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大祭司
南境大祭司
*
晋国南部越郡与南境的信国相临，此地群山起伏，河流湍急，又有野兽出没。此时正值夏日，烈日炎炎，道路两旁的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
山路上，一群官兵正押解着犯人南下。其中一个官兵抹了一把汗水，仰头一看，又看向远方，他安慰着自己和同伴：“再往前翻过一座山，就到边界附近了。前面很低很平的地方，已经是信国地界了。我之前来过一次，路不远了。”
他的同伴气喘个不停，骂咧咧地说道：“这个贼天气，怪不得把人流放到这里呢。又热又潮，浑身都浸在汗里了。老子这趟差使真倒霉。钱挣不了，可这边瘴气是能死人的啊！”
最开始说话的官兵说道：“别说了，前面有条河。等会叫头儿停一下，洗把脸吧。”
旁边押解的犯人们也听到了这对话，队伍里稍微有些骚动。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又饿又渴又累。很多人都在路上没了，他们能走到这里，已经非常庆幸。但若能休息个片刻，也是极好的事情。
他们都是从中州的晋国流放过来的官员和家眷。
不久之前，他们还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贵族和官员。
前些年皇帝多病，他开始疑虑太子。太子被废，皇帝的其他孩子被激起了斗志。这些皇子年轻力壮，奋力争夺皇位，拉拢朝臣。从龙之功，向来一本万利。很多家族和官员都参与进来了。
如今小透明九皇子登基，开始了清算。这些搅和进争夺皇位的家族和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新帝清算了。这些流放的犯人，就是被处置的朝臣及其亲族。
陆家就是其中一家。陆小阙也在队伍里面。陆小阙忍着头痛脚痛，接受了原主的记忆。流放路上，原主中暑病倒，她的家人也有好多路上就没了。
原主的长辈，只偶尔轮流抱着她走一段路。家里还有其他小孩，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没法顾及到她，原主是自己迈着小短腿走的。她来到这里，也继承了原主的病痛。只是原主才五岁多，记忆断断续续，她没能了解到陆家的情况。系统又一次失联，她也无法了解到剧情。
此时原主的母亲王萝拖着女儿，拉着儿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听到那边说话了吗？再忍会儿，很快就可以休息了。也快到地方了。”她身后还跟着三个孩子，年纪稍大一些。
原主的父亲带着枷锁，他眼里带着歉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陆小阙整个人沉得无力说话。她刚才给自己摁了一下穴位，如今已是比先前好很多了。
周围的旁支听了说话声，沉默着往这对母女身上，投来怨恨的眼神。
那官兵说着前面有河，果真，转过一道弯，很快就听到了激烈的水流声。众人一下子就精神了。沿着山路往前走，下了山，前面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水流挺急，上流的水冲下来，还带着各种腐木和动物尸体。
“只能洗脸啊！别怪我不提醒，这河水可不能喝。南边的河，里面都有蛊虫！”领头的官兵大声喊道。
此时王萝已经带着几个小孩来到河边，她蹲了下来，正用双手捧起水。这时，听了官兵这话，她停了动作。水从她的手指间隙流走。她转身提醒小孩：“听到没有，水不能喝。”
“可是，娘，我好渴。”
“渴了也不能喝，没听到吗？有蛊虫。你忘了，南境的信国人最会玩巫蛊，说不得这河里就被下了毒。”王萝说道。
那小孩听了，马上缩回了手，左右观望着。
陆小阙已经捧起水洗着脸，这时听到说话，她一边擦脸，一边抬头起身。
“你好些没有？”王萝问道。
陆小阙的脸红通通的，她脑袋昏沉着摇了摇头。
王萝皱了眉，环顾四周，她咬了咬嘴唇，往家族旁□□边走去。
此时旁支的族人也在河边洗脸，有人还在河边喝水。王萝走上前去，提醒了一声：“三嫂子，官兵说这水不能喝。”
那三嫂子横眉一撂：“不能喝，你去哪里给我打水啊！要不是你家，我能在这里喝水吗！”她语气很不客气，肉眼可见的不满发泄出来。
王萝站在一边，左右踱步，想要说话又说不出口。末了，她上前一步，又问：“三嫂子，你备的那药丸子还有吗？我见你给祥哥儿吃过的那种。给我一丸行吗？我不白拿，我拿银子换。”
三嫂子从河边起身，啐了一口：“没有！”她眼里带着怨恨，冷笑一声：“要不是你家不自量力，我们会受牵连流放到这里吗？要不是你们，我的云姐儿也不至于半路就没了！”
