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长女李瑶幼年便显得聪慧过人,其长兄李元开蒙时书院发了些识字卡片,年仅四岁的她便靠着卡片自学,其余不懂的再问兄长李元,这样一来二去竟会了个七七八八。

    而李家长子李元比长女李瑶长两岁有余,他少年顽劣,六岁才被父亲连哄带骗送进书院,开蒙稍晚,因着比同窗们虚长一岁,多吃一年五谷,识字也较为容易些,再加上家中还有个求学若渴的妹妹,每日等着他把新学的字拿给她,李元在开蒙时期还算顺利,这是李元一生唯一热爱去书院的一段时日。

    每日散学,李元背着书归家,李瑶便会在家门口等候,等着兄长拿出今日所学。

    而李元则在一旁等着妹妹有不认识的字问他,等着妹妹崇拜的眼神。

    但好景不长,随着识字结束,李瑶也不再依赖兄长李元,她靠自己便能熟识书院发的其它开蒙书籍,而李元也彻底失去了在书院听课的兴致。

    此后书院的书一发回来,李元便扔给李瑶,李瑶捧着那些书爱不释手,傍晚时分在院子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再后来她索性把书抄下来,白天帮有身孕的王氏做完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便停下来慢慢研读。

    因着悟性高,一些稍显深奥的字和词,她也可以靠着识字卡片和书册理解,兄长能匀给她的笔墨不多,她皆节省下来抄书,墨用完李遥便蹲下身子,用树枝在泥地里勾画,写完一块,再站起来和手里的书比较,不满意便用脚踩实,然后再写,数十遍之后,终于满意才会停下。

    王氏知道长女爱读书,也不曾阻止,每当李瑶拿起书时,她便一边做事一边远远地望着,看着这个走路还不算稳健的娃娃竟能在日头下刻苦学习几个时辰。

    她的长女,她的瑶儿,若是男子该有多好,她会有更好的名字,会和兄长李元一样去书院读书。

    王氏摸了摸肚子,这一胎一定要是个男儿。

    李遥有多喜欢读书,李元就有多厌恶,夫子授课内容枯燥乏味,偏偏一讲便是半个时辰,无趣至极。

    不仅如此,还每日布置抄写的课业,那些东西都认识了还有练习的必要吗?李元不想写,本想着就这样交个空白的课业,但被妹妹阻止。

    李元不写,李瑶想写。

    从那以后,每日的小课业每旬的大课业,甚至是以后所有的课业李瑶都是李元的代笔。

    她的字整齐有力,隐隐有大师风范,这导致李元上交的那张课业纸永远比同窗更为优异,每每交上去便脱颖而出,受到书院夫子大力称赞,也收获一众同窗艳羡。

    每每有人过来问询如何练就一手好字,他也不知,只道天生如此,渐渐地李家长子天赋异禀的名头便传开了。

    这样的日子李元过了很久,直到一日官课考核结束,只管交课业不管妹妹写成什么样的李元交上了自己这么久以来唯一的答卷。

    他那歪歪扭扭的字形,怪异的用笔方式,甚至是无数的错字,都让人不敢相信这些都是这个平时备受夫子表扬的学子答的。

    果不其然,官课之后,季夫子便把让李元把父亲叫来书院,李元看不懂脸色,还以为夫子会一如即往地夸奖他,他去父亲铺子里得意地把自己好一通吹嘘,然后催着李跌去书院接受表扬。

    李跌也很高兴,之前只听说长子天资颇高,开蒙时识字很快,课业完成很不错,却不想官课后这季夫子竟特地找他,莫不是看他儿子天赋异禀要收为亲传弟子。

    要知道这季夫子可是衣锦还乡的大官,有大才,这到橙县短短三载,家里的门槛都被踏坏了,无数士绅上门求其收自己儿子为弟子,若是被他看中,元儿往后必定前途无量!

    李跌欢喜地让王氏替他看半天铺子,然后穿着自己最得体整齐的衣服去书院。

    想象中的夸赞没有,迎面飞来的是两张纸,一张字迹工整,就连大字不识几个的李跌都觉得写的极好,另一张则宛若鬼画符,教人完全看不懂。

    “这?季夫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跌,你好好看看,你这手里的两张纸,署名皆是你的长子李元。”季夫子怒目圆睁,他气急败坏,就差指着李跌鼻子骂,“一张是你那长子官课上答的,一张是他每日的课业。你猜猜那张是他的考卷那张又是课业?”

