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收粮的最后一天,也是停灵的最后一天。

    没人有心情和力气说话,整片麦地里只有连绵不绝的割麦声。

    知青们咬着牙,把脸上的汗水擦去,也不敢把身上的疼痒挠掉。

    边月都没心思关注越来越少的弹幕了,只盼头上的太阳小一点,雨来得晚一点。

    机械式地把手里的麦子放在地上,等王七婶子来捆扎,孩子们抱着送到牛车上,拉到晒谷场上。

    猛烈的阳光灼烧着背,慢慢将汗水蒸腾,在衣服上留下白色的盐霜。

    远处一声惊呼,是有家小孩被留地上的麦茬把脚戳破了。

    眼前只有收不完的麦子,和靠近的苞米杆子。

    林支竹糊里糊涂的被拉走,回到院子才从满脑子的劳作中清醒,拿出自己的碘酒往孩子脚上冲。

    坚硬的麦茬就差给人戳了个对穿,用镊子小心把里头的细屑捡出,捆扎好,才松了口气。

    看小孩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家,旁边是从未抬头的农人。

    边月在重复的劳动中,把混沌从脑子里抛弃,计算着最近的收入。

    刘卫明昨晚上又骑着单车回来了,招呼了十来个小孩,都上阵,最后也只做了将将三十斤,这还累够呛。

    目前的纯利润已经突破七十元,夏天的夜里,麻辣小龙虾总是格外畅销,隔了几天才有一批小龙虾,更加受欢迎起来。

    但这并不是一门长久生意,边月还得想另外的办法,要想在公社里摆小摊,成本在放开后应当应付得过来,但要想有个自己的店面,现在还差得远。

    要是像齐安那样得了个长白山人参就好了,足足二十多块钱呢!

    胳膊酸痛沉重,边月的肌肉线条在衣服下逐渐显现,手里握着自己挣的钱才知道,人有多大胆,钱就有多少。

    都不回树荫下歇着了,喝了水又回地里。

    “知道不,刘建宏还好意思找王婶要钱办丧事呢!”

    刘婶悄悄在边月耳边说着最近的八卦。

    “嚯,村里第二不要脸了,这不得给村里人都知道啊!”

    “害,这不毕竟还是亲娘,人都死了,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尽把人当冤大头,不会真给钱了吧,要我给上柱香差不多。”

    “哪能啊,王婶那性子你还不知道,直接让人把郑大爷那儿的棺材抬回来,她给人送了东西,就当尽孝心了。”

    “那还成,要真给钱了,指不定被昧了,哈哈哈,还好钱没到那几兄弟手里,不然老太太早走了!”

    把头上的草帽带好,擦干身上的汗珠,边月往两手呸了一下,重新拿着镰刀向麦地进发。

    还没到晌午,太阳就晒得不行了。

    刘卫明抽空看了眼窗户外的阳关,格外刺眼。

    “兄弟,你那小龙虾味道别提了,国营饭店都做不出来这味!”

    “就是贵了点,就不能便宜点吗?”

    “吃着都比国营饭店味道好了,难不成不值这价了?我听了都不乐意,更别说做的人了!”

    把旁边来打听的人忽悠开的同时,将原件安上,面前的车床再次转动,金属和刀具之间冒出火花,整个车间都是尖锐的声音,鼻子前的机油味道已经熟悉。

    即便头上有一盏昏黄的小灯,老旧的车床上裹了一层层灰尘油污,未经处理的钢铁还带着斑斑锈迹,滋啦声作响,自带冷光的金属工件收拢在旁边的框里。

    刘卫明穿着蓝色的工装,长裤长袖,不停在车床前忙碌,耳边的噪音,让人心情有些烦躁。

    车间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原件包围着,新的工件将会送到需要的地方,组装成机械结构,或是在难见到的小汽车里,亦或是从未见到的海上轮船中,身边的自行车也可能有。

    把最后一个工件搬到地上,刘卫明迈过白线,和熟悉的工友勾肩搭背出了厂子。

    隔壁车间的压床也停止了工作,轰隆声消失,整个车间瞬间安静下来。

    在往外的人群中,最显眼的不是车间主任,而是那两个厂里的八级钳工,一个月工资能有八十五块不说,人光用钢锯和锉刀就能把刘卫明刚做的工件,不费多少力气地复刻出来。

    当然,这也是大材小用了。

    跟在两个大佬的背后,刘卫明和对面纺织厂下班的关慧兰聚在一起,前往国营饭店吃饭。

    边月和刘婶顾忌着卖出去的时候,免不得要少多打一个,每次都少给他算了一斤多的钱,但在关慧兰铁面无私的秤下,加上刘卫明的分成,两人这些天来竟然也挣了十多块。

    勉强挤进国营饭店,却看见好些人桌上有了小盘眼熟的东西——灰棕色的小龙虾。

    “国营饭店也卖小龙虾了?那咱们还有得挣吗?”

    刘卫明有些担心。

    “你皱眉头干嘛呢,这也得到跟前问清楚了才知道嘛,你连味道都不知道,自己先怕了。”

    关慧兰拍拍旁边人肩膀,先看每张桌上的菜色,果然都少不了一盘小龙虾。

    “你好,我要两碗凉面,再要一碟卤牛肉。”

    “卤小龙虾要不,才上的新菜,快得很,也不要肉票,两毛一盘。”

    “这样啊,那我也要一盘试试!”