王萝听了，闷声不吭，低声下气地说道：“到了地方，我给云姐儿奉长生灯。求你了，三嫂子，给我一丸子吧。”
三嫂子用力一推，把王萝推了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王萝的大儿子就在附近不远处。他见了这情况，大步上前，扶起母亲，嘶哑着声音说道：“伯母真是厉害。我陆家风光的时候，你们跟我父亲就是同气连枝，能跟亲兄弟一样亲。如今落了罪，倒是怪我陆家了？
呵！也不知是谁家，仗着我家的势强买田地，还放高利贷！真是苍天有眼！若要怪罪，怪你们自己吧！若你们不瞒着父亲干这种事，何至于到这种田地？
别说我们站错队。许家不也站错了？他们清清白白，陛下不是放过了吗？别什么都怪我们！年表妹家的嫡支也流放了，他们没干那些个不该干的事，如今不是在中州好好的？”他话里的年表妹，就是他的未婚妻。当然，此时两人婚约已经解除。只是提起中州的人，他心里很是伤感。
他明里暗里指责着旁支的这位伯母。见这人气得脸青，他冷哼了一声，扶着母亲离开了。
王萝走了几步，低声道：“没要到药。”
两人忧虑地看了一眼几个小孩子。
陆小阙蹒跚着上前：“娘，我没事，官兵哥哥不是说前面就到地方了吗？”
王萝蹲下来，抱住陆小阙的头，无声地哭了。
休息片刻之后，队伍又开始前行。
山路崎岖，下方传来水流声。知道路不远了，众人都有了力气。
原主的弟弟这个真小孩受不了了，又哭闹起来。王萝松开拉着女儿的手，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哄着儿子。
陆小阙跟在后面，慢慢往前走。山路转弯处，树木的枝叶伸出来，掩盖了后面人群的视线。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连忙伸手抓住树枝。这树枝却承受不住，伴着人折断，坠落下方。
陆小阙恍惚间听到了呼喊声。
“砰”的一声，她落到水中。水流湍急，将她往下方冲去。只记得放松身体，似乎又抓到了什么，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
信国官道上，宽广的大路中间，几辆艳丽的马车行过，最中间那辆马车，最为高大华丽。这马车颜色斑斓明艳，在马车外面的四个角落，四个铃铛挂在上面。奇怪得很，这四个铃铛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马车的周边，还有身穿艳丽服饰的神侍随行。
很明显，这一行人来自信国侍奉神明的祭司庙。
这条官道已经靠近边界。北边就是晋国的边缘地带。
车上，大祭司坐在榻上，后背倚靠着车厢里的软枕。他穿着彩色的祭司常服，头发乌黑，脸上带着红白黑三色相间的面具。面具之下，他双眼微闭，沉默不语。
此时，大祭司身边站着两名弟子和六个神侍，他们沉默着侍奉大祭司。
此时大祭司虽也沉默不语，但他周边流转的意蕴，让人不敢出声打断。
不多时，大祭司动了，他沉声吩咐：“拿来！”
其中一名弟子闻声，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上。盒子纹饰奇异，流转着意蕴。另一名弟子上前，将盒子打开。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做惯了。
大祭司也不说话，他眼睛都没睁开，就将手伸向了正确的地方。他拿起盒子里玉石做的小竹片。这些竹片上，还描绘了变形怪异的动植物花纹，与盒子外面的花纹非常相似。他将这些竹片随手撒在案上，形成了奇异的图案。
大祭司似乎感应到了神明的启示。他睁眼眼眸，微微一顿，然后吩咐道：“继续往北走。”
神侍向外面传了大祭司的话。
车队北行。
行至河边，有人来报：“河上飘着一个人。”
大祭司闻言，睁开眼，令人掀起门帘和窗帘。
只见不远处的河上，一根浮木旁边，飘着一个孩子。明明水流湍急，但这孩子就是飘在这附近，被浮木拦着，不曾远去。
大祭司沉声道：“带她上来。”
神侍将河上的小孩救了上来。这人就是掉到河里的陆小阙。她苍白着脸，不省人事。神侍将她头发拨开，只见头上还流着血。
神侍将她带到了另一辆马车里，巫医上前为她治伤。
陆小阙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感觉到身下柔软舒适。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伤口附近，然后问出声：“你们是谁？”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
大祭司此时还在另一辆马车上。听到神侍来报，他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玉竹片放回盒子里。
“真是天意啊！”
*
