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百合花开了,这可把七月给忙坏了。

    一大清早,露台一角的木梁上,便聚集了一群叽叽喳喳叫闹不停的麻雀。七月被围在正中央,时不时铆足劲扇动着翅膀,又仰天发出一声长鸣,摆出一副十足的东道主派头,像家财万贯的巨贾在装扮光鲜的打杂小弟面前发表着重要讲话。

    爸爸近来心情极好,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大概是工作比较顺心吧。片音猜想着,见他握着茶杯,缓步朝露台走去,边走边不紧不慢地呷了几口。

    没多久,二妈也跟着出来了。

    爸爸抬头望着木梁。

    “是在吵架吗?”

    “更像在聊天吧。”

    鸟群訇地一声飞走了,它们歪歪扭扭地画出一字形落在更高的屋瓦上,只停了十几秒,接着又画出一个更加潦草的一字形,朝云层中投下一抹黄蓝相间的亮彩,最终在百合花附近逗留。

    “我还以为这些鸟怕人呢。”

    七月带领着几只麻雀煞有介事地鉴赏着百合花,还不忘有模有样点评一番的闹哄哄架势,惹得爸爸发出了笑声。

    “还都是今年新出壳的麻雀,大概没多久前才学会飞。”

    “怎么看出来的?”

    “这几只很简单,光看喙和喉部的颜色就能确定了。”

    二妈有些惊喜。

    “不错嘛,有进步。”

    “好歹我女儿可是通识鸟类的专家。”爸爸的笑声中多了几分自豪,“我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嘛。”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

    爸爸埋头又喝了口茶,突然赞叹道。

    “这茶好香啊。”

    “这花好香啊。”

    二妈惬意地说。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回了家。

    梅雨间歇的夏日山影,犹如纸上泅染开的浓重墨彩,湖面上萦绕着虚薄清白的雾气,恰似夜晚云间倾泻的月色;从新叶嫩绿递进到深绿的各色绿意的渐次交叠中,绵延无边的繁茂生机不断喷薄而出,连成一气,微风徜徉远去,模糊了漫漫新绿间各色枝叶的轮廓边缘。

    湛蓝色天空早已在寒峭的冰块中化解了霜冻,笼罩着浪涌般密集而低微的虫鸣。透过合欢树林与苍穹似连未连处,可以望见一轮淡桃色边际蒙茸的圆,随着太阳的现身,整片绿意的合唱将幻化为一口能让舌尖感到灼热的浓稠汤汁。

    片音捧着新剪下的花枝进了客厅。

    门合上时,掌心受到一阵阻力,势要压倒过来。

    她警觉地转过身。

    看清了来人是谁,心里便烦闷起来。

    “我二妈不在家。”

    她的嗓音和面部表情一样冰冷。

    “你去酒店看看吧。”

    对方没有遮掩。

    “我是来找你的。”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已经走了进来。

    “我不是你想找就能找的。”

    片音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下巴朝前方微微一扬。

    “门在那,不送。”

    说完,她便旁若无人地忙碌起来。

    百合花裸露着青绿的花萼,窸窸窣窣的枝叶摩擦声包裹在欣欣向荣的耀眼生机里,积攒着一股将人心中的枯淡一扫而光的势能。

    几个花瓶各自归位后,片音径自回了书房,调试好显微镜,在以蝴蝶标本为基点的无限放大和缩小中,开始探寻一切。

    她沉入其中,和通常一样,很快忘记了时间。

    当她再次走下楼梯时,不由得内心一震。

    片音原本认定,这人早就离开了。但此刻,树誉竟仍岿然不动地站在客厅里那面巨大的格窗前,全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让人不得不猜想在刚刚过去的两个多小时里,他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等待着,与不远处的那座石雕相差无几。

    夏日百合,合敬清寂。

    花瓣挺然绽放,遮蔽着一种毫不吝啬的美。

    她那双瞳仁中闪映的无数蝴蝶羽翼夺目的奇妙斑纹,撕裂了固有的二维限定,一簇一簇在百合花蕊中得以复活;这具有唯一性的蝴蝶身姿灵巧地停在那儿,不久又攀爬起来,啜饮着叶脉上晶莹的露水,最后鼓足了勇气,挥动双翼,朝窗边人飞去。

    在这飞行的终点,蝴蝶口中紧衔的那一滴露珠,与树誉竟的眼眸在不经意间叠合了,而片音一直追逐着蝶影的眸子,自然也就落入了他双静候的眼睛里。

    “这人在想什么?”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内心活动惹恼了,转念又想到在方才的对视中,自己竟有些失神,心中的怒气更盛了。

    “dang妇相!”

