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临安又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据说是卢老爷亲自跪在了府衙门口,忏悔说临安的流言都是自己放出去的,是他对秦家积怨已久,想把罪名都扣在秦家身上,趁机扳倒秦家。

    许多人对秦家本没有好感,可卢家此举不道义,群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大理寺找到了秦四小姐的墓碑,竟然不是在当初下葬的地方,而是被埋在乡野,连个字都没刻,是无名碑。

    仵作验了尸身,发现秦四小姐竟是被人毒害了,而非什么碰了邪。

    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秦家。

    因为当初是中邪的说法和葬礼都是秦家一手传出和操办的,如今这种状况,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老爷宠妾灭妻,嫡女不明不白身死,主母癫狂,亲家才无奈打击报复。

    一家平日里老实本分,被逼的谣言生事,另一家本就名声败坏,如今竟如此罔顾人伦,百姓们自然知道该站在哪边。

    除此之外,卢老爷又说出了更令人震惊的一件事:当初秦夫人在秦府遭了薄待,卢夫人去为她这个小姑子打抱不平,却被秦老爷打击报复,丢了性命。

    这下好了,临安人本就嫉恶如仇,秦家如此丧尽天良,百姓们日日跑到秦府面前咒骂,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几乎要淹了秦家。

    更怪异的是,不等判罪,只在卢老爷忏悔的第二日,秦老爷就主动站出来,认下了所有罪名。

    长公主怒不可遏,她最是看不惯这种恃强凌弱的事,还是发生在临安城,她的眼皮子底下。

    秦老爷和姨娘被判死刑,秦湘被贬为奴,秦府欺主的奴才婢女全部充军,其他人发卖边疆。

    而卢家,至今仍说不出钱财何来,卢老爷贬官,但念在卢家受了秦府多年欺压,仅没收半数家产,今后仍可留在临安。

    但具体钱财何来,仍在调查,若查出真是贪污受贿,卢家也不可善了。

    秦夫人受了如此多的苦楚,卢家那半数家产就被赐给了她。

    尽管仍有许多人愤愤不平,这件事还是短暂的告了一段落。

    济世堂。

    李神医面容严肃,摆弄着银针,“这毒只是普通的毒,要解也并不难,如果当初他们来找我解毒,人不会死。”

    可直到人死了,消息才传出。

    “唉,可惜。”霍窈叹了口气,“要是他们真有良心,可能四小姐根本不会中毒,他们就是故意的。”

    虞千梨默默垂眸,她终究有些不相信,虽然那姨娘主动认下了秦四小姐被毒一事,可毕竟这是秦老爷亲生的女儿,他真的会允许姨娘下此杀手吗?

    如果是真的,那姨娘当日竟如此冷静,杀了人还面不改色地与虞千梨她们对峙,心思深沉至此。

    而且秦老爷极力挽救,哭悔着说秦湘对这些事毫不知情,都是被他娇纵的,这才救下了秦湘一条命。

    可她平日里到底张扬过剩,以后怕是一辈子为奴了。

    怎么都是女儿,待遇却天差地别呢。

    而秦府也确实多出来许多钱财,现在也还在调查,秦府是宋府的旁系,隐有眉目说,秦老爷仗着和宋府的关系,经常去索要钱财。

    虞千梨突然想到这文妃母家,这么多年与宋府分割,疏离的很,表面上看两府间似乎已毫无关系,但其行事却越发放肆。

    文妃就是从这里生的,二府分了这么久,除了文妃母家的叫着,这个家族没其它称呼。

    隐秘又张扬。

    或许她得让人调查一下这个分出来的家族。

    “不过听说卢老爷找了块风水好的地方,重新给秦四小姐下葬,秦夫人的癫狂之症还未好,只记得自己女儿,她在墓碑不远建了房子,以后可能会在那守着女儿过一辈子了。”说起这个,霍窈也显得有点闷闷不乐。

    受苦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一对母女了。

    虞千梨回府时还在想着这两件事,大概是被感染了,面上也不见喜色。

    宿云生忙了几日,处理了秦家和卢家的刑罚,又安置了剩余的人,这会儿终于空出来,看到她进门,还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

    他心里略一思索,大概也料到了是什么事,走过来迎她。

    “公主还在担心秦府之事吗?”

    虞千梨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宿云生跟在她身旁,一同往里走,“害死秦四小姐的真凶不一定是秦府的人,但那毒,也许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经手了。”

    “怎么说?”

    宿云生笑了笑,道:“当时秦夫人的状况已不太好,她照料着秦四小姐,下毒一事,极易得手。”

    虞千梨:“你是说,秦府的人害秦夫人变成如今的状况,然后旁人又通过害秦夫人的秦府人的手,下了毒?”

    宿云生轻轻看着她,眼里带着默认。

    秦四小姐姚欢眠也告诉过虞千梨了,很天真烂漫的一个姑娘,从不与人结怨,只与家里的秦湘不对付。

    所以最终的目的,或许不是要秦四小姐死,再联想到秦老爷早已知悉的反应,整件事只是为了给秦家一个罪名。

    而秦老爷显然清楚自己的作用,事情败露了也不抵抗,承担了罪责,即使是死罪。

    这究竟是卢家做的,还是其他人威胁的呢。

    目的仅仅是扳倒秦家吗?

