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乖
梦醒的时候，空气中隐约泛起一阵甜。
宠物店店长的消息顶在通知栏最上方——十点到店。
公交车到站，叶绒漫不经心背起包。
手机蓝牙和小机器人连在一起，不缺电的情况下，只要一天之中手机第一次被按亮，小机器人就可以自己开机起床。
可是今天，充电仓的方向没有叮咚的开机声，也没有一声活力满满的早上好。
真的生气了……
怎么就生气了呢。
风吹响店门口的风铃，叶绒低头推开门，头顶突然掉下来一大块黑色的阴影，落地后飞快变出一双爪子，扑到腿上，把裤脚勾出一条细线。
叶绒白着脸，握紧门把手，才看清这团张牙舞爪的奶牛猫。
弓背，炸毛，斜眼绕着她前后掂了几步，然后骂骂咧咧后撤，跑出残影。
上次面试，店员说店长养了一只奶牛猫，溺爱得很，只要没客人在，随它在店里上蹿下跳。
应该就是这只。
工牌还在店长工位，楼梯走到一半，嚓嚓嚓的磨爪声透过玻璃门传出。
一团黑色的毛茸茸倚在门缝边，前后晃悠，一看就不是一只老实的猫。
叶绒猫腰，悄悄踱到门边，离门后的小黑影越来越近。
手刚碰上冰冷的门把手，下一秒就莫名其妙摸个空，转而多出一道呼吸声。
对面憋笑开口：“干什么？”
“……”仰视看不清人的面孔，叶绒站直，支吾不敢看人：“店长早上好，它刚在楼下吓我，我就想……吓回去。”
对方在笑，声音很轻，迟迟没有说话。
叶绒抬眼，愣了一下，面前的手机在播放一段一分钟的视频。
哐哐哐。
一只猫跑上楼，从底端悬空的门缝丝滑挤进房间，无缝衔接地上蹿下跳。
碰歪了沙发的抱枕，撞倒了靠墙的魔法扫把，在地板上大摇大摆留下了一个带水的猫爪印，然后如无其事从镜头前走过，甚至不忘用尾巴尖堵一下镜头，试图阻止犯罪现场的记录。
这是前三十秒。
后三十秒，楼梯被踩响，奶牛猫瞬间竖起耳朵，背对镜头，摇起尾巴在门缝探头探脑。
叶绒估算，那时候，自己应该快走到楼梯口，听见它磨爪子了。
果然，下一秒，坏坏的猫立刻没事猫一样抱着沙发开始发出噪音。
一秒，两秒……玻璃门隐隐映出鬼鬼祟祟的自己前，奶牛猫已经跳上沙发，探出头，准备好随时吓唬人。
某刻，二楼有人尴尬地找不到脑袋。
“不要和不乖比听力。”店长掏出工牌递过来，顺手指向奶牛猫：“它叫不乖。”
又指自己：“我叫温洁，可以叫洁洁，不用叫店长。”
“洁洁。”叶绒应下，余光里，不乖的尾巴天线般竖起，在温洁脚边逡巡，时不时偷瞄自己。
直到下班前半小时，给不乖添了一碗猫粮，开了一盒罐罐，并在它的注视下铲掉了它臭烘烘的猫砂，这场巡逻才停止。
一般情况下，不乖很听话，叶绒不懂猫的想法，试探着揉它脑袋，搓起下巴，一来一回中，猫嘴呼噜呼噜响。
今天的工作还算轻松，叶绒轻戳不乖的脑袋，鼓起腮帮自言自语：“机器人也能这么哄就好了。”
可是，机器人是没有任何触觉的。
而且，机器人只能吃电。
再说，机器人没有新陈代谢。
楼下门铃响起，叶绒分神中，不乖扭头就张嘴，倒刺在指尖滑过，痒痒麻麻，又磕到它的牙。
幸好手指没有破皮，用湿巾擦完，不乖已经在楼下粘着温洁喵喵叫唤。
温洁和顾客介绍性情温顺的猫种，不乖窝在她身边呼噜噜。
等顾客离开，叶绒如无其事站在温洁身边。
“洁洁，如果猫舔了我的手，猫会有事吗？”
“你手破皮了没？”
叶绒摇头。
“你之前干了什么？”
“铲猫砂……添猫粮，给一只三花洗了澡。”
“不乖吗？”
叶绒笑笑，认栽。
“哦，那没事，不乖喜欢那只三花。”
叶绒定了定，那只三花毛发很亮，且多，咋呼呼一团，圆圆的，水一冲就扁了，但她妈妈姓李，所以那只三花叫李逵。
……猫的嗅觉也很好啊。
混了猫砂也能闻出来。
