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峰。
吊儿郎当的青年甩开折扇，拦住江照月:“小师侄，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江照月着急:“我来看病，我病的不轻。”
“啊？”十三师叔收起漫不经心，面色凝重，“至纯师伯不在，我辅修过医道，先为你看上一看。”
“什么症状？”
江照月尽力描述:“有一个人，我从前见到他什么感觉都没有，现在见到他就觉得、觉得他好……柔弱，对就是柔弱，就想保护他。”
“可是他修为比我高。”
十三师叔眼珠一转:“讲讲他的情况。”
江照月回想一下:“修为高，身体不太好，从前蔫坏，吃不得亏。但现在突然变得伤春悲秋，柔弱不堪，吃药都嫌苦，得别人哄着才吃。”
“哎呀师侄，”十三师叔笑眯眯地，“这病的不是你，是他。这是病情加重内化于心，以至于影响性情，正是需要多多呵护疗养，慢慢就会好的。”
自己没生病，江照月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提起来，“那师叔，他的病要多久才能好？”
十三师叔摇头:“少则三五月，多则数年，更有甚者，一辈子都好不了呢。”
江照月心惊。石韫玉可真是可怜，身体不好就算了，竟连心病都来了。想他从前多闲散无羁的性情，如今却一点风吹草动都要伤神。
她道过谢，魂不守舍地走了。
十三师叔折扇遮住唇角狡黠的笑。
小师弟，师兄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他望望天，往石韫玉峰头，讨要报酬去！
江照月拎着从师兄那里新讨要的蜜饯，途经道峰，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蹲在山崖上，眼睛红彤彤，艳羡地望着御剑穿云的修士们。
有几分眼熟，她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么一个人。
跳下若水，她弯腰戳戳小姑娘圆圆的脸蛋，软乎乎的:“小满，天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孟小满仰脸看着这个陌生的道长。道长弯弯的眼睛里全是她，她有些羞涩，不敢看道长，落寞地挥手比划。
不知道道长能不能看懂。
“你在采药？”江照月思忖，“孟师兄没来接你啊？走，我送你回去。”
青幽温和，她召出青幽，调低高度，率先踩上去，回头招呼孟小满:“小满，快上来，我们去找孟师兄。”
孟小满头一次上剑，紧张不已，江照月站在前面，拉着她小手叮嘱:“我的剑很温柔的，超棒，一点都不晃。”
确实不晃，很平稳，孟小满站在剑上，如履平地。她没有修为，青幽还贴心地亮起防护罩，呼啸的风声都被挡去，擦过一座座仙山，她半眯的眼睛小心翼翼张开，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新奇的望着下面。
她爬了一天的山，道长御剑这么一小会儿，嗖嗖嗖就下来了。
背后很安静，江照月取了些蜜饯给孟小满:“饿吗？先吃些，甜的。”
这么乖的小孩，江照月还挺喜欢的。她要抱孟小满，可孟小满这么小小一个，竟然面不改色地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酷啊小满，拜拜啦，”江照月调转方向，正欲离开，忽然见小姑娘眼里含着泪，于是她停住，“怎么了？剑上风太大了吗？”
小姑娘泪水更汹涌。
一举清香随着她俯身的动作飘来，轻柔的手擦去小孩脸上温凉的泪水，有些无措:“啊？我吓到你了吗？”
孟小满摇摇头。被这样一双清透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凝视着，熟悉的馨香让她想起两年前赠予自己药典的修士。
“我送你回家。”江照月摸不着头脑，但送小孩回家找父母总是没错的。
小孩摇头，自己一个人转身跑了。
江照月分神留意了一路，确定她安然到家，这才换了若水，风驰电掣一般溜了。
石韫玉在一处小峰上暂居，冰雪覆盖，常年不化。江照月拜访时，正撞上十三师叔，一时惊诧:“师叔，你怎么在这儿？”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十三师叔心情大好，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
今日可真是，个顶个的奇怪。
她进门，石韫玉拢着大氅，冻得脸色发白。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别待在这么冷的地方了，换个地儿住。”
“这么多年没回来，”他咳了两声，偏头眼尾泛红，“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只有此处清净。”
“这多简单，”江照月一下就想通了关窍，“你去和十三师叔住一起，这样就好了。”
石韫玉垂首，默然不语。
