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玩家们继续守在屋子里,直到夜晚,村民们渐渐散场,只剩下如怨如诉的“哀乐”还在音响里循环播放,四个被叫走的玩家回来后,两个男玩家又被叫去打墓,女玩家则在厨房帮忙,片刻,周总管跟着走进来,宣布今晚需要三个人守夜。

    这三个人,分别是空谭、许一和壮哥,也是孝服上有污渍的三人。

    “真他妈倒霉。”壮哥骂骂咧咧道,一时有些心绪不宁,任谁也不想游戏第一夜就跟最危险的尸体呆在一个屋檐下。

    “其它六个人,楼上三间房,自己分配。”周总管说着,目光移向桌子上徐徐燃烧的油灯,火光正微微闪动,“记得及时添油。”

    “守夜的人,不能离开屋子,要尿有尿壶。”他继续说道,“村里晚上冷,周贵去家里取小太阳了,一会儿拿来可以插着取暖。”

    壮哥问道:“那想拉屎怎么办?”

    周总管瞪了他一眼:“烂驴烂马屎尿多。”

    这句话,他说的又快又是方言,壮哥一下没听懂,皱着眉想是什么意思,而周总管往外走了一步,半个身子离开屋子后,他朝外看了一眼,来帮忙的村民都走的差不多了,夜幕中,三三两两的星星隐约可见,这个占地200多平的农村大院,一改白天的热闹红火,回到它最初的模样。

    “在上面睡觉的人别出房门,一上床赶紧睡,”周总管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从上衣兜里取出一根烟叼在嘴巴里,“要是听到什么动静,别睁眼。”语罢,他似乎一刻也不想再待,转身大步走出老宅。

    除了守夜的人外,还剩下三男四女,最后分配的结果是,三个男性睡一间房,四个女性睡两间房,和白洛遥一间房的是尔尔,那个和宜春一起给尸体换衣服的女性。

    这是白洛遥白天和玩家们呆过的那间房,尔尔却是第一次来,她在衣柜里翻翻捡捡,抽出几叠床单,从里面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干净的蓝色格子床单,语气有些怀念:“小时候,我家也有跟这个差不多的。”

    白洛遥则从床边的柜子里翻出之前没来得及看的本子,这是个牛皮本,封面看起来十分陈旧,有油点和乱涂乱画的痕迹,里面的纸张有些泛黄,蓝色钢笔字字迹清秀,记录着一个女孩的日记。

    她自幼就生活在这片山清水秀的小村子,虽然身体不好,但长相清丽,村里人都说她干活勤快,不到20岁的时候,她与邻村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相恋,两人结了婚,对方还帮她们家盖了房子。

    日记就此中断了一段时间,大概两年后,她又开始记录,字迹却缭乱了很多,有的时候甚至只写了一半就停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回到母亲家。

    要说以前的日记是充满希望且明媚的,那之后的日记则是郁郁寡欢,阴晴不定的。

    其中有一篇日子写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如“他们又来了”,“对不起”,“我去死”之类的消极话,这段时间她似乎正在受什么事情困扰,不但睡不好,还经常胸口痛。

    “枕头下有瓶药,”正在换枕巾的尔尔将瓶子拿起来左看右看,“是治冠心病的。”

    白洛遥站起身,尔尔将药瓶递给她,她看了看生产日期,比最后一篇日记的时间晚了半年。

    门外传来风声,夜已深,她们住的房间离楼梯最近,可以的话,尔尔一点也不想熄灯,她坐在床上,看着白洛遥放下药瓶,正准备说些什么时,却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体重极轻的东西正在从楼梯上走动。

    尔尔面色凝重,她对白洛遥比了一个上床休息的手势,光脚爬下床确定门锁上好后拉了灯绳,房间内顿时化为一片黑暗。

    相对于白洛遥这边,男玩家所居住的房间却已早早熄灯,这间房十分简陋,正儿八经有用的只有一张床和桌子,其它地方都扔满各种各样的杂物,破了的电壶,生锈的痰盂,还有一些各种大小款式的鞋子,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整个房间没有窗帘,月光很轻而易举的泄进来,照亮床上床下一片。