    虞千梨叹了口气,扭头道:“宿云生,你查一下文妃母家吧。”

    闻言,宿云生有些迟疑,他是查过了的。

    文妃母家多作怪,府里的人各个放肆的很,又是在临安散谣言,又是花钱大手大脚哄抬物价,有时还欺压百姓,他都抓了不少人进去了。

    一开始那群作怪的人见到宿云生还硬气的很,总会跟他呛声,关上十天半个月,挨几顿板子,老实不少,后来每次见到他,就自觉歇了火,但仍是偷偷的坚持不懈地闹事。

    宿云生上报虞渊,虞渊听说这是文妃那边的人,就让他自己想法子处理,却没说要警醒文妃。

    他只好派了人去监守,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后来……他就把那几人的画像张贴了出来,贴在城墙打眼的地方,于是百姓们一见到他们就唾骂,这才老实了不少。

    现在,看着虞千梨仍旧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宿云生想着还是过几天再说,人本就不太高兴。

    他回“好”,然后又说起明日就是九日归宁。

    虞千梨一怔,明日就是归宁吗?

    原来时间过的这么快,看来她得让画晴开始准备随行物品了。

    晚膳时她有些没胃口,戳了戳碗里的菜,不太想继续用。

    宿云生看了看她,放下筷子,又想到她午时也没用几口饭,沉吟片刻,没说什么。

    虞千梨放下碗就去外室的小榻上窝着了,她随手翻了翻一旁的医书,又不太想看,只看着窗外出神。

    片刻后,忽然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她嗅了嗅,很甜,但想不出是什么味道,就没管。

    不久,身旁有人坐下,带来了一阵香味,虞千梨回神去看他,宿云生坐在身旁,拿了宣纸和笔墨在炕桌在纸上画着什么。

    她盯着宿云生瞧了会儿,探头去看他画的图案。

    是一只小松鼠,活灵活现的,可她觉得这小松鼠呆呆傻傻的,似乎正发着愣。

    画完后,宿云生把纸竖起来,松鼠就更像在傻站着盯着他们了,“微臣给公主讲一个故事吧。”

    虞千梨挑了下眉,托腮示意他说。

    宿云生垂眸,又多添了几笔,简单勾勒出的,似乎是一大片树林,“微臣的家乡,郊外不远处有很大一片林子。”

    “小时候,每年秋季,微臣都要去拾栗子,带回家给阿嬷做成栗子糕,灌香糖之类的吃食。”

    虞千梨默默点头,但据她这几日观察,宿云生并不对味甘的吃食有所偏爱。

    他不太挑,不像自己,所以她看不太出他爱吃什么。

    “篮子里的栗子经常被林子里的松鼠偷食,所以微臣通常会备两个篮子。”

    “一半带回府,”宿云生微微叹息一声,指着画上站着的松鼠,“一半给它们。”

    虞千梨翘起一边嘴角,她似乎能看到那松鼠被发现偷了栗子,于是像画上一般愣住,傻站在原地与他们对视的样子。

    “后来有一次冬季,微臣去到那片林子,不小心睡着了,是一只松鼠叼住微臣的衣角,把微臣叫醒了。”

    林子里的松鼠很多,但说不定叫醒他的,就是曾来偷吃过栗子的一只。

    虞千梨又看了看宿云生,盯着他的脸瞧,直到宿云生困惑的“嗯”一声,模样很像小松鼠呆住的表情。

    于是她顺着他的意,说:“宿云生,我想吃栗子糕了。”

    宿云生垂下眼眸,眼里是淡淡的笑意。

    门外,阿嬷端来一盘热乎乎栗子糕进门,笑着开口:“刚出炉的栗子糕,现在正香乎着呢,公主趁热吃。”

    虞千梨眨了眨眼,戏谑道:“这栗子糕可是你们公子亲手做的?”

    阿嬷慈爱笑着:“公子刚学的,老奴在一旁双眼盯着呢,味道绝对不差外面糕点铺的。”

    阿嬷给他们放下糕点,关上门出去。

    虞千梨夹起一块,吹了吹,抿进嘴里甜丝丝的,一下就化掉了,她不由一连吃了两块。

    端起手边的清茶喝了一口,虞千梨抬头靠近了眼前的人,认真看着他的脸:“你是在哄我吗?”

    宿云生看着她鼓囊囊的脸颊,缓缓地,“公主吃得开心,那便是微臣在哄您。”

    虞千梨点点头,伸手去碰他的脸,脸上有面粉,那是证据。

    宿云生有些不解,但也任由她擦拭着,直到手指到了他眼睫旁,他轻轻扣上她的手腕,没用力,很容易挣脱,“怎么了?”

    虞千梨望进他的眼睛:“但是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宿云生怔了一下,垂下眼眸,掩饰着情绪。

    “不行。”虞千梨轻轻说着,不允许他如此。

    宿云生只好抬眸,看到她夹起一块香甜的栗子糕,递到他嘴边,让他吃。

    可他咽了咽喉咙,却没有动作,直直盯着她。

    “宿云生,我怎么感觉……”虞千梨语调犹疑,“你想……”

    似乎料到了她要说什么,宿云生先一步开口:“公主允吗?”

    虞千梨想了想,问:“若是允了,你会开心吗?”

    “喜不自胜——”最后一个字落下,宿云生吻住了她,咬着她的唇,让她松口。

    他喘的有些急,大概是怪自己没掩住心思,急切地想挽回,因此二人都需要尝些甜味,让情绪好一点。

    手里的筷子落地,栗子糕也化在了地上,榻上映出交颈的身影。

    虞千梨躺坐在他怀里,感觉到如鼓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出是谁的,只知道很急,连手都是垂着的,又掐的紧了点。

    舌尖发麻,待松了呼吸缓一些,又贴在了一起,浅溢出的声音都是颤的。

    她连眼尾都是湿的,宿云生却还是不肯放开她,一旦贪心了,还是她亲口允许的,就想要更贪心一点。

    宿云生松开嘴,抚住她的脸,看着她有些迷蒙的不太清醒的眼睛,用手温柔地替她擦拭嘴角。

    连张嘴呼出的气都是湿的,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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