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城门外时,文官盛宜和宣旨的信公公一同抵达。昨日,自元帝同意援助丰城,便准备弄一场风风光光的送别酒会,大颂其美德。虽然酒会在白嘉芷劝阻下不了了之,但是元帝并未罢休,连夜下令,让文官盛宜草拟颂文,在赈灾队伍出发前诵读。

    贺铭伸出手迎白嘉芷下车,白嘉芷看着伸在面前的手臂,一把握住,送行的百姓见了白嘉芷,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对于百姓在议论的事她毫不关心,她听着宣旨官宣旨,内心却在盘算多久结束。如她所想一样,那篇颂文极长,从三皇五帝讲起,后又颂他身负重任,面对丰城一事痛心疾首,彻夜难眠。

    听着听着,白嘉芷闭上眼,假装手滑将暖炉掉在地上,沉闷的落地声打断了盛宜,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贺铭笑嘻嘻地捡起手炉,擦了擦表面的灰尘,递回白嘉芷手中,让她继续暖手。盛宜被打断后第一时间抬眼看向白嘉芷,就对上了白嘉芷不耐烦的眼神,盛宜脑袋发凉,毕竟郡主可不是好惹的,他只能匆匆结尾。听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上路了,贺铭送白嘉芷上车时还不忘吐槽:“讲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殊不知今早这一幕,白嘉芷又被京都的人念叨了半月有余,还有人以此说书,说的就是跋扈郡主在城外恐吓六旬老人。

    当车队刚至城郊,白嘉芷便要求贺铭上车。不知何缘故,二人争吵起来,当下便打了起来,终是贺铭不敌,败下阵来。

    白嘉芷手持青玉,剑抵在贺铭胸前,“敢忤逆本郡主的人,你是头一个。”

    贺铭收获了白嘉芷一记白眼,眼睁睁看着她御剑而去,留下大家伙大眼瞪小眼。一位下属询问贺铭,贺铭还怒气冲冲地朝白嘉芷走的地方喊:“你以为你谁啊!会几招功夫了不起啊!我们走!”

    其中一位有些怯懦的属下开口:“这……郡主万一出事了……”

    “她?人家会武功!”贺铭心中暗想:她保护你们还差不多。

    于是,贺铭同白嘉芷分道而行。摆脱了束缚的白嘉芷在空中快速飞行,片刻后,一辆青色马车印入眼帘,是追云……

    白嘉芷有些许奇怪,内心暗想:追云?

    她追上缓慢行驶的马车,驾车之人正是辰王,嘉芷靠近马车,足尖轻点,飞身上车,收起青玉,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元琰没有回答她,声音温和道:“里面备好了弟子服。”

    白嘉芷掀起帘子进入马车内。车内各项物品一应俱全,白嘉芷换上弟子服,聚气凝神,静心打坐。追云速度很快,两个时辰左右便到了丰城。

    景州,丰城

    二人站在城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城门外、城墙上都站着把守的卫兵和祁山弟子,一旁的弟子齐忠见是白芷师姐,方才放他们入城。在来的路上,她已看过书信,书信中所写远不如亲眼目睹来的惊心。城内,难以见到健康的丰城百姓,更多的是躺在担架上等待搬运的伤员。

    “唉……”引路的弟子齐忠发出一阵哀叹,“师姐,你说这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白芷瞅了他一眼,齐忠眉眼中带着哀恸,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会结束的。”话音刚落,一个小孩扑到元琰腿上,哭喊道:“救救我娘亲!救救我娘亲!”

    四五岁大的小孩,未戴面纱,光着脚丫,浑身脏污。白芷蹲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臂,带着他转向自己,擦拭他脸上的泪水,轻声细语:“不哭,你娘在哪儿?”

    “他娘亲在医堂。”齐忠先一步回答,“他娘亲是昨日感染的,病情严重,今早……”齐忠不忍再说,别过头,不看那小孩。孩子他娘今早逝世,是他亲手葬下的,之后这孩子便受了打击,见人就哭喊。

    “他是坏人!他是坏人!他杀了我娘!”孩子坐地不起,哭着喊着让齐忠还他娘亲。

    “好啊。”白芷的回答出乎意料,小孩停止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白芷双指直指小孩眉心,小孩突然晕倒,一旁的元琰将孩子打横抱起,白嘉芷解释道:“他一直哭闹不是办法,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若再遇到不讲理的人,弄晕便是。”

    齐忠目瞪口呆,白芷在解释时神色淡然,果真白师姐不太一样。齐忠带着他们去往医堂找云长老。越离近医堂,见到的伤者越多,医堂不远处的屋子里都住满了伤员。

    正在看诊的云长老见白芷到了,抽出空来,拉着她进到里屋,直言:“芷,为师希望你走。”

    云长老语出惊人,白嘉芷十分不解,师父怎会赶自己走,病情究竟有多重,缓一会儿后道:“为何?”