    打地铺的被褥是从另一个房间要来的,此刻睡在地上的有两人,对这几个男人来说,即使会睡得不舒服,也接受不了和另一个陌生男人挤一张床,因此地面反而睡了两个人。

    吴行是睡在最外侧的,此刻他有些心神不定,原因无他,白天宴席上,他吃了很多肉和酒,此刻突然腹痛,想上厕所的欲望十分强烈,被翻来覆去的便意折磨了整整一刻钟,他额头上满是汗水,但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现代人,他实在没办法在别人面前坐在痰盂上发泄。

    他夹着臀部,趁着那种感觉再度消失的时机从地上爬起来,一旁宋湛雨睁开眼睛,事实上,房间里三人都没有入睡,只是无人敢出声而已。

    “你去哪儿?”宋湛雨问道。

    吴行顿了一下,言简意赅地说道:“大号。”他对于这个看起来就不普通的青年有莫名的畏惧,此刻对方竟然愿意开口关心自己的人,他忍不住心里一热。

    竟然能跟这种人说上话。

    吴行的生活只有三点一线,除了和厂里兄弟喝酒吃饭外,他再也没有任何社交,这是他的第二场游戏,在第一场游戏里,他经历了一个鬼抓人的游戏,仗着肺活量好,他躲进一个游泳池里稀里糊涂活到通关,因而对于游戏的难度并无太大感触,时隔半年,他更是忘记当时的恐惧。

    宋湛雨指了指角落的痰盂,吴行边穿鞋边摇头:“不行,我还算出去上吧。”语罢,腹部激烈的感觉再次来袭,他急忙拉开门。

    宋湛雨从地上起来,他来到门边,手搭在吴行的肩膀上,示意对方等待一下,他探出头,看向走廊外,隔壁刚还亮着的灯在瞬间熄灭,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女性的轻笑。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拐角显现出来,宋湛雨眼神骤变,他将吴行往屋子里拉,对方却猛地挣开他的手,抬腿就跑了出去。

    “你...!”宋湛雨开口喊道,就见吴行的身影从影子上穿过去,一溜烟就没了踪迹。

    而那影子却在同一时刻离得更近了。

    他抿了抿嘴,转身进入房间锁上门,轻声叮嘱床上的贾轶:“不要睁眼。”语罢,他迅速躺在地上,枕头上的陌生气味让他意识到自己睡错地方了,这是吴行的位置。

    屋外很安静,房间亦然,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少了个人。

    “砰——”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但无一人对此有反应,时间缓缓流逝,就在众人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

    “砰,砰,砰。”门外传来敲门声,声音很轻,听得出来是指关节叩击的声音,那人敲了三下,就停下了。

    时间继续流逝,大概两分钟后,敲门声又开始了,依旧是有节奏的,缓慢的声音,不过这一次,那人开口了:“开门啊,是我。”

    “吴行。”

    “我回来了。”

    砰,砰,砰。

    ……

    砰,砰,砰。

    ……

    砰砰,砰砰。

    “是我啊,开门啊。”吴行继续喊道,砰砰。

    砰,砰,砰。

    敲门声持续了五分钟,五分钟后,依旧无人回应,他似乎有些急了,开始用拳头砸门,嗵嗵嗵——

    “开门!开门!!”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开门!”他的声音开始变调,整个人痛苦地嘶吼起来,“开门,女鬼来了,快开门!啊啊啊!!”

    “她要杀了我,杀了我!!!”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救命!救命!救命啊!!!!”

    “救命!救命!救命啊!!!!”

    “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歇斯底里的砸门声和嘶吼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突然戛然而止。

    抖如筛子的贾轶将枕头盖在头上,冒着青筋的双手死死堵住耳朵,却怎么也挡不住那近在门边的嚎叫,当声音停止后,他依旧一动不敢动,直到一刻钟后,他颤抖着将头从枕头和被子里露出来,得以喘息般吸了口新鲜空气,额头上细密的汗水还在往下滑落。

    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余光却扫到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在告诉他,别去看,别去看,但双眼却仿佛一个背叛者,它脱离了□□和理智的操控,缓缓看向窗边。

    浑身浴血的吴行扒在窗户上,双手抓着栏杆,努力把头往缝隙里挤,一双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的眼睛牢牢锁定他,眼珠子一动不动。

    那张已经成为烂肉的脸,对他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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