今天周一，客人不多，温洁收拾完东西，提着奶茶保温袋下楼，叶绒还坐在沙发若有所思。
她问：“有心事？”
“就是……”叶绒艰难地用能别人能理解的话说：“我有一只不爱吃饭，摸摸也没用的小宠物，他……生气了……怎么办。”
“它爱玩什么？”
叶绒回想，说：“喜欢耍我？”
“恶作剧。”温洁翻译，建议道：“和它一起玩试试。”
叶绒面露难色：“可是他现在不理我，早上出门都不见影。”
“再难哄也是小宠物。”温洁意味深长地笑：“有些爱，是需要强制的。”
脑子自顾自去了其他地方，叶绒疑惑看她。
空气里混进淡淡的猫味，尴尬如影随形地渐渐弥漫。
“啧，想什么。”温洁捧起她的脑袋：“像这样，把它抓到自己面前，逼它理你。”
这样好吗……
叶绒揪着围裙，蹙眉盯着不乖来回晃的尾巴。
“但是，你养的不是橘猫吗，给点吃的，很好哄才对。”
唉？
看她眉头更紧，温洁接受：“在公园遛不乖的时候，我们见过，你忘了？”
“你的橘猫，”她徒手比划了一个大圆：“这么大。”
叶绒迟疑：“我没注意你的脸……”
“好吧。”咨询完问题，温洁拢起衣服，勾去保温袋，一副赶紧回家洗洗睡觉的架势。
不乖跟在后面，屁颠屁颠跑。
手机没有一条来自小机器人的蓝牙提醒，整整一天，他都不愿意醒过来。
一股长达半年的悲伤去而复返，叶绒拨弄围裙带，心口泛起苦酸。
“宝，你说的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啊。”温洁突然折回来，好奇发问。
是吗……
不是吧。
不是吗……
真的不是吗。
叶绒垂下眼，像自嘲：“他们都生气了。”
傍晚的天空突然下起雨，叠叠层层灰蒙蒙的云拼命挤压地平线。
叶绒不喜欢雨天，外套被淋湿大半，潮湿的水意紧贴皮肤，喘不过气。
洗完澡，换上临时买的睡衣，叶绒拎了喝空一半的酒，蹲坐在充电仓边，犹豫按了开机键。
叶绒第一次觉得开机是一件漫长的事。
屏幕像素点微微泛亮，叶绒轻微俯身观察，大蓝眼睛显现的一瞬间，那眼神又迅速撇开，开口声音很闷，却不像在生气：“不冷吗？”
睡衣很薄，是夏款蕾丝，V字开到了胸前，动作一大就不好收场。
叶绒极其轻微的笑出声，以前白时谦就是这样，脸皮极薄，第一次牵手接吻都是自己主动，有时她好奇，这样容易害羞的人，当时为什么要追自己。
叶绒出声：“你生气是因为我没有把许捡捡的事告诉你，对吗。”
“许捡捡为什么姓许？”
“雇主没空，雇我养两天。”
“嗯。”
“嗯？”
脾气好像还在，叶绒试图离得再近一点。
屏幕上闪出两坨夸张的腮红，小机器人转过身：“把外套穿上，冷。”
叶绒气笑：“哦！”
衣柜里的外套都是秋季薄款，叶绒简单披在肩上，回到床边，小机器人依然保持刚刚背对的姿势，脸上的羞红淡下去。
叶绒憋着笑，蹑手蹑脚绕开他走，躺到床上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热水澡的余温没有散去，外套锁住温度，笑得过于用力，腰腹隐隐发酸，酒精发作，全身气血上涌，脑袋闷热。
叶绒停下笑，房间骤然安静，充斥时钟的滴答声，缓过劲后，小机器人小脚踢踏迈来，在床边停下。
随后，又重归平静，
房间天花板有一块诡异的白，是一年前渗水发黄，白时谦笨拙地用白漆填上的颜色，像无声滴进土壤但留下短暂痕迹的水，却发痛发涩。
“小机器人。”叶绒盯得出神，眼睛发酸，快要留出泪：“你觉得你是机器人还是白时谦。”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声音：“陪在你身边是白时谦一直想做的事。”
窗外的风不停翻涌树叶，混进酒精的脑袋回荡沙沙声。
叶绒闭眼，感觉很累。