    “这场疫病,或许……”云长老停顿许久才接着道:“或许……无解……”

    “那我岂不是更应该留下?如果我走了,您呢?其他人呢?独我一人走吗?”白芷愈发疑惑,师父魔怔了不成。

    云长老思来想去,她虽不知为何此念头从何处起,但她希望她能走,半晌后才道:“你毕竟是郡主,你不能死。”

    “我会保护好自己。”白芷握住师父冰冷的手,“师父,我不会走,您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此毒不同寻常,中毒者反应各异。中毒者眼球发蓝,皮肤溃烂,咳嗽不已,高烧不退,陷入昏迷,若侥幸清醒,那便会发狂,撕咬一切活物,凡要咬伤者皆会中毒,如此循环往复,中毒者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弟子也因此中招。”云长老站起来,看着窗外的医棚,道:“目前所知最早的时间是六日前,这几日来统计在册的伤员已有两千一百零五人,其中半数人已逝世。”

    白芷没有出声,云长老接着道:“师父知道你有主意,但终归你是郡主,若是你……”若是你因此出事,元帝更不会放过此城百姓,也会有更多人遭受磨难。

    云长老看人看事极准,刚见她的第一面,她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小徒弟不简单,就连掌门师兄也说“虽无修道之根,却有仙人之姿”。

    后来,元帝性情大变,连带郡主的名声亦变,当年郡主怒杀大臣的事在弟子间传扬,长老与掌门皆知她是永宁郡主,但他们所见的她与传言大相径庭,能过祁山五重试炼之人,怎会嗜血、贪婪、暴虐。云长老曾暗中调查过她,发现她性情是有变化,可她却在某些事上能左右元帝的决议。

    渡过洗悟池,必是至纯之人。

    如今也是,虽不知她如何让元帝改变了想法,但结果是好,所以云长老不敢想她若出事……云熙自觉不堪,望向窗外忙来忙去的弟子们,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云长老捂住胸口,咳嗽不止。

    “我不会走的。”白嘉芷拒绝师父的提议,坚决留在丰城,她不怕死,即使死亡会来临,她也要同祁山上下所有人共进退。

    “唉,那你去帮顾清和查疫病源头吧,这边暂且不缺人手。”云长老无奈之下,只能任由她去,“你大师兄应该还在丰城东边的渔村,你去找他吧。”

    离去前,云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乔装的辰王,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祈祷,或许他们真能寻得解救之法。

    根据齐忠所言,目前发现最早的病人姓穆,是丰城的一个富贾,调查其足迹,嫌疑最大处便是丰城外的一个渔村。穆商人曾向一户渔家重金订购河鲜,据穆府幸存下来的婢女所讲“穆老爷用过晚餐便发疯了”,穆老爷的晚膳中便有一道及其古怪的菜肴,那位婢女还告诉他们“穆老爷用膳之前一直念叨神仙肉”。

    齐忠为他们指明了渔村方向,便继续去巡视,而白嘉芷同元琰相视无言,两人穿过林子,来到了齐忠说的小渔村,渔村内空无一人,甚至是没有活物。

    二人在渔村内搜寻一番,行至海边,白芷刚想说话,忽然,一个人从海边的屋子里冲了出来。元琰飞身过去,擒拿住他,是一个少年。

    “说!你是何人!”元琰手上使劲,扭转少年的胳膊。

    少年哆哆嗦嗦回答道:“我……我叫俞安……”

    元琰挑眉,拔出腰间匕首,冰冷的刀身贴在俞安脸上,道:“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我说了我叫俞安,这里是我家,我在我家有什么不对吗?”俞安见白芷的匕首贴在自己脸上,语气着急,他还不想在这丢了小命。

    白芷看了元琰一眼,开口:“我们是祁山派弟子,是来调查疫病缘由的,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请告诉我们。”

    俞安不再抗拒,眼神示意元琰放开自己,俞安坐在长凳上,看着白嘉芷,怀疑道:“但祁山四长老都无解,你们?”

    “咚……”

    屋内传来一阵咚咚声,还有其他人!元琰冲进屋内,竟发现了一个老熟人。白芷见元琰进去有一会儿了,也不出来,瞥见俞安想溜走,那把匕首又架在了俞安脖子上,问道:“里面人是谁?”

    俞安有些心虚,道:“算认识,是……是祁山弟子。”

    白芷动作一顿,慢慢收回匕首,俞安老实下来,悄悄远离白芷,此时,元琰也带着人出来,那人正是大师兄顾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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