    片音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句,不动声色地把火气全都撒在了对方身上。

    骂完她顿时感觉轻快不少,好像呼出一口浊气。正要转身走向杂物间,“嗤!”只听得七月对她发出叫唤。

    她扫视周围,扑了个空。

    “嗤!”

    七月提高嗓门,又唤了一声。

    她抬头,七月正落在那人肩膀上,骨碌碌转动着丝绒般的脑袋,左瞧瞧,右望望,不断贴近身子,好奇地打量着树誉竟。

    等片音走过去,它已经更换姿势,拉扯着树誉竟的衣领,推搡般倒挂着钻进了领口。那情形,不仅看不到一丝排斥,反而显露出一种天然的亲昵感。

    她一把将七月扣在手里。

    “不许碰我的鸟!”

    说着她走进侧门,决定判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关一会禁闭。

    但她很快回过神,反思着。

    我干嘛要费神发怒呢,无视才是置之不理的好办法,这道理我向来是明白的,不是吗?

    何必怄气呢。这样怪讨厌的,我何必要让自己变得跟外面那个讨厌的人一样令人讨厌呢。

    不要不要。

    我不想啊。

    嗯,不要。

    平静吧。

    对,平静些。

    在这番自我命令下,原本即将关上的鸟笼又打开了,七月扭动着身子,急躁躁地飞离视线,重新占据着树誉竟肩头一角,时不时伸长脖子蹭蹭他的肩膀,眼中含有不变的好奇。

    除了偶然对这抹蓝色小生命回望上一眼,他始终没有动弹,让人摸不着头脑。

    “真讨厌。”

    片音闷声想着,但很快又埋头处理起手头上的事情。

    没过多久,他走了过来,看着桌面上的匣子。

    “这是什么?”

    她反问道。

    “你到底来干什么?”

    他毫不气馁,重新问了一遍。

    “是什么?”

    也许是他语气中的诚恳,也许是二人对视时那种难以描述的微妙感,也许是他那不可复制的嗓音,也许她还能搜寻到更多其它的也许。

    这诸多的也许合力使她的抗拒变得愈发勉强。

    于是,她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打耳洞需要这些。”

    话一脱口,片音就自嘲头脑昏聩了,可她没停下来。

    “二妈答应我了,但时间往后推了几次,不知道今晚能不能…”

    徒手穿耳洞,她大概是有些不忍心,临时不想动手了。

    “我帮你。”

    他的声音很笃定,不像是随心所欲地开玩笑。

    片音愣住了,这完全不是她所预料的局面。

    “要是你想。”

    树誉竟低声说。

    “我可以帮你。”

    这一刻,片音感到心跳被均匀地加热了,软体动物般发出嗡鸣。理性拉长手腕,朝她丢来一小块石子,但她还来不及响应,出于自保,它便蹑手蹑脚地逃走了。她看到奔向荒野大逃亡的理性不断挥舞着虚弱的胳膊,四肢在半路上很快便开始消融,它倒塌在地,没多久就咽了气,安安稳稳地死了。

    于是,她说。

    “好。”

    树誉竟在茶桌旁坐下。

    操作流程并不繁琐,她只说了一遍,他全都记住了。

    他伸手拢了拢她落在耳畔的长发,血液悸动的耳朵里,试探和信任正互碰触角,一节一节循环往复,在她心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鼻腔里充溢着消毒水的气味,那小块皮肤,前后惹来一片湿凉。片音待在原地,没有动弹,但仍有些不安。

    临近最后一步,耳垂被用力拧压,随之发热、发麻。

    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间隔或停顿,一半任务完成了。紧接着,片音悬着的心,就此落了地。

    被银针贯穿的两道细小伤口联结成微暗的丝线,不断缠绕着神经末梢。

    她下意识轻哼一声。想要镜子,却更先一步找到面前人凝视的目光。

    她往他眼睛深处望去,试图触摸到些许困惑的根源,却缕缕扑了空。

    就在她失神的间隙,他的脸靠了过来,愈渐清晰、切近。片音意识中倏地腾起一刹那的空白,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他的吻覆上了她的嘴唇。

    尽管只是唇瓣相贴,带有克制的一个吻,两人的口唇一旦接触,顷刻间彼此都感受到各自世界正切实发生着某种微妙的转变。猛烈的心跳荡起激越的浪花,若有似无地牵引着全身血液的奔流,双唇相触蕴蓄出一股微温的泉,梦一般涌入心底。

    这泉水游鱼般掠过唇舌,一种难言的柔润甘美之感随即在胸腔中扩展开来。

    二人分开时,皮肤已然滑向了某种特定而顽固的被俘获般的轨道,在这领域之内,现实性渐趋消亡,时间出离了永恒,又一再回返。

    他放开握住她肩膀的手。

    “痛吗?”