江照月再迟钝也能察觉出不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一咬牙，艰难道:“十三师兄风流洒脱，我去了……恐会误他好事。”
江照月恍然大悟。撞破十三师叔的秘密，她也有些羞赧，挠挠头:“这怎么办？住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
石韫玉潋滟的桃花眼凝望着她，眼中泛起水色，一眨一眨，卷翘的眼睫像翻飞的蝴蝶。
“你说话啊。”看着他的脸，江照月呼吸微滞，脑海中空白一片，张口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可以和你一起住吗？”他垂眸，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看上去有些落寞，“我只认识你。”
怎么会呢？他分明认识许多人，师祖、师父、师伯、师叔……这些久负盛名的人他都交情匪浅。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见她犹豫，石韫玉面色沮丧，鼻翼翕动，桃花眼漫上水雾。
江照月最见不得人落泪，忙哄道:“好好好，和我一起住。不过我院子很小，只能给你腾出来一个房间。”
“这就够了，”石韫玉眼中浮上点点星光，“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江照月一口应下。
她的院子还是在疏云居。住久了，再搬到新居总是不习惯，索性就继续住下来。
只是疏云居很小，只有一间主卧、一间小厅、一个客房，并一个杂物间。
江照月收拾了客房，“地方小，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讲。”
客房与疏云居很衬，素净淡雅，有花木疏影映进窗子，隐居风范十足。
石韫玉目光一寸寸滑过小屋，又转向窗外，仔细地端详着即将入住的小院。
江照月不在，他就坐在院子里，看天看地，看她篱笆墙爬着的小花。微风闲淡，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江照月从门外探进来，举着牙杯牙粉，啪地放在石桌上:“你拿回房间，我放这里了。”
她拽下腰间的储物袋，一并放在桌上，运动过后的脸泛着红:“这是我刚刚去买的，太匆忙了，不知道有没有少，你等会儿自己看，少的和我讲，我再去买。”
石韫玉神识扫过，她甚至连衣服都给他添了几套，配饰也准备了不少。各类生活用品在储物袋里堆成小山，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石韫玉恍惚觉得，自己不是暂居，而是要在这里度过余生。
江照月埋头思索，忽地风一般跑了出去。
她总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
兴许是练剑去了。
他含笑一点点将空荡的房间填满，看着这里处处留下自己的痕迹，抽出一本书翻看。
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江照月气喘吁吁，将热气腾腾的灵食摆在桌上，招呼他吃饭。
他心念一动:“你不是不爱吃这些？”
江照月捡起筷子，先给他夹了些:“你喜欢啊，我陪你吃。”
她还是头一次留宿朋友，唯恐招待不周，恨不能将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
“我把坊市上能买到的灵食都买了，你一天吃十道，都能吃好几个月呢！”
“都住这儿了，我家就是你家，别见外！”
石韫玉舀了一小碗雪梨汤给她，她一口闷下:“好喝，你人长得好看，打的汤也香。”
十三师叔说石韫玉是心病，江照月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该让他自信起来。
能夸就夸，反正不要钱。
石韫玉低头，耳尖泛着微红，小口小口地喝粥。
“你怎么不吃菜？”江照月给他夹菜，“多吃些嘛，都是你喜欢的。”
石韫玉止住她动作:“我以后少吃辣的。”
“为何？”这人无辣不欢，从前还背着人偷偷溜去凡间吃辣，江照月实在想不通他这又是在闹哪出。
“我想早些好起来，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他桃花眼沉静如水，映着落日，也映着她。
江照月咬了咬筷子，默默咽回满腔安慰鼓励的话，鼓噪的心绪也平复不少，心间滑过一丝暖流，“怎么会呢？你又不是麻烦精，我一点也不辛苦。”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乐意做这些啊，不要这样想了，我只会嫌给你的不够多，不会嫌弃你的。”
她有些不厚道地想着，他这心病还蛮可爱的。平日里他可不会讲这么贴心的话，都是笑吟吟地不露一分心神，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喜欢宠着他，直到他病愈。
石韫玉垂眸，持著的手微微颤抖，唇角悄悄翘起，“我可以按我的心意布置院子吗？”
江照月豪迈地应下:“能，当然能！”
