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只开了壁灯,床头柜上的加湿器顶端小口丝丝缕缕地冒着水汽,昏黄的光打在床头,钟离已经睡熟了。小脸红红的,皱着眉头有两条明显的印子,额头上浮着细细的汗。

    陆青神色不明地坐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抚在她的眉间,一下一下,试图捋顺她紧皱的眉头。他细细打量着钟离的脸,低声叹了口气,她好像又瘦了,下巴尖尖的,脸小小的,只有他的一个手掌大。

    钟离翻了个身,顺势把他放在她眉间的手抱在了怀里,还抱着手蹭了蹭,像只睡熟的、完全放下戒备的猫,皱着的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来。热乎乎的呼吸喷在陆青手上,陆青晦暗的眸子,突然蹦出一丝光,他任由钟离抱着自己地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着钟离红彤彤的脸,自言自语道:“怎么跟只小猫一样。”

    说完,他又出神地摸着钟离柔软的头发,橙花洗发水的味道萦绕在他指尖,继续自言自语:“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最近这么喜欢喝酒。”

    安静的房间里,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与他的自言自语。他轻轻叹了口气,抽出被钟离抱着的手,脱掉衣服上床,从身后抱住了她,怀里的人不满地轻哼一声,察觉到身后有热源靠近,往后靠了靠,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怀里触手可及的温热,抱着钟离,像是怀揣了整个世界,陆青觉得自己心里满满当当的。他满足地埋首在钟离颈间,轻轻吻着她柔腻的后颈,小声说:“以后,不准你随便喝酒。”

    ……

    工作忙碌起来,日子便过得快。不知何时,临海的大街小巷已经铺上了一层新绿,像是嫩绿色的地毯,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一抹亮色。

    陆紫是三月二十号回的学校,收收心,开始她的大二下学期。因为当天是工作日,陆青约了客户,照例是齐铭峦开车送她到车站。那天,陆青和钟离在小区门口把她送上车,陆紫拖着被钟离塞得满满的行李箱,眼底盈泪。但她还是强忍泪水,给了钟离一个大大的拥抱,附在她耳边说:“嫂子,跟我哥好好的。”

    说完,又扭头看向一旁抱手而立的陆青,壮着胆子说:“哥,照顾好我嫂子,不然我会跟爸妈告状。”陆青笑了笑,朝她随意地摆摆手。

    坐在车里的齐铭峦不怕死地调侃:“放心吧,小紫。钟离可是你哥的心头肉,他照顾不好自己,都会照顾好陆钟离。”陆青瞅了他一眼,齐铭峦赶紧转头目视前方,在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没有陆紫天天在耳边叽叽喳喳,钟离竟难得有些不习惯。陆紫性格好,总是喜欢拉着她做这做那,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妹妹。陆青却有些如释重负,虽然陆紫大多数时候都住在齐铭峦家,但出去约会时,她这个行走的电灯泡瓦数也实在太高。

    不过嫌弃归嫌弃,陆紫走之前,他还是给她发了一个大红包,奖励她最近把嫂子照顾得不错。陆紫捏着手里厚厚的、仿佛要撑开的红包,脸上笑得灿烂:“哥,我暑假还来!”

    ……

    最近,只要有空,陆青就变着花样下厨,糖醋排骨、鲫鱼汤、香辣蟹……变着花样投喂。功夫不负有心人,钟离尖尖的下巴慢慢圆润起来。

    这天,吃完晚饭,陆青在刷碗,钟离站在一旁接过刷好的碗用抹布擦干,放进橱柜里。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听得见空气安静的流逝。她很喜欢这样的时刻,两个人一起做些什么,即使不说话,心里也有着难以名状的雀跃。

    突然想到什么,她擦盘子的动作停了,盯着水槽上方哗哗流水的龙头,郁闷开口:“陆青,牛姐说我最近胖了一圈……”

    陆青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把她手里的白瓷餐盘接过来,细细擦着:“嗯,没觉得。”

    “可我最喜欢的那条浅蓝牛仔裤,已经穿不进去了。”天气暖和了,终于可以脱下厚厚的打底裤,今天早上,她兴高采烈地试了几条牛仔裤都没穿进去,最后只好随便穿了条运动裤出门。

    “嗯?那可能是裤子缩水了吧。”把最后一个瓷盘擦干,整齐地摆进橱柜。陆青嘴角带笑,拿抽纸给钟离擦干手,牵着她走出厨房,坐在沙发上,轻轻捏着她的手,抬头看她:“没衣服穿了吗?周末,我陪你去逛街,买几件?”