“白时谦，晚安。”
宠物店店长的消息顶在通知栏最上方——十点到店。
公交车到站，叶绒漫不经心背起包。
手机蓝牙和小机器人连在一起，不缺电的情况下，只要一天之中手机第一次被按亮，小机器人就可以自己开机起床。
可是今天，充电仓的方向没有叮咚的开机声，也没有一声活力满满的早上好。
真的生气了……
怎么就生气了呢。
风吹响店门口的风铃，叶绒低头推开门，头顶突然掉下来一大块黑色的阴影，落地后飞快变出一双爪子，扑到腿上，把裤脚勾出一条细线。
叶绒白着脸，握紧门把手，才看清这团张牙舞爪的奶牛猫。
弓背，炸毛，斜眼绕着她前后掂了几步，然后骂骂咧咧后撤，跑出残影。
上次面试，店员说店长养了一只奶牛猫，溺爱得很，只要没客人在，随它在店里上蹿下跳。
应该就是这只。
工牌还在店长工位，楼梯走到一半，嚓嚓嚓的磨爪声透过玻璃门传出。
一团黑色的毛茸茸倚在门缝边，前后晃悠，一看就不是一只老实的猫。
叶绒猫腰，悄悄踱到门边，离门后的小黑影越来越近。
手刚碰上冰冷的门把手，下一秒就莫名其妙摸个空，转而多出一道呼吸声。
对面憋笑开口：“干什么？”
“……”仰视看不清人的面孔，叶绒站直，支吾不敢看人：“店长早上好，它刚在楼下吓我，我就想……吓回去。”
对方在笑，声音很轻，迟迟没有说话。
叶绒抬眼，愣了一下，面前的手机在播放一段一分钟的视频。
哐哐哐。
一只猫跑上楼，从底端悬空的门缝丝滑挤进房间，无缝衔接地上蹿下跳。
碰歪了沙发的抱枕，撞倒了靠墙的魔法扫把，在地板上大摇大摆留下了一个带水的猫爪印，然后如无其事从镜头前走过，甚至不忘用尾巴尖堵一下镜头，试图阻止犯罪现场的记录。
这是前三十秒。
后三十秒，楼梯被踩响，奶牛猫瞬间竖起耳朵，背对镜头，摇起尾巴在门缝探头探脑。
叶绒估算，那时候，自己应该快走到楼梯口，听见它磨爪子了。
果然，下一秒，坏坏的猫立刻没事猫一样抱着沙发开始发出噪音。
一秒，两秒……玻璃门隐隐映出鬼鬼祟祟的自己前，奶牛猫已经跳上沙发，探出头，准备好随时吓唬人。
某刻，二楼有人尴尬地找不到脑袋。
“不要和不乖比听力。”店长掏出工牌递过来，顺手指向奶牛猫：“它叫不乖。”
又指自己：“我叫温洁，可以叫洁洁，不用叫店长。”
“洁洁。”叶绒应下，余光里，不乖的尾巴天线般竖起，在温洁脚边逡巡，时不时偷瞄自己。
直到下班前半小时，给不乖添了一碗猫粮，开了一盒罐罐，并在它的注视下铲掉了它臭烘烘的猫砂，这场巡逻才停止。
一般情况下，不乖很听话，叶绒不懂猫的想法，试探着揉它脑袋，搓起下巴，一来一回中，猫嘴呼噜呼噜响。
今天的工作还算轻松，叶绒轻戳不乖的脑袋，鼓起腮帮自言自语：“机器人也能这么哄就好了。”
可是，机器人是没有任何触觉的。
而且，机器人只能吃电。
再说，机器人没有新陈代谢。
楼下门铃响起，叶绒分神中，不乖扭头就张嘴，倒刺在指尖滑过，痒痒麻麻，又磕到它的牙。
幸好手指没有破皮，用湿巾擦完，不乖已经在楼下粘着温洁喵喵叫唤。
温洁和顾客介绍性情温顺的猫种，不乖窝在她身边呼噜噜。
等顾客离开，叶绒如无其事站在温洁身边。
“洁洁，如果猫舔了我的手，猫会有事吗？”
“你手破皮了没？”
叶绒摇头。
“你之前干了什么？”
“铲猫砂……添猫粮，给一只三花洗了澡。”
“不乖吗？”
叶绒笑笑，认栽。
“哦，那没事，不乖喜欢那只三花。”
叶绒定了定，那只三花毛发很亮，且多，咋呼呼一团，圆圆的，水一冲就扁了，但她妈妈姓李，所以那只三花叫李逵。
……猫的嗅觉也很好啊。
混了猫砂也能闻出来。
今天周一，客人不多，温洁收拾完东西，提着奶茶保温袋下楼，叶绒还坐在沙发若有所思。
她问：“有心事？”
