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绪稍定,唇边还残留手指的温度,待抬起目光看向白瑾卿,只听他含笑道:“外面的事情你不用管了,等我回来。”

    暮翎绾心绪微动,正想说话,却发现嘴里还含着那块蜜饯。

    她静默了一瞬间,最后反倒想清什么似的,索性缓了一口气道:“行。”

    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再多操心已是无意,不如安心等那边打完仗。

    白瑾卿闻声一笑,他蹲下身,轻轻褪下暮翎绾的鞋。又站起来俯身理了理榻上的被褥,方便暮翎绾盖上。

    “你若是能睡得着,许睡一觉起来这边便能结束了。你若是睡不着,安心躺着休息休息也好。”

    暮翎绾笑了:“知道了,我发现你现在变得很罗嗦。”

    她话音刚落,额间微痛。

    白瑾卿收了手:“别以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让念箐拦截消息的事。你每次这般,我是怕不盯着些,你一条小命造作没了,转头连累我。”

    多么贱的人啊。

    那屋外的小兵见二人这般,面上倒是未见得有多奇怪,反倒似是早已习惯了似的。

    束连己自带兵到了城下起,目光就死死盯着城墙上方。

    终于,那排弓箭手身后走近了一道玄色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

    他眯了眯眼:“白瑾卿。”

    城墙上的那张脸朝他露出一个笑来,只是那笑容阴戾横生。

    “束将军,本王听说你的手断了,如今居然还能提得起刀么?”

    其实是筋脉断了。

    束连己目光发寒,他轻轻蜷了蜷自己的左手,一股疼痛钻心而来。

    他面上却不见半分异样。等再度和城楼上的人对视,他冷声:“杀鸡焉用宰牛刀阿?”

    白瑾卿笑了,只是这笑容里挑衅的意味都要溢出来了:“行啊。”

    狂风在这一声过后大作,沙尘卷着鼓声在天地间碰撞。

    厮杀声里,白瑾卿策马杀入敌阵,直取束连己项上人头。

    刀锋回转,束连己看清来人,“白瑾卿,这还是你我第一次交手吧?”

    白瑾卿勾唇,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是啊,束将军,有些东西,本王总该和你清算一二。”

    束连己目光陡的一凛,长刀带裂空向白瑾卿砍去。白瑾卿侧身闪避,剑锋顺势向上一挑,抵挡住攻势。对方反应极快,只见束连己手腕一转,调转刀身,朝白瑾卿腰部砍去。

    白瑾卿挺剑相迎,金属碰撞,火花四溅。

    二人双目对视。

    “白瑾卿,你师父的死,说到底是他不懂得收敛锋芒,怨不得别人。若不是你当年没能防住你兄长。”束连己哈哈一笑,“他何至于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旧事重提,只为攻心。

    白瑾卿闻言却并未听入耳中,反而讥讽似的勾了勾唇角,“可怜你苦心孤诣半辈子扶白裴时上位,可这傀儡不仅不听话,还总想着把你除掉。如今不仅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若你当年老老实实戍守边境,又何至于此?”

    束连己眼底闪过戾色。束宥煊尸骨未寒。

    “你早就料到了,绛娄会攻上来。”

    可白瑾卿闻言却是一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本王料不到啊,可事在人为。你忘了吗?是你们教会本王,攻心为上的。”

    当年是这些人联合他身边的老部将对他暗下毒手。

    少年英才,气盛一时,又怎能料到,最后朝自己下手的,正是自己身边的人。

    如今轮到白瑾卿放出束连己远在承越和清明军交战,无暇顾及朝和的消息,才给了绛娄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本意是想让在琤音交战的束连己分神,可唯一没料到的就是消息给压了下来。

    这才让束连己心无旁骛地朝暮翎绾下手。

    “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你就不怕消息传出,落得个通敌叛国的名号?!”

    白瑾卿目光凉凉的看着他,只一眼,束连己便反应过来了。

    是因为暮翎绾。

    束连己双目赤红,加快了攻击节奏,长刀如狂风暴雨般袭来,直取白瑾卿面门。却又怎知,这样的攻势在白瑾卿眼中早已是漏洞百出。

    待白瑾卿避开最后一道攻势,他目光一凝,手中的剑顺着灵活的手腕向前甩了半周,剑锋割破喉颈。束连己左手尽费,未来得及防避,鲜血染红了衣襟。

    他身后的士兵见此情景,面色大骇。

    他目眦欲裂,直到白瑾卿将手里的剑刃向上一挥,人头完全和身体分离,才终于断了气。

    白瑾卿提起束连己头颅,厉声道:“束连己已死,卸下兵器者不杀!”