    交了粮票和钱,关慧兰没有理会刘卫明的拉扯,好不容易看到一张桌子上有两个空位,赶紧占住。

    刘卫明坐在旁边,看两个聊得正开心的大佬,也没心思去管什么小龙虾的事情了。

    “你说你那徒弟往外头去进修,都没人跟你屁股后头做事了,没想再收一个啊?”

    “哪有那么多顺眼的,要不厂里的进修名额也落不到人身上!”

    上一桌剩下的碗盘被收走,服务员带着笑把两人点的菜送上来。

    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这要搁人手下多学几年,混到四五级钳工都有五六十块的工资,让人眼热。

    “最近新闻看了没,后头政策还有得变呢!”

    话风一转,两人又聊起了最近的时事,用筷子捡着水煮胡豆,嗦着清爽的凉面。

    确实如服务员说的样,这两道快菜和凉面很快被送上桌。

    关慧兰先用筷子将上面的花生米捡到刘卫明碗里,白嫩的面条盘成团,上面浇了臊子和辣椒油,醋和麻油的香味传出,葱丝、黄瓜丝脆嫩清爽。

    再将咸香的酱汁裹到每一根面条上,送进嘴里,肥瘦相间的肉酱臊子与过水面条十分相配,每一口油脂迸发的同时,还带有嚼劲,面条比自己做的要清爽筋道些,加上宽薄的牛肉,上午的劳累消散。

    终于等到那盘卤小龙虾,中间还有片完整的桂叶,辣椒和姜块稀稀散散。

    有些滚烫,刚把头拔下,一阵儿浓郁的卤香味顺着迸溅的汤汁传出。

    这里离排队人最近。

    在一屋子嘈杂闷热中,脱颖而出,又有好多人点了。

    刘卫明熟练将手里的小龙虾剥壳,放到关慧兰的碗里,又紧接着给自己剥了一个,略带好奇地送进嘴里。

    要说这些日子,他吃的小龙虾可不少,特别是自己熬夜上王家屯,每锅出来都能尝几个,还另外尝到了蒜香和卤香味的,都是一绝。

    这口中的小龙虾被卤水浸泡,十分入味,仍保持着本身的鲜甜和嫩弹,边月的手艺也差不离,但同样的卤香,滋味却格外不同。

    夏日炎热,师傅也调整了用料,吃着清爽的同时,手上也不会太油腻,跟重油重辣的麻小走向不同的道路。

    小夫妻俩互相对视,也说不出那边好那边坏,都好吃,要硬说的话,这卤小龙虾两毛钱似乎比麻小的要少点。

    “嘿,这闻着怪香的,好吃不?”

    旁边的中年男人终于受不了,向刘卫明汤提出疑问。

    “搞得我面条吃完又馋了,今天怎么还有新花样了。”

    “好吃,就是肉少了点,一个人可不够分!”

    刘卫明和关慧兰加快手里的速度,抢着把肉塞进嘴里。

    这玩意咋什么做都嫩馋人呢!

    新点的两份小龙虾刚上桌,关慧兰擦干净手,忍不住感叹,“那手艺跟国营饭店比都不差,这会儿又馋起辣的来了。”

    “你是没尝过婶子别的手艺,其他也不差呢,饺子、炖肉能把人香迷糊。”

    刘卫明把最后的钳子里都掏干净,才满意收手。

    “唔,确实比闻着的味道还香些。”

    “辣的?还有跟这能比得上的?”

    [终于结束啦,撒花~]

    [再也不会浪费粮食了,种地真的好累啊!]

    边月坐在田坎上,喝了一大盅糖水,额间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草帽背在身后,橘红的阳光撒在晒黑的皮肤上,每一颗滑落的汗水都闪闪发光,眼里更是。

    李桂花扎好最后一捆麦子,倒在地里,被刘华扶到树荫下。

    “铛——”

    “辛苦大家了,咱们明后天休息!”

    王添禄宣布完消息,紧赶着到晒谷场看金黄的麦子脱粒。

    风吹过,碎屑被摇出,落在袋子里,送到粮仓里。

    赵会计一脸黑红,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看称重,记录在档。

    婶子们聚在一起到刘家忙活开了,院子里新搭了灶,临近的人家把八仙桌和碗筷都搬来,洗刷干净,忙得热火朝天。

    在天边的红色完全消失没多久,一道道菜端上桌子,花样并不多。

    酸菜炖豆腐,红烧肉,炒豆皮,丸子汤,炒冬瓜...

    一共七道菜,丸子对应刘老太的岁数,放了八颗,另外两道是地里正多的豆角和青菜。

    王添禄率先端起酒杯,“双抢结束了,大家吃好喝好,养好精神!”

    附和着,孩子们只顾得上埋头吃饭。

    刘卫明骑单车路过院子就看见这场景,着急地把刘婶和边月拉出门。

    “诶,赶着回来凑热闹,酒就不喝了!”

章节目录

啥,直播?能有工分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山南为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山南为并收藏啥,直播?能有工分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