吊儿郎当的青年甩开折扇，拦住江照月:“小师侄，你这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江照月着急:“我来看病，我病的不轻。”
“啊？”十三师叔收起漫不经心，面色凝重，“至纯师伯不在，我辅修过医道，先为你看上一看。”
“什么症状？”
江照月尽力描述:“有一个人，我从前见到他什么感觉都没有，现在见到他就觉得、觉得他好……柔弱，对就是柔弱，就想保护他。”
“可是他修为比我高。”
十三师叔眼珠一转:“讲讲他的情况。”
江照月回想一下:“修为高，身体不太好，从前蔫坏，吃不得亏。但现在突然变得伤春悲秋，柔弱不堪，吃药都嫌苦，得别人哄着才吃。”
“哎呀师侄，”十三师叔笑眯眯地，“这病的不是你，是他。这是病情加重内化于心，以至于影响性情，正是需要多多呵护疗养，慢慢就会好的。”
自己没生病，江照月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提起来，“那师叔，他的病要多久才能好？”
十三师叔摇头:“少则三五月，多则数年，更有甚者，一辈子都好不了呢。”
江照月心惊。石韫玉可真是可怜，身体不好就算了，竟连心病都来了。想他从前多闲散无羁的性情，如今却一点风吹草动都要伤神。
她道过谢，魂不守舍地走了。
十三师叔折扇遮住唇角狡黠的笑。
小师弟，师兄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他望望天，往石韫玉峰头，讨要报酬去！
江照月拎着从师兄那里新讨要的蜜饯，途经道峰，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蹲在山崖上，眼睛红彤彤，艳羡地望着御剑穿云的修士们。
有几分眼熟，她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么一个人。
跳下若水，她弯腰戳戳小姑娘圆圆的脸蛋，软乎乎的:“小满，天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孟小满仰脸看着这个陌生的道长。道长弯弯的眼睛里全是她，她有些羞涩，不敢看道长，落寞地挥手比划。
不知道道长能不能看懂。
“你在采药？”江照月思忖，“孟师兄没来接你啊？走，我送你回去。”
青幽温和，她召出青幽，调低高度，率先踩上去，回头招呼孟小满:“小满，快上来，我们去找孟师兄。”
孟小满头一次上剑，紧张不已，江照月站在前面，拉着她小手叮嘱:“我的剑很温柔的，超棒，一点都不晃。”
确实不晃，很平稳，孟小满站在剑上，如履平地。她没有修为，青幽还贴心地亮起防护罩，呼啸的风声都被挡去，擦过一座座仙山，她半眯的眼睛小心翼翼张开，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新奇的望着下面。
她爬了一天的山，道长御剑这么一小会儿，嗖嗖嗖就下来了。
背后很安静，江照月取了些蜜饯给孟小满:“饿吗？先吃些，甜的。”
这么乖的小孩，江照月还挺喜欢的。她要抱孟小满，可孟小满这么小小一个，竟然面不改色地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酷啊小满，拜拜啦，”江照月调转方向，正欲离开，忽然见小姑娘眼里含着泪，于是她停住，“怎么了？剑上风太大了吗？”
小姑娘泪水更汹涌。
一举清香随着她俯身的动作飘来，轻柔的手擦去小孩脸上温凉的泪水，有些无措:“啊？我吓到你了吗？”
孟小满摇摇头。被这样一双清透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凝视着，熟悉的馨香让她想起两年前赠予自己药典的修士。
“我送你回家。”江照月摸不着头脑，但送小孩回家找父母总是没错的。
小孩摇头，自己一个人转身跑了。
江照月分神留意了一路，确定她安然到家，这才换了若水，风驰电掣一般溜了。
石韫玉在一处小峰上暂居，冰雪覆盖，常年不化。江照月拜访时，正撞上十三师叔，一时惊诧:“师叔，你怎么在这儿？”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十三师叔心情大好，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
今日可真是，个顶个的奇怪。
她进门，石韫玉拢着大氅，冻得脸色发白。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别待在这么冷的地方了，换个地儿住。”
“这么多年没回来，”他咳了两声，偏头眼尾泛红，“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只有此处清净。”
“这多简单，”江照月一下就想通了关窍，“你去和十三师叔住一起，这样就好了。”
石韫玉垂首，默然不语。
江照月再迟钝也能察觉出不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一咬牙，艰难道:“十三师兄风流洒脱，我去了……恐会误他好事。”