    她的声音变得低缓,仿佛有什么东西沉了进去。

    “现在不痛了。”

    短短几个字犹如经过重重计算的精密仪器,能不余遗力地确切捕捉到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渴念,一步步拖拽着使其露出脸孔。

    又一阵漫长的对视。他突然起身,“我该走了。”

    距离只分开几步,她喊道。

    “等等!”

    她绕过茶桌,迎到他面前。

    “你等一下。”

    艳阳刺目,吞吐出灼灼热气。片音停在盛开的百合花前,细细打量一番,将其中一枝剪下,握在了手里。

    百合裙裾般向外翻卷,在炎夏骄躁的呼吸中抛撒下一片清凉。步入门厅前,她闭上眼睛,轻轻用唇瓣触碰着花瓣,在那细润的脉络上印下一个吻。

    掩上的大门重又被推开,她把花递给他。

    “你把它带走吧。”

    他看了看手中的百合。

    “为什么…是一枝。”

    她放下剪刀。

    “你心里有答案的,不是吗?”

    话音刚落,也不等他再说什么,片音便自顾自回了房间。

    她的脸在梳妆台面的圆形镜子中映现出来,这才后知后觉,将发丝撩向耳后,顺手低束成洗漱前的装扮。

    整个耳垂显露出来,片音暗自絮叨着。

    “看着还不赖。”

    “这,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楼梯上传来拾级而上的脚步声,她心一惊,随着声音迫近,片音只觉得眼下地板缝隙内正杂乱生发着某种轻微的拂触,就好像吞下了难以计数的无形之手。

    人已经到了门口,她回头。

    沉默。两人内心皆有不安。

    好半晌,树誉竟终于开口。

    “我走了。”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他却说得很缓慢,仿佛嘴里含着刀片,只得一字一字艰难地挤压着。

    她轻声回应。

    “嗯。”

    可树誉竟没有立即离开,隔着几米的距离,似乎是欲言又止。

    她那没有完全闭合的唇瓣在他眼底蜕变成更原本的面目,变成了永恒鲜明的存在,这存在流经感官,使他意识到如果不奋力守护,它可能随时就要融化或消泯。

    这抹他不久前吻过的樱红,冲刷着全身肌体流动的血液。她微张的双唇,那一刻在他眼里,成了唯一的归巢。而他俨然变身为扇动着rou欲翅膀的飞鸟,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听到那阵呼唤。

    回来吧,回家。

    树誉竟不想看到这双唇就这样暴露在眼前,暴露在空气里。没走几步,这念头就不可遏制地发酵到了顶点。

    不可以,不可以。

    他这样想着,猛然掉转身。

    片音被突然闯进来的人逼得节节后退,可她发觉自己并不害怕,也不再觉得他很危险。

    很快,他将她抵靠在墙壁,用力吻着,将她的唇瓣含进嘴里,细细密密的吻很快让两人的气息都变得紊乱。等他停下来,伸手将眼前人抱进了怀里。

    片音伏在他胸前的脸庞泛起红晕,像是被捂热了,又像是长时间浸泡在温水里。她缓缓仰起脸,变得潮润的双眸定定凝视着他。树誉竟伸手抚上她的脖颈,使她轻轻侧过头,下巴稍稍抬高,然后他捧着这张梦中的脸孔,俯下身,又重重吻了上去。

    大面积玻璃窗和远处屋瓦反射而来的白色光亮在四壁之间浮动,雾霭般弥漫于灵魂慰藉微芒时用潮湿外皮咀嚼出的半透明梦境。

    除了彼此强烈的喘息,他们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这喘息有如室外渐趋上升的温度,凌乱、跳跃、紧凑,不断挤压着实质,交融出梦幻,但恰恰唯有在这情境中,梦幻是比实质更具真实性的实体;梦幻不断拍打着汹涌的海面,未知力量的泡沫将从那湛蓝的画布中逐一跃现。

    片音整个人慢慢瘫软,意识忽升忽沉,下坠时,他扶住她,将人凌空抱起。

    他把她放到膝盖上,顺势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颈窝处传来一阵湿热的抚触,有点难耐,又有些痒,一股潮露露的电流透入骨髓,电流充溢过后,片音模糊的感官短暂地变得清晰起来。

