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骑走了施家最好的马,单枪匹马离开京城。

    施敬站在宅子门口目送她远去,几欲老泪纵横。

    皇宫内,沈青砚一下早朝便往凤仪宫去,他答应了施停月天亮就会去看她。

    一到凤仪宫,皇后见他朝服都未换,就知他心挂着停月。

    鹿竹和云黛已来报过,停月执意要离宫,还将她二人都留了下来,皇后不好强人所难,就未去阻拦。

    沈青砚参拜过皇后,便要往偏殿去,皇后及时喊住他:“砚儿,停月已经走了。”

    “走了?”沈青砚诧异,她昨日才大悲大痛一番,身子还未恢复,如何走得了。

    “是,她要回家去。”

    “父皇知道吗?”

    “你父皇也才下朝,还未来得及派人告知他。”

    沈青砚锁眉:“御医开的药都没喝完,她那身子岂撑得住,我去施家看看。”

    皇后本想说以太子之尊去六品官员家恐怕不妥,但转念想想,那是停月的家,是施攸的兄长家,砚儿以晚辈身份前去拜访,也算情理之中,便默认允许。

    只是在沈青砚离开时叮嘱一声:“记得换身衣裳。”

    沈青砚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朝服:“儿臣明白。”

    酉阳巷施家,施敬因施停月突然离开正在伤怀,忽然老杨火急火燎跑来正厅,忙着通禀:“老爷……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施敬立即从原本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太子到访显然超出他的预料。

    “快快接驾!”

    施敬带着老杨急步赶往家门口,才走到垂花门,沈青砚已款款入内。

    “微臣施敬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施大人起来吧,孤此来是瞧瞧停月,大人不必紧张。”沈青砚并不避讳自己的意图。

    “不知停月在哪里?”

    施敬了然,心里却犯了难,只得缓缓起身道:“叫殿下失望了,停月这孩子已经离开京城。”

    沈青砚愕然。

    他紧赶快赶只想见见她,她竟然就这样走了。她来京城才多久,在旁的地方她再没有亲人,会去往何处?

    他面色凝重,担心不言而喻。

    “她去哪里?”

    施敬:“回殿下,停月已去往凉城。”

    沈青砚忍不住责备施敬:“施大人,停月一个弱女子,你怎么能让她独自去那种地方?若她有什么不测,大人难道不忧心吗?”

    施敬无奈叹了口气:“殿下,为人父母者哪个不希望子女平平安安、承欢膝下,可是停月她有心事未了,我若不让她去,只怕她终日不得欢颜。微臣只希望她能了却心愿,早日平安归来。”

    “你也可以拖住她一时半会,叫人进宫通知孤,孤好派人一路保护她。”

    施敬摇摇头:“停月连她兄长都不愿带,更不消说旁人,殿下这份好意微臣心领了。”

    看施敬无能为力的模样,沈青砚知道他定是拿施停月没办法。她那般性情之人,若想办什么事,便无人可挡。

    沈青砚在施家一无所获,只得悻悻回宫去。

    *

    施停月骑着快马,十日后便到了鹤州。

    鹤州不同于京城繁华,此处多青山,虽不是十分巍峨险峻,却也是群山环绕,草木葱茏。也正因为有山体掩护,鹤州天然成为京城的屏障。青山绿水间,小桥弯弯过,鹤州百姓在此种田养蚕,日子倒也算舒心。

    只是近来,鹤州城里突然来了许多外地商贾,争先抢着收购百姓新获的稻谷和蚕丝。

    这自然是好事。施停月暗想。

    她投了一家客栈夜宿,店小二热情迎上来:“客官,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小店可以住宿,可以就餐,可以饮马……”

    她风尘仆仆,早已累了,将包袱放在小桌上便坐了下来:“给我来两个小菜,再开一间上房备点热水,对了,把我的马喂饱点。”

    “得了,您且先坐坐,小的这就去办!”

    店小二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立刻引来周围几桌人的目光。

    她这样一个貌美女子独行,很难不教旁人起点什么心思。

    她目光清冷,喝了几口杯中清水,并未留意四周的动静。

    她自信,以师父教给她的一身功夫,天下没有几人能伤她。

    不多时,饭菜上桌,她饿狠了,直接大口大口吃起来。

    突然,桌边一名年轻男子声音传来:“姑娘,有菜无酒怎么行?在下孟浪请姑娘品美酒。小二,来一壶上好的梨花酒。”

    “来啦!”店小二呼应。

    轻浮。

    施停月压根没有抬眼望向来人。在她眼里,这种男子就该欠揍。

    她继续扒拉饭菜。

    不多时,梨花酒上桌。

    “姑娘,梨花酒清香无比,柔和绵长,最适合你这样仙姿绰约的佳人细品。来,容在下为你斟上一杯……”