江照月恍然大悟。撞破十三师叔的秘密，她也有些羞赧，挠挠头:“这怎么办？住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
石韫玉潋滟的桃花眼凝望着她，眼中泛起水色，一眨一眨，卷翘的眼睫像翻飞的蝴蝶。
“你说话啊。”看着他的脸，江照月呼吸微滞，脑海中空白一片，张口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可以和你一起住吗？”他垂眸，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看上去有些落寞，“我只认识你。”
怎么会呢？他分明认识许多人，师祖、师父、师伯、师叔……这些久负盛名的人他都交情匪浅。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见她犹豫，石韫玉面色沮丧，鼻翼翕动，桃花眼漫上水雾。
江照月最见不得人落泪，忙哄道:“好好好，和我一起住。不过我院子很小，只能给你腾出来一个房间。”
“这就够了，”石韫玉眼中浮上点点星光，“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江照月一口应下。
她的院子还是在疏云居。住久了，再搬到新居总是不习惯，索性就继续住下来。
只是疏云居很小，只有一间主卧、一间小厅、一个客房，并一个杂物间。
江照月收拾了客房，“地方小，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讲。”
客房与疏云居很衬，素净淡雅，有花木疏影映进窗子，隐居风范十足。
石韫玉目光一寸寸滑过小屋，又转向窗外，仔细地端详着即将入住的小院。
江照月不在，他就坐在院子里，看天看地，看她篱笆墙爬着的小花。微风闲淡，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江照月从门外探进来，举着牙杯牙粉，啪地放在石桌上:“你拿回房间，我放这里了。”
她拽下腰间的储物袋，一并放在桌上，运动过后的脸泛着红:“这是我刚刚去买的，太匆忙了，不知道有没有少，你等会儿自己看，少的和我讲，我再去买。”
石韫玉神识扫过，她甚至连衣服都给他添了几套，配饰也准备了不少。各类生活用品在储物袋里堆成小山，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石韫玉恍惚觉得，自己不是暂居，而是要在这里度过余生。
江照月埋头思索，忽地风一般跑了出去。
她总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
兴许是练剑去了。
他含笑一点点将空荡的房间填满，看着这里处处留下自己的痕迹，抽出一本书翻看。
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江照月气喘吁吁，将热气腾腾的灵食摆在桌上，招呼他吃饭。
他心念一动:“你不是不爱吃这些？”
江照月捡起筷子，先给他夹了些:“你喜欢啊，我陪你吃。”
她还是头一次留宿朋友，唯恐招待不周，恨不能将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他面前。
“我把坊市上能买到的灵食都买了，你一天吃十道，都能吃好几个月呢！”
“都住这儿了，我家就是你家，别见外！”
石韫玉舀了一小碗雪梨汤给她，她一口闷下:“好喝，你人长得好看，打的汤也香。”
十三师叔说石韫玉是心病，江照月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该让他自信起来。
能夸就夸，反正不要钱。
石韫玉低头，耳尖泛着微红，小口小口地喝粥。
“你怎么不吃菜？”江照月给他夹菜，“多吃些嘛，都是你喜欢的。”
石韫玉止住她动作:“我以后少吃辣的。”
“为何？”这人无辣不欢，从前还背着人偷偷溜去凡间吃辣，江照月实在想不通他这又是在闹哪出。
“我想早些好起来，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他桃花眼沉静如水，映着落日，也映着她。
江照月咬了咬筷子，默默咽回满腔安慰鼓励的话，鼓噪的心绪也平复不少，心间滑过一丝暖流，“怎么会呢？你又不是麻烦精，我一点也不辛苦。”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乐意做这些啊，不要这样想了，我只会嫌给你的不够多，不会嫌弃你的。”
她有些不厚道地想着，他这心病还蛮可爱的。平日里他可不会讲这么贴心的话，都是笑吟吟地不露一分心神，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喜欢宠着他，直到他病愈。
石韫玉垂眸，持著的手微微颤抖，唇角悄悄翘起，“我可以按我的心意布置院子吗？”
江照月豪迈地应下:“能，当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