    树誉竟仍在吻她,他们的脸碰在一起,呼吸交融着。她合上双眼,嗅着他身上的那股气息,那股有几分像松木和竹林混合的香气。

    这样的长久拥抱过后,rou体的气息也会融合在一起吗。她想着,在黑暗中感到他扣住自己腰部的掌心加深了力道,仿佛更无所顾忌,覆盖在唇上的吻也愈加热烈。两人处于一种忘我的恍惚之中,在口唇相合的甘泉里,一同饮下了宇宙。

    一阵蝉鸣穿透午后强烈的热气。

    片音突然升起一种渴望,想要触碰他的手指,但她最终只是将身子再往前倾,紧贴向他。

    触摸的精髓在于,依附在这层抚触表皮的界面之上,触碰者能同时领会到源自被触摸者的那种最纯粹的阻力和吸吮,这就好像回归。

    他感受到了她发起的这场回归,贴合在一起的唇舌暂时分离了,眼睛里层层叠叠的景色燃烧进她的心底。她环抱住他的脖颈,发热的指尖贴着他同样焦灼的皮肤,努力上升将视线持平,在他下颚印上一个吻。

    有一霎时,被吻的人全身一怔。

    这回应在树誉竟本能的感受中,是比裸体更加赤裸的存在。

    满室的静谧也好似染上了翩然醉意,它飞离了,从空中朝下观望。树誉竟什么也没有想,他不再需要思考的庇佑,也不为任何观念所感动。踏入门厅以前,他还能明确某种挣扎中的痛苦,但此刻,世界是一张松软、透明的薄饼,海水稍加浸泡,就会腐烂。

    片音被他揽进怀里,更确切地说,是压进了怀里,这不算是寻常的拥抱,他太用力了,她几乎要喘不过气。好在在她忍耐的临界点到达之前,他松开了她。两人又互相对望了,他用双手托住她的脸,动作十分谨慎,仿佛稍不注意,她就又将消隐。片音急促喘息的嘴唇上,仍浮现着战栗的余韵,像花瓣互相抚摩,发出的微音。他看了好一会,松开一只手,循着脊背上移,掌心贴在她的脑后,低头吻向她的额头。异常轻柔的一个吻,像纯白的羽毛。但倏然间,他将膝盖上一动不动的人抱起来,走向床。

    她的头发散开了,发丝拂过他的手腕,发束悄悄落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两个身体坠入断续回漾的暗涌,似乎正朝某种更为绝对,且更加不可抵御的存在迈近。他伏在她身上,呼出的热气撞向她的锁骨,她心跳如雷,任由他吻着,身体变成了落入掌心的雪粒,不知不觉间化开了,瓷器般泛着光泽。

    他的脸孔在缓慢下移,手指却贴向她的腰肢,沿着袅动的肌肤纹理一路向上游走,摇曳出的颤栗对她来说,每一部分都过于陌生。

    她睁大眼睛,像因警报触发而开始奋力逃生的小动物。

    “不可以…”

    她想要阻止他。

    “你还不可以…”

    他没有停下,好像听觉越过了她的低语。

    她更用力伸手推着他下沉的面庞。

    “树誉竟!树誉竟!”

    几乎是在叫喊。

    梦的寂静被撕开,他醒了。

    七月站在角落中悬立的大提琴上,窸窸窣窣地抖了抖脖子,这漫长的一刻钟在它眼里,也许只划过了一秒。

    树誉竟朝后退开,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好像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片音支撑着手肘,这才坐起身,倚靠着床头,抻着衣领重新遮挡住裸露的肩头。

    “对不起…”

    说着他拿起梳妆台上的百合,向门外走去。没走多远,他又回头,扬起手里的花。

    “还给我吗?”

    她站在大提琴前。

    “给。”

    他将花枝紧攥在手里。

    “再见。”

    她还来不及回应,他已经离开了。

    楼下传来木门打开又合上的响动,将片音停放在朦胧而漂浮的彼岸。她弓着身子倒在床上,将脸深埋进枕头里,她随即合上眼眸,双膝发颤,无力地抵压着床单,面颊连着脖颈渗入一片绯红。

    意想不到的发胀发麻感从鲜红的耳垂扩散开来,那情形不啻是一只封闭的蚕茧被刺穿时在她耳边发出求救的嘶鸣。她心慌意乱,这种感受随之也变得愈发强烈了。

    浮云在空中画出一道曲折迂回的虚线,割裂了远景视野中饱涨的单调气息。

    树誉竟回到房间里,整个人在书架前坠落下去,他闭上眼睛,右手紧捂住脸,耳根发红,呼吸凝重不安。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烈阳下映出一抹清白,他将花枝捧在手里,嗅着百合散发的香气,继而俯下身。

    在同一片百合花瓣上,他们的吻再度重合了。

章节目录

成人礼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理山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理山杨并收藏成人礼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