“就是……”叶绒艰难地用能别人能理解的话说：“我有一只不爱吃饭，摸摸也没用的小宠物，他……生气了……怎么办。”
“它爱玩什么？”
叶绒回想，说：“喜欢耍我？”
“恶作剧。”温洁翻译，建议道：“和它一起玩试试。”
叶绒面露难色：“可是他现在不理我，早上出门都不见影。”
“再难哄也是小宠物。”温洁意味深长地笑：“有些爱，是需要强制的。”
脑子自顾自去了其他地方，叶绒疑惑看她。
空气里混进淡淡的猫味，尴尬如影随形地渐渐弥漫。
“啧，想什么。”温洁捧起她的脑袋：“像这样，把它抓到自己面前，逼它理你。”
这样好吗……
叶绒揪着围裙，蹙眉盯着不乖来回晃的尾巴。
“但是，你养的不是橘猫吗，给点吃的，很好哄才对。”
唉？
看她眉头更紧，温洁接受：“在公园遛不乖的时候，我们见过，你忘了？”
“你的橘猫，”她徒手比划了一个大圆：“这么大。”
叶绒迟疑：“我没注意你的脸……”
“好吧。”咨询完问题，温洁拢起衣服，勾去保温袋，一副赶紧回家洗洗睡觉的架势。
不乖跟在后面，屁颠屁颠跑。
手机没有一条来自小机器人的蓝牙提醒，整整一天，他都不愿意醒过来。
一股长达半年的悲伤去而复返，叶绒拨弄围裙带，心口泛起苦酸。
“宝，你说的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啊。”温洁突然折回来，好奇发问。
是吗……
不是吧。
不是吗……
真的不是吗。
叶绒垂下眼，像自嘲：“他们都生气了。”
傍晚的天空突然下起雨，叠叠层层灰蒙蒙的云拼命挤压地平线。
叶绒不喜欢雨天，外套被淋湿大半，潮湿的水意紧贴皮肤，喘不过气。
洗完澡，换上临时买的睡衣，叶绒拎了喝空一半的酒，蹲坐在充电仓边，犹豫按了开机键。
叶绒第一次觉得开机是一件漫长的事。
屏幕像素点微微泛亮，叶绒轻微俯身观察，大蓝眼睛显现的一瞬间，那眼神又迅速撇开，开口声音很闷，却不像在生气：“不冷吗？”
睡衣很薄，是夏款蕾丝，V字开到了胸前，动作一大就不好收场。
叶绒极其轻微的笑出声，以前白时谦就是这样，脸皮极薄，第一次牵手接吻都是自己主动，有时她好奇，这样容易害羞的人，当时为什么要追自己。
叶绒出声：“你生气是因为我没有把许捡捡的事告诉你，对吗。”
“许捡捡为什么姓许？”
“雇主没空，雇我养两天。”
“嗯。”
“嗯？”
脾气好像还在，叶绒试图离得再近一点。
屏幕上闪出两坨夸张的腮红，小机器人转过身：“把外套穿上，冷。”
叶绒气笑：“哦！”
衣柜里的外套都是秋季薄款，叶绒简单披在肩上，回到床边，小机器人依然保持刚刚背对的姿势，脸上的羞红淡下去。
叶绒憋着笑，蹑手蹑脚绕开他走，躺到床上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热水澡的余温没有散去，外套锁住温度，笑得过于用力，腰腹隐隐发酸，酒精发作，全身气血上涌，脑袋闷热。
叶绒停下笑，房间骤然安静，充斥时钟的滴答声，缓过劲后，小机器人小脚踢踏迈来，在床边停下。
随后，又重归平静，
房间天花板有一块诡异的白，是一年前渗水发黄，白时谦笨拙地用白漆填上的颜色，像无声滴进土壤但留下短暂痕迹的水，却发痛发涩。
“小机器人。”叶绒盯得出神，眼睛发酸，快要留出泪：“你觉得你是机器人还是白时谦。”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声音：“陪在你身边是白时谦一直想做的事。”
窗外的风不停翻涌树叶，混进酒精的脑袋回荡沙沙声。
叶绒闭眼，感觉很累。
“白时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