晋国南部越郡与南境的信国相临，此地群山起伏，河流湍急，又有野兽出没。此时正值夏日，烈日炎炎，道路两旁的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
山路上，一群官兵正押解着犯人南下。其中一个官兵抹了一把汗水，仰头一看，又看向远方，他安慰着自己和同伴：“再往前翻过一座山，就到边界附近了。前面很低很平的地方，已经是信国地界了。我之前来过一次，路不远了。”
他的同伴气喘个不停，骂咧咧地说道：“这个贼天气，怪不得把人流放到这里呢。又热又潮，浑身都浸在汗里了。老子这趟差使真倒霉。钱挣不了，可这边瘴气是能死人的啊！”
最开始说话的官兵说道：“别说了，前面有条河。等会叫头儿停一下，洗把脸吧。”
旁边押解的犯人们也听到了这对话，队伍里稍微有些骚动。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又饿又渴又累。很多人都在路上没了，他们能走到这里，已经非常庆幸。但若能休息个片刻，也是极好的事情。
他们都是从中州的晋国流放过来的官员和家眷。
不久之前，他们还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贵族和官员。
前些年皇帝多病，他开始疑虑太子。太子被废，皇帝的其他孩子被激起了斗志。这些皇子年轻力壮，奋力争夺皇位，拉拢朝臣。从龙之功，向来一本万利。很多家族和官员都参与进来了。
如今小透明九皇子登基，开始了清算。这些搅和进争夺皇位的家族和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新帝清算了。这些流放的犯人，就是被处置的朝臣及其亲族。
陆家就是其中一家。陆小阙也在队伍里面。陆小阙忍着头痛脚痛，接受了原主的记忆。流放路上，原主中暑病倒，她的家人也有好多路上就没了。
原主的长辈，只偶尔轮流抱着她走一段路。家里还有其他小孩，更多的时候，大家都没法顾及到她，原主是自己迈着小短腿走的。她来到这里，也继承了原主的病痛。只是原主才五岁多，记忆断断续续，她没能了解到陆家的情况。系统又一次失联，她也无法了解到剧情。
此时原主的母亲王萝拖着女儿，拉着儿子，有气无力地说道：“听到那边说话了吗？再忍会儿，很快就可以休息了。也快到地方了。”她身后还跟着三个孩子，年纪稍大一些。
原主的父亲带着枷锁，他眼里带着歉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陆小阙整个人沉得无力说话。她刚才给自己摁了一下穴位，如今已是比先前好很多了。
周围的旁支听了说话声，沉默着往这对母女身上，投来怨恨的眼神。
那官兵说着前面有河，果真，转过一道弯，很快就听到了激烈的水流声。众人一下子就精神了。沿着山路往前走，下了山，前面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水流挺急，上流的水冲下来，还带着各种腐木和动物尸体。
“只能洗脸啊！别怪我不提醒，这河水可不能喝。南边的河，里面都有蛊虫！”领头的官兵大声喊道。
此时王萝已经带着几个小孩来到河边，她蹲了下来，正用双手捧起水。这时，听了官兵这话，她停了动作。水从她的手指间隙流走。她转身提醒小孩：“听到没有，水不能喝。”
“可是，娘，我好渴。”
“渴了也不能喝，没听到吗？有蛊虫。你忘了，南境的信国人最会玩巫蛊，说不得这河里就被下了毒。”王萝说道。
那小孩听了，马上缩回了手，左右观望着。
陆小阙已经捧起水洗着脸，这时听到说话，她一边擦脸，一边抬头起身。
“你好些没有？”王萝问道。
陆小阙的脸红通通的，她脑袋昏沉着摇了摇头。
王萝皱了眉，环顾四周，她咬了咬嘴唇，往家族旁□□边走去。
此时旁支的族人也在河边洗脸，有人还在河边喝水。王萝走上前去，提醒了一声：“三嫂子，官兵说这水不能喝。”
那三嫂子横眉一撂：“不能喝，你去哪里给我打水啊！要不是你家，我能在这里喝水吗！”她语气很不客气，肉眼可见的不满发泄出来。
王萝站在一边，左右踱步，想要说话又说不出口。末了，她上前一步，又问：“三嫂子，你备的那药丸子还有吗？我见你给祥哥儿吃过的那种。给我一丸行吗？我不白拿，我拿银子换。”
三嫂子从河边起身，啐了一口：“没有！”她眼里带着怨恨，冷笑一声：“要不是你家不自量力，我们会受牵连流放到这里吗？要不是你们，我的云姐儿也不至于半路就没了！”
王萝听了，闷声不吭，低声下气地说道：“到了地方，我给云姐儿奉长生灯。求你了，三嫂子，给我一丸子吧。”
三嫂子用力一推，把王萝推了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王萝的大儿子就在附近不远处。他见了这情况，大步上前，扶起母亲，嘶哑着声音说道：“伯母真是厉害。我陆家风光的时候，你们跟我父亲就是同气连枝，能跟亲兄弟一样亲。如今落了罪，倒是怪我陆家了？