    钟离摸了摸腰间的赘肉,眼睛眨了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说:“不用,我要减肥。”

    其实主要原因是她没钱,她的钱都给了钟祖豪,每月发工资还要按时给凌傲寒还钱,虽然凌傲寒嚷嚷着不着急,自己不差那点钱,但她实在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付完房租、还完钱,她手里只有几百块钱,好在伙食费不用她讨,不然她真的身无分文了。

    闻言,陆青轻笑一声,把人抱起来,圈在膝上,捏了捏她的脸,认真地说:“你身高1米65,体重还不到一百斤,哪里胖?而且,你不是最不喜欢运动吗,减什么肥。”笑话,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可是……”

    “而且……”陆青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眼睛从她脸上下滑,滑过钟离身前的某处,喉咙滚了滚,说:“我觉得现在手感刚好。”

    钟离的脸倏地红了,联想到最近丰盛的晚餐,和中午陆青准备的两菜一汤的爱心便当,意识到身边的人就是让自己发胖的诱因。想到今天中午牛宁调侃她最近吃得很好,不仅丰腴了,还有了些熟女韵味。她的脸更红了,整个人像个煮熟的虾子,埋进陆青怀里。

    察觉到身边人身体小幅度震动,然后是头顶传来的轻笑声。钟离恼羞成怒地扯开陆青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跳了下来,

    客厅暖黄的顶灯照在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她气呼呼地站在灯下,红着脸叉着腰说:“我不管,我要减肥!”

    看着眼前人炸毛的样子,陆青把手抵在唇边,止住笑声,站起身把她揽进怀里,嗅着她发梢的橙花香,无可奈何地妥协道:“好,减肥,那你以后每天早上和我一起去晨跑。”

    次日,早上六点半,闹钟响了,陆青推了推钟离:“钟离,起床跑步。”

    钟离费力地睁开眼,不知道咕哝了句什么,又闭眼钻进他怀里,睡熟过去,第一天跑步减肥计划宣告失败。

    七点半,钟离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看着跑步回来,已经洗好澡的陆青,眼神幽怨。明明昨晚折腾到半夜一点半才睡的人是他,为什么他就能如此精神奕奕,还能早起跑步。反观自己,活像个《聊斋志异》里被狐狸精吸了阳气的书生。

    陆青刚从浴室出来,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浅灰色浴巾,此时他拿了块毛巾,正一边擦头发,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她,仿佛在嘲笑她昨晚那些关于减肥的豪言壮志。

    钟离揉着酸痛的腰和大腿根,盯着从陆青发梢滑落,顺着锁骨,一路流到腹肌上的一滴水珠,郑重其事地开口:“陆青,我们要法三章了。”

    陆青擦头发的手一停:“什么?”

    默了半晌,钟离组织好语言:“就是你昨晚那个样子啊,我第二天起床上班都困难,更不用说跑步了。所以我们约法三章:一周三次。这样我才有力气,早起跑步。”说完,又有些底气不足地补充道:“而且我上网查过,这种事太频繁了不好,人会虚的。”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跟陆青和好后的这半年,她是真的很虚。

    “哦?”陆青把手里的毛巾放在床头柜上,单腿跪在床边,欺身上前,眼睛里蕴着狡黠的笑意,靠近钟离的脸说:“你是嫌我虚?”说完,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钟离裸露在外的右肩,细腻温热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眼底一暗。

    钟离没有防备,仰面倒在床上,看见眼前人越来越炽热的眼神,心知不妙,赶紧一个咕噜爬起来,从另一侧下了床,嘴里念念有词:“啊,上班要迟到了,我还没洗漱!”

    看着床上团成一团的被子,以及溜进浴室的身影,陆青笑出声来。站在浴室里,听着门外传来的低笑声,钟离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她恨恨地刷着牙。洗脸时,冷水扑在脸上,凉了钟离一个激灵,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个念头:自那次放完狠话后,就没见过钟祖豪了,他应该不会出现了吧。

    事实证明,人是经不起念的,曹操是说到就到的。当天晚上下班,和陆青一起往回走时,就看到了那个细长的身影,他躲在十字路口旁的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面,离得有点远,但钟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察觉到身边人的身体突然紧绷,陆青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钟离脸色煞白,可还是用力挤出一个笑说:“没什么,突然想起有件工作忘记做了。你先回家吧,我回公司处理一下,很快回去。”

    陆青想也没想,随口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公司。等你处理完,我们再一起回去。”

    钟离摇了摇他的胳膊说:“我想喝你上次煲的猪骨汤了,你先回去煲汤,好不好。”陆青不疑有他,答应下来。

    看陆青走远,钟离径直走向钟祖豪,开门见山地说:“这次又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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