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初见李泽,是永昌八年的夏日。

    一出生便被谷中寄予厚望,自成年后便成为下一任谷主的唯一候选人。

    许婉是骄傲的,她的头昂的比天鹅还要高贵。

    下药王谷那一日,她灿烂的笑容烙印在了每一个人心中,年迈的长老们也未曾想到,这是他们见这个年轻女孩的最后一面。

    这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初涉人间的花季少女被恶霸侵袭,俊美的男子英雄救美。

    一个守卫城池的将军,一个悬壶济世的医师。

    在话本子里,往往要两人终成眷属才是。

    事实上,他们的确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时光。

    如果这个医师的身份不那么特殊的话。

    药王谷中女子生下的第一个子嗣必须用母姓。

    但这一套在外面已经很久不用了。

    在生下长女后,李泽不顾主家中的反对,用了叶姓。

    本是庶出的李泽脱离家族时毫不犹豫。

    居住在岭南边境的李泽与许婉都有自己该做的事,许欣的来临像是上天的馈赠,给这个美满的小家锦上添花。

    再次发现自己有身孕时是在救治伤兵时晕倒,被诊出的。

    有想过要打掉这个孩子,因为药王谷外出历练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这个孩子来的十分不合时宜。

    但最终那碗苦涩的汤药被端到嘴边时,夫妻却同时红了眼眶。

    于是那碗黑乎乎的药碗被打碎。

    一个新生儿在八个月后呱呱坠地。

    取名李胥,胥有等待的意思,这是夫妻俩等待已久的珍宝。

    李胥两岁时,便能识下数百种草药,学习能力非常人所能及,而另一面,受伤不治而愈的天赋也渐渐展现。

    因着之前要看顾孩子,便已经讲五年的下山之期改为六年,谷中已经不断派信鸽来催。

    烛火下的信封被缓缓点燃,最后的日期已经不能再拖,李泽成婚后不久便知道了许婉的身份,还戏称自己娶了个天仙。

    讲述时,许婉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温情,然而,世事多艰,哪里又有一直圆满的月。

    夫妻俩商议好后便准备启程,可就在路上,一场灭顶之灾忽然降临。

    一群毒蛊师控制着山上的流匪在去往药王谷的必经之地埋伏,本就对剿匪的李泽怀恨在心,这群流匪愈发杀红了眼。

    双拳难敌四手,李泽为了保护妻女而牺牲在那大山中,甚至于许婉还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就被这群毒蛊师控制住关押了起来。

    而所谓的族长就是那为首的毒蛊师。

    许婉又哪里不知道这群人是为了什么,丈夫临死前的血已经烧尽了她所有的理智。

    愤恨的心情已经溢满,被关押起来的许婉用了一个月,研出了一种毒药,是无解的。

    能让人身体腐烂,化为道道脓水。

    看着自己的同伴一点点痛苦地死去,这位族长开始想起许婉是有两个女儿的。

    他用尽手段发现了被许婉藏起来的姐妹两人,在许婉面前折磨她们,逼迫她交出解药。

    可许婉根本就没有解药,本就是朝着最恶意的心思去的,又哪里会再给自己留下后路。

    那族长刻意留了一盏茶的时间,让这久违的母女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

    许欣已经六岁了,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再不回来了这个事实。

    许婉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对着一旁矮小的李胥说话。

    “胥儿,以后母亲不在你们身边,你要保护好姐姐知道吗?”

    当时的许婉不知道一个快两岁的孩子,把这句话,烙在心里印整整了八年。

    这些年里,李胥一点点地成长,可她还太弱小。

    为了让她的姐姐活下去,只能去放弃些什么。

    一个能解世间百毒的身体,没有什么能比这还有吸引力了。

    她所交换的筹码是自己的血肉,整个村子的人都是这场交易的对象。

    除了族长,他给自己体内种了太多的毒蛊。

    李胥的血对他来说相反的是致命的毒药。

    沾上一点就会连着骨头都给腐蚀了。

    许欣能安然地活到现在,也是因为李胥每日给她做的菜都有自己的血。

    渐渐地,连族长也不能靠近许欣了。

    每次他靠近时,李胥就会露出呲牙,朝他狠狠一击。

    便这样,过了八年的漫长岁月。

    “胥儿她很懂事,真的,真的。”