呵！也不知是谁家，仗着我家的势强买田地，还放高利贷！真是苍天有眼！若要怪罪，怪你们自己吧！若你们不瞒着父亲干这种事，何至于到这种田地？
别说我们站错队。许家不也站错了？他们清清白白，陛下不是放过了吗？别什么都怪我们！年表妹家的嫡支也流放了，他们没干那些个不该干的事，如今不是在中州好好的？”他话里的年表妹，就是他的未婚妻。当然，此时两人婚约已经解除。只是提起中州的人，他心里很是伤感。
他明里暗里指责着旁支的这位伯母。见这人气得脸青，他冷哼了一声，扶着母亲离开了。
王萝走了几步，低声道：“没要到药。”
两人忧虑地看了一眼几个小孩子。
陆小阙蹒跚着上前：“娘，我没事，官兵哥哥不是说前面就到地方了吗？”
王萝蹲下来，抱住陆小阙的头，无声地哭了。
休息片刻之后，队伍又开始前行。
山路崎岖，下方传来水流声。知道路不远了，众人都有了力气。
原主的弟弟这个真小孩受不了了，又哭闹起来。王萝松开拉着女儿的手，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哄着儿子。
陆小阙跟在后面，慢慢往前走。山路转弯处，树木的枝叶伸出来，掩盖了后面人群的视线。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人推了她一把。她连忙伸手抓住树枝。这树枝却承受不住，伴着人折断，坠落下方。
陆小阙恍惚间听到了呼喊声。
“砰”的一声，她落到水中。水流湍急，将她往下方冲去。只记得放松身体，似乎又抓到了什么，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
信国官道上，宽广的大路中间，几辆艳丽的马车行过，最中间那辆马车，最为高大华丽。这马车颜色斑斓明艳，在马车外面的四个角落，四个铃铛挂在上面。奇怪得很，这四个铃铛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马车的周边，还有身穿艳丽服饰的神侍随行。
很明显，这一行人来自信国侍奉神明的祭司庙。
这条官道已经靠近边界。北边就是晋国的边缘地带。
车上，大祭司坐在榻上，后背倚靠着车厢里的软枕。他穿着彩色的祭司常服，头发乌黑，脸上带着红白黑三色相间的面具。面具之下，他双眼微闭，沉默不语。
此时，大祭司身边站着两名弟子和六个神侍，他们沉默着侍奉大祭司。
此时大祭司虽也沉默不语，但他周边流转的意蕴，让人不敢出声打断。
不多时，大祭司动了，他沉声吩咐：“拿来！”
其中一名弟子闻声，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上。盒子纹饰奇异，流转着意蕴。另一名弟子上前，将盒子打开。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做惯了。
大祭司也不说话，他眼睛都没睁开，就将手伸向了正确的地方。他拿起盒子里玉石做的小竹片。这些竹片上，还描绘了变形怪异的动植物花纹，与盒子外面的花纹非常相似。他将这些竹片随手撒在案上，形成了奇异的图案。
大祭司似乎感应到了神明的启示。他睁眼眼眸，微微一顿，然后吩咐道：“继续往北走。”
神侍向外面传了大祭司的话。
车队北行。
行至河边，有人来报：“河上飘着一个人。”
大祭司闻言，睁开眼，令人掀起门帘和窗帘。
只见不远处的河上，一根浮木旁边，飘着一个孩子。明明水流湍急，但这孩子就是飘在这附近，被浮木拦着，不曾远去。
大祭司沉声道：“带她上来。”
神侍将河上的小孩救了上来。这人就是掉到河里的陆小阙。她苍白着脸，不省人事。神侍将她头发拨开，只见头上还流着血。
神侍将她带到了另一辆马车里，巫医上前为她治伤。
陆小阙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感觉到身下柔软舒适。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伤口附近，然后问出声：“你们是谁？”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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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此时还在另一辆马车上。听到神侍来报，他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玉竹片放回盒子里。
“真是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