    不等他倒酒,施停月就伸手将酒杯倒扣在桌面,淡淡说了一句:“我不善饮酒。”

    男子却依旧嬉皮笑脸:“我大靖民风开明,女子也多饮酒,怎么姑娘就……”

    她懒得与此人纠缠,声音粗了起来:“我说不饮就不饮,滚。”

    男子顿时不悦,他身后几名小厮打扮的随从几乎要冲上前来,却被男子拦住。

    “姑娘,在下好意请你喝酒,你却不领情,莫不是瞧不上孟某。”

    店小二也缩在一旁多嘴:“姑娘,孟公子家可是我们鹤州首富,他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听到这里,施停月已经明白了,这客栈恐怕与首富孟家早有勾结,她警觉地拿起酒壶凑到鼻尖处嗅了嗅,果然被下了药!

    她顺手就将酒壶甩向姓孟的,壶盖子飞开,酒水洒了他一身,皙白的壶身掉向地面。

    “嘭”

    碎了。

    孟浪气急败坏,不停地拍打身上的水渍,他身边的随从更是直接向施停月大打出手。

    她眼疾手快,挥出衣袖将桌边的碗碟一一砸向他们。

    顷刻间,便碎了一地瓷片。

    孟浪瞧着她:“原来有点底子,怪不得这么傲。拿下她,带回府里去!”

    “是!”随从们一拥而上,个个使狠劲朝施停月出手。

    她不想伤人性命,因此并未用剑,只以板凳为武器,抵挡对方攻势。

    她本就劳累疲乏,几个回合下来有些吃力。此地不宜久留,她只能抽身离开再说。

    一步步后退,她退至客栈门口,干脆利落掀翻一张桌子挡在门前,自己则背着包袱趁机迅速逃走。

    客栈门外,她的马早不见了踪影。

    糟糕,定是被店小二牵走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加快脚程,尽快离开此地。

    身后,孟浪不甘放弃,还在带人追她。

    她对鹤州不熟,穿街过巷,满身疲惫。本想找个舒服客栈好好睡上一觉,天亮便又接着赶路,谁知竟碰上这样的事。仔细回想一下,自从下山后总遇上污糟事,果然山下不如山上清静,难怪师父要在云横山躲一辈子。

    没办法,马丢了,她只得寻个时机重买一匹。

    幸好包袱还在,伯父给的五百两藏在其中,可不能弄丢了。她将包袱重新系紧,牢牢地贴在背上,这才安心。

    看样子孟浪今日非要抓住她不可,再这样逃下去,她只得动杀心。

    “快,抓住她!”孟浪带人穷追不舍。

    她使出轻功,飞檐走壁,皎洁的月光印在她身上,朦胧轻逸。

    谁料她正飞快踏过一座屋顶时,突然一只飞箭从她眼前掠过。

    “谁人在上面?”

    有人在地面质问。

    她向下看去,本不欲理睬。然而那射箭之人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箭放得更加密集,险些就要将她射中。

    无奈之下,她只得踩着瓦片向下飞向地面,稳稳地落到射箭之人面前。

    那人身着铠甲,腰间佩剑,剑眉星目却有少年老成之感。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

    他警惕地握住腰间剑柄:“你是何人?为何夜间翻墙越户,是否要行偷盗之事?”

    施停月哪有时间解释,一心只想逃跑,可是眼前这人只怕是什么当官的,不会轻易让她走掉。

    恰好身后孟浪的人已追了过来,施停月见状立即闪身躲到射箭人一侧,“大人救命!”

    “吕言将军?”没想到孟浪见到此人却突然顿住脚步,挥手令随从都停下。

    吕言看了施停月一眼,又望向对面来势汹汹的孟浪,问道:“孟公子这是做什么?”

    施停月趁机解释:“他欺|辱良民,在我吃饭时往酒里下药。”

    “孟公子真有此事?”

    孟浪心虚,假意嬉笑:“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施停月:“若是误会,你为何一直穷追不放,还将我追上屋顶……可见并非误会”

    她故意说出这句话,也是让这位吕言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别人家屋顶,以此证明她并不是偷盗之人。

    吕言收起弓箭:“既是误会,孟公子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天晚了,近来鹤州并不太平。”

    闻言,孟浪并未反驳,只得收了人手。“是,吕将军说的是,我这就回家去。”

    终于躲过这个祸害,施停月暗想。

    她微微侧目,只见吕言极严肃地望着孟浪离开,甚至看起来有些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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