    季夫子都说的如此明白了,李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拿着那张乱七八糟的答卷,给季夫子赔着笑脸,“犬子年幼,考试不甚认真,性子更是顽劣不堪,请夫子谅在他第一次参加官课,不懂官课的重要,原谅他这次吧,我回去定会好好教训那小子的。”

    “李跌,你是在老夫跟前装傻吗?”季夫子锐利的目光宛若箭簇,若是能杀人,李跌早被钉死在原地,“这两张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写就的,这张的控笔方式,甚至是笔画走势和这张完全不同,你怎么敢对着我还睁眼说瞎话的。”

    “我……”李跌不知怎么回,他大字不识几个,只认识美丑,那懂什么控笔什么走势的,他还以为只是长子李元官课考试不认真,却不想……若是如夫子所言,这问题便大了。

    “李跌,李元若是往后仍如此,他也不必来了,老夫这书院教不了这样连课业都找代笔的学生,他李元才不过七岁,小小稚子,做学问便这般敷衍了事,来书院也不过是浪费光阴,不如和你这个父亲一起开铺子为上。”

    “季夫子息怒,我会回去定好好教训那小子的,让他再也不敢这般。”

    -

    “李元,给我滚出来。”李跌一脚踹开门,站在院子里,朝着里面怒吼。

    “爹!”李元听见李跌叫他,起初还以为是爹受了夸赞,步伐矫健地往外跑,直到路过她娘,被娘抓住,他立刻笑着仰头冲娘嚷,“娘,爹叫我呢!你快放开我。”

    王氏满脸担忧地看向李跌,“夫君,他还只是个孩子,你……”。

    李跌便阴着脸打断王氏的话,朝他们怒吼:“闭嘴,李元就是被你宠坏的,慈母多败儿。李元,你这个逆子,还不快跪下。我的棍子呢,看我不打死你个逆子,敢戏弄你爹我!看我不打死你。”

    他越骂越生气,彼时在季夫子那受的气顷刻之间全爆发了出来,他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折断一根树枝,便大步朝着李元走去。

    李元这才察觉不对,顿时撒丫子满院子跑,企图躲过李跌的手里的棍子,但可惜他只是个孩子,根本躲不过。

    李跌手一伸便把他抓住,摁在地上扒了裤子便打,边打边骂:“叫你不好好做学问,还敢找代笔,让你爹我被那个季夫子好一通指着鼻子骂,你爹我辛苦开铺子,不就为了供你上书院,你一年的束修都是你爹我起早贪黑攒出来的,叫你骗我,叫你不学好,说是谁每日帮你写课业的?你哪来的银子找代笔,是不是偷的?”

    一大通话劈头盖脸朝着李元落下,但他早就被李跌打懵了,只知道痛叫着求饶:“啊……好痛!爹,别打了……元儿错了!啊……元儿也不知道季夫子是要骂爹,要是早知道……嘶……早知道……元儿就……”

    “早知道,你就怎么?”李跌停手听李元说。

    “早知道儿子便不去叫爹了,这样爹就不会挨夫子骂。”李元鼻涕眼泪糊满脸,他可怜巴巴地望着父亲,还是搞不清自己错在何处。只觉得那夫子可恶得很,而父亲更是不该把在夫子那受的气撒在自己身上。

    “呵……李元,我是该夸你聪慧吗?”李跌冷哼一声,他打累了,直起身子把手里光秃秃的树干往叶子堆里一扔,指着李元问,“说,平日的课业是那家小子帮你写的?”

    “……爹还是打我吧,儿子不会说的。”李元挨了打,脑子也逐渐清明起来,他知道若是把瑶儿帮自己写课业的事情说出来,下一个挨打的便是妹妹,他是兄长,自当替妹妹受着。

    “前村张家长子?后街刘家次子?还是你那比你小一岁的表弟?”

    “都不是。”

    “都不是?李元你长本事了,以为自己犟着不说,我就找不到?走我们一家一家问,只要你不怕丢脸,我们一直问,直到找到那个害我儿子官课不通过要重修一载的罪人为止。”李跌冷笑着,拉着李元往外走,那架势不达目的不放手。

    两人推搡拉扯间,李瑶洗完第二趟衣服返家,刚至门口,见此情景不禁问道,“爹、娘、阿兄,出了何事?”

    “没事,爹带你阿兄出去找人,瑶儿,你在家陪着你娘和你娘肚子里的弟弟。”

    “好!瑶儿陪着娘。爹你和阿兄早些回来,瑶儿有事想和您说。”李瑶乖巧点头,站在了母亲身边。

    “嗯!”对待乖巧的长女,李跌收敛了几分脾气,继而拉扯着李元往外走。

    “我不去,爹,我不去!”若是那些同窗好友知道他李元平日受到夫子夸赞的课业是别人甚至是小他两岁的妹妹写的,那也太丢人了。

    要知道,今日,他可不止跟爹吹嘘,他给认识的所有人都吹了遍。

    “那你说,平时的课业是谁写的?”

    “没有人……”李元梗着脖子就是不说。

    偏生旁边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嗓音:“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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