    此言既出,场上打斗声一瞬间少下去大半,须臾,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紧接着,金属撞击地面发出声响,宛如银瓶乍破般,一开始断断续续,如碎珠落盘。到了后面,兵戈落地的声音如琤音般不绝于耳。

    东南战事已定,两军简单休整过后,班师回朝。绛娄军刚喘过一口气,又逢白瑾卿顺势南下,大败而归。两边暂时维持着暂时的安定。

    暮翎绾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原本不宜长途奔波,但为防止朝中之事夜长梦多,她一再坚持自己可以,极力劝说白瑾卿先回去。

    白瑾卿拗不过她,便先安排了人手驻守边境。怎知这一走,地方又起了饥荒。

    朝廷发了赈灾粮,只是如今战乱初步平定,中央还未回过力气,效果有限。

    眼看又要起内乱,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暮翎绾在和姚桎的信里得知绛娄有一种能高产作物的种子。于是她本着传教的名义到绛娄寻得粮钟。期间和姚桎里应外合,除掉了绛娄王,扶持了他们国家的一位公主上位。姚桎也以辅佐的名义跟着留在了绛娄。

    不过究竟是因为什么,暮翎绾心底门儿清。

    自此,两边安定下来。

    眨眼又是半年。

    军马过街,万人空巷。

    马车内,女子身着一身青色的流纱裙,肩上披着一只白色的云肩。一头青丝用一根青色的发带束起,剩下的发瀑随意的披在肩上,却半分不显凌乱。

    车马驶过,百姓驻足在两侧,窗外人头攒动。

    街道上一片欢欣雀跃的景象。

    等师父我攻破敌阵,也让你再见识一把当年你师父率军驰骋沙场,端着荣光得胜归朝箪食壶浆的情景。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暮翎绾勾唇,眼中闪过华光点点。

    师父,绾儿看到了。

    她放下帘子,车马兀的一停,四周陡然安静下来。

    暮翎绾福至心灵,她掀开车帘,便见远处遥遥奔来一匹骏马,马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暮翎绾目光微怔,左右排山倒海般传来跪拜声。

    “参见陛下。”

    暮翎绾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马蹄声停,她才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只听那人薄唇微启。

    “免礼。”

    那人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的衣袍,淡淡的蓝色和她身上的青色甚是搭配。他发髻用一根玉簪束起,少了几分冲击力,反倒添了几分温润的气质。

    他几乎是在看到暮翎绾的一瞬间下了马。

    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二人离的近了,她开口调侃:“你怎么就这么来了。”

    白瑾卿登基的事情她大老远听说了,只是难免可惜没亲眼见着那场面。

    只是如今白瑾卿毕竟身份特殊,就这么骑着马上街了,安全系数实在是低。

    怎知她话音刚落,脖子一重,她已被人搂住。

    这左右都是人,暮翎绾当即老脸一热,“你干嘛?”

    “你这一去去了半年多。”

    暮翎绾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十年。”

    哪知她话音刚落,耳边传来声音:“当时就该让你和我一起走,便是绑也得把你绑在我身边。”

    这话说的未免可怕了些,她余光瞥了眼左右两边的人堆,轻轻把面前的人推开。

    哪知对方毫无眼力见,抱得死紧,一时竟纹丝不动。

    她轻咳一声,道:“我这么一去,事情不是解决的很好吗?新教传了,粮食有了,两国签订条例,虽说条例内容是让你多少有点额外支出,但总算是和谐了。如今内外乱都平了,总能安生一段时日。”

    此番前去,虽说是暮翎绾扶持绛娄的公主上位,但如果分毫未出的话,总归是不太合理。说到底还是要帮绛娄解决掉一些实质性的问题。

    不过能不打仗,其实对两边都好。何况新的粮种对方也并未坐地起价,几乎是半卖半送的就给了他们。

    对方放开她。

    “你这一次回来便安心住下,我让人收拾了宫里的寝殿,又将青詝阁修缮了一番。你想住宫里也好住教会那边也好,都随你心意。”

    暮翎绾听到这话面上却未见喜色。她手指微不可察的一蜷,下一秒眼底还是挂上了一抹笑意:“路上说吧。”

    白瑾卿动作一僵,面上不见半分异样,他一只手已经抓上了暮翎绾的手。只是这回不同,那是在暮翎绾毫无防备的时候以一种十指相扣的方式牵了上来。

    一股麻意顺着骨头缝丝丝缕缕流遍四肢百骸,暮翎绾忽然觉得有点眼热。

    “离枝,你先把马牵回去。”

    “是!”

    暮翎绾目光微怔,身旁的人却已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不大,原本就是单人的。索性眼下要挤下两个人,倒也还成。

    暮翎绾回眸直视白瑾卿。

    “其实我此番回来,主要还是想看看你。”

    然后道别。

    白瑾卿却好似并未听出她话外的意思,只听他道:“如今新朝初建百废待兴,你若是能来陪我看看新的盛世图景,我定然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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