    说到这里,女人已经泪流满面。

    是因为自己没有做到一个合格的母亲,更是心疼孩子多年的苦难。

    是了,当时的她已经被仇恨迷了眼。

    或许在当时的许婉心里,对李胥也或多或少掺杂了些仇恨。

    只是这份晚到的母爱似乎,有点来不及了。

    沈菁朝着身后的某处看去,果不其然是抹熟悉的身影。

    许婉情绪起伏太大了,几乎已经喘不过来气。

    一抹娇小的身影逐渐靠近,女人海蓝色的眼睛几乎要瞎了。

    在火光的照射下,只能隐隐看到有人在靠近。

    但具体长什么样子根本就看不清。

    沈菁看着小花,不,现在应该叫李胥了。

    她慢慢靠近自己的母亲,这位怀胎十月,哺育自己的女子。

    其实她都记得,不过时间过得太久,记忆中的东西都模糊了。

    但还是记得桂花树下,男子舞刀,温柔的女子抱着自己哄自己睡觉,有个调皮的姐姐在扑蝴蝶。

    那个给自己温暖怀抱的女子,原来竟是这人吗。

    李胥带点肉感的手抚上女子的脸庞,多年的折磨让许婉的身形消瘦,显得脸上的伤疤更为可怖。

    许婉只能感受到有一阵温热的气息靠近自己,她下意识地把脸往旁边一撇,正好碰到了那小手。

    手很小,还有些肉肉的,可碰到时却能感受到上面的茧子。

    许婉心中一颤,或许是多年没有见面的母女彼此之间竟有了感应。

    “是你吗,胥儿?”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眼神中透出一阵柔和。

    空旷的地下,说的任何话都会无限放大。

    一声轻轻的“母亲”便震耳欲聋。

    女孩清甜的嗓音,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

    “我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叫小花,好听吗?”

    “小花,好听啊,你长大了,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明明已经有八年没见了,这对母女却像是从未经历这些离别一般。

    她们温声地闲聊着,也会提起这些年的近况,那些黑暗的,血腥的都不约而同的略去。

    或许总是这样,当多年未见时,家人之间总是报喜不报忧的。

    但当重逢的喜悦散去后,其实也能埋在肩头说一声。

    “母亲,我好想你。”

    圆满的故事结局总是美好,可现实的危机依旧存在。

    这个局是沈菁和小花白日时共同设下的。

    与被族长下药失去记忆的许欣不同,年幼的小花记得所有事。

    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积蓄力量。

    一点点的机会都不能放过,一点点地纰漏都不能错,要不然就会全盘皆输。

    因为小花赌不起,她的软肋太明显,就是这些仅剩的亲人。

    而那恶心的族长活不长的,这样的人是会破釜沉舟的。

    一点点地解开身上的锁链,这时沈菁就很想念裴璟那把匕首了,那玩意砍这个跟切菜似的。

    接过小花递来的刀,两人费劲地砍开着锁链。

    终于把这费劲玩意给弄开了,顺势接住掉落的许婉,沈菁背着她朝原来的方向走去。

    小花却带着她们直直朝深处走去。

    那是一条更隐蔽的道路,走过长长的甬道,尽头深处是许欣家。

    许欣打开密道时,看上去毫不意外。

    完全不像一个失忆的人,其实在小花这么多年血的滋养下,那族长下的毒早就稀释了。

    这件事就连小花也不知道。

    四人朝着来的方向走去,慢慢地走到那片海旁。

    不过走过那片药田时,沈菁眼中闪过疑惑,最终因为赶路没有多问。

    却未曾见到那艘白船的影子,只有一个佝偻的身影。

    族长发出桀桀的叫声。

    “我就说,可爱的小虫子吃人也会干净地留下衣服,你这体质也很特殊,不如留下来供我研究吧!”

    他上下打量着沈菁,眼神奸邪。

    沈菁背着许婉,只是朝他翻了个白眼。

    小花倒是反击过去,或许是有了家人在后面作底气,现在的样子倒是比之前装出来的虚假乖巧强了不少。

    “你也配!像你这样的人,死了是要下地狱的!”

    这族长一脸菜色。

    海边依旧没有船的影子,沈菁皱了皱眉。

    不应该啊。

    族长看到她左顾右盼的样子,只觉得在等人来救她。

    直接出声:“不用等了,外面的船是不允许到我这片岛屿来的,就算有,帮的也只会是我,你们全都留在这里,给我的小可爱们当养料吧!”

    说完之后,便催动着身旁的蛊虫朝她们攻去。

    可是他忘了,能在他的地牢中全身而退的人,又怎么会惧怕这些。

    乌泱泱的虫子看起来密集可怖。

    却只敢在边缘颤动,既不敢靠近沈菁,也不敢靠近小花。

    族长看上去面色难看,不过片刻,他就笑出声来。

    因为庄内的那些人来了,这些人本就是将死的亡命之徒,令他们保持微妙平衡的就是能暂时压制住身体内毒性的小花。

    而现在这个人要走了,平衡被打破,便成了这幅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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