偏见不谈,顾流景自己更喜欢短发,但定好要做的事还是要负责做完。

    听见赞赏,简奶奶心悦。

    “走了,谢谢老师。”顾流景写完信息。

    “好,慢走。”

    店里突然闯近一位滑轮滑的红发女孩,速度太快,没看清,吹起的发丝在空中轻微擦过,顾流景本能的要停步微微侧转,但没有,他照着原路径出门。

    离店前只听见老人的问话:“怎么样今天?”门一关就听不见了,尤映恰好放下手机,招呼他去下一个打卡地。

    “挺好的,带去的礼物都发完了,小朋友们很乐观。”简时雅没有情绪地客观表述,看到落在耳边的红发想起小月的叮嘱,主动分享遇到的事。

    “你知道吗,小桔要有新的头发了,听说还是一个男生捐赠的,我都没见过男生留那么长发的。”简时雅在椅子上脱轮滑。

    “献爱心多好,刚走的那个就是长发。”

    简时雅回味经过微愣的那一瞬,明明没看见长相,却被迎面的气场莫名吸引。

    “是男生啊,我说怎么那么高。”简时雅起身看见挂在墙上的通知书,“奶奶,你怎么又放上去,低调一点好吗?”

    “低调什么,优秀就是要秀啊,你努力那么久,我就要好好给各地来客展示一番。”

    简时雅拿累了,就随奶奶去。

    “吃什么,我烧。”

    “等会我烧,你烧的我吃够了。”

    “奶奶,我才烧两顿,诸葛小月说我,你也说我。”

    “没有没有,奶奶给你烧可乐鸡腿啊。”

    “行吧,这是新单吗?”简时雅拿起量体的数据单,“那我给你制版。”

    顾流景在回民宿路上恍然记起,今早六点半晨跑回来,在民宿门口看见对岸一位红发黑帽,一身黑衣的女孩,大概和刚刚擦肩而过的是一个人。

    她把自己满满当当的包放在街边石凳上,帮恰好遇见的老婆婆背一大箩筐的莲蓬,一起往集市方向去。

    没被莲蓬遮住的红发在晨光里轻轻飞舞,她走得正直又随性,背影傲立孤冷,直到视线再也捕捉不到,顾流景才收回被牵走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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