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进入书院短短四载,这小小的橙县便人尽皆知,东街的李家出了个神童,拜到季夫子门下,六岁才开蒙,十岁便以第一的成绩通过县试,考上童生,文采斐然。

    她师父季夫子,门下学子数百,只有她最受认可,被寄予厚望,听说明年还要去参加院试,要是通过了,那可是咱们县最年轻的秀才老爷呀。

    这往后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要中状元。

    “不准去!我不许她去! 李瑶李瑶……你在哪,给我滚出来。”李跌气得在家大吼大叫,怒不可遏。

    李瑶居然以男子身份考上童生,疯了吧,她女子身份若是被查出来,他们全家可是要下大狱的,此女如此自私自利,贪婪成性,他都准许他去书院读书了,怎还瞒着他偷偷去考学。

    “作孽啊!作孽啊!天要亡我李家。”李跌满脸颓然地跪倒在地,天知道隔壁店铺老板来他家酸唧唧恭贺的时候,他有多高兴,然后再知道居然是李瑶考上了的时候又有多绝望。

    李瑶啊,李瑶,她就是他李跌的克星,怪不得有人说她的面相若是女子克父又克夫,此女生来就是要害他的,真该出生就捂死她。

    “夫君,你别这样……遥儿考中是好事,而且拔得头筹,这谁家不羡慕眼热啊!”王氏在一旁说,这些年经过李瑶的煽动她自己也偷偷做了些活计,有了私房钱,在李跌面前也硬气很多,不再唯唯诺诺,听之任之了。

    “真是妇人之见,只顾眼前,她李瑶是女子,是女子,怎么可以去参加县试。”李跌在家急的团团转,他忽然停下,眸子凶恶地盯着王氏问“对了,她哪来的亲供让她去县衙报名的?是你,是不是。王氏,王莺娘!我把这个家交给你,你就是这样辜负我的信任的?”李跌看着对自己阳奉阴违的夫人,目光充满了怀疑与恍惚,好似突然不认识她般。

    “那东西不是你让我给儿子吗?我还以为是书院用的,想你店铺事情忙,忘了给瑶儿准备,我便不辞辛劳去族里给瑶儿也要了一份,当初她读书不也是你准许的么?”王氏满脸无辜,仿佛一切并不知情,只是在为粗心的丈夫分忧罢了。

    “贱人……你和你那女儿一样都是贱人。”李跌指着王氏破口大骂,“我真是倒霉,娶了你。”

    “后悔了吗?李跌?”王氏笑,“当初是你求着我娘娶我的!你答应我娘我爹的你还记得么?又做到了多少?”

    “你……闭嘴!”李跌气得抚着胸口一个劲吸气,“王莺娘,这么多年你真是长本事了,我求娶你,那是看你性子温婉娴淑,骨架大好生养,你看看你现在跟村口泼妇有什么区别,还有你生的两个女儿,一个不男不女,一个整天没个正形,我给她取得名字那么好,她偏听李瑶的叫什么李瑛,还告诉所有人,我这个爹取得名字难听,她的状元郎兄长取得才好听。”

    “难道不是么!你取得那个‘停’根本不是名字,是你的恶意,你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恶意和恨。”王氏笑了笑,任由李跌在里面气得跳脚,心情舒畅地去厨房摘菜,等着孩子们回来庆贺。

    “王氏,你……”李跌气得咬牙切齿,却又对王氏没有办法,他年纪渐长,儿女们也逐渐长大,若他再对王氏动粗,不说王氏会反抗,就是李元,他那儿子第一个抄家伙反抗他。

    李跌在家中踱步,内心一片恐慌,李瑶如今越出风头,日后考得越高,那她女儿身暴露的时候,他李家死得越惨。

    不行,他必须要在出事前把这一切解决掉。

    立刻!

    可谁能帮他呢,李跌心里清楚得很,他若是随意告诉别人他所谓的次子李瑶是女子,那么下一刻,县衙的官兵便会踏过他李家的家门,明日菜市口斩首示众的便是他李家人。

    谁呢?

    李跌在心里一个一个排除,能叫李瑶自行放弃,又不会使他们家陷入牢狱之灾的……那便只有,季夫子了。

    他是李瑶的师父,必定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李瑶放弃科考,而读书人清高,季夫子也致仕多年,必不可能把他们李家送入县衙。

    而且当初就是他眼瞎非让李瑶去书院读书,这下好了,若是他李家有罪,那季夫子也跑不掉。

    说办就办,现在日头正盛,他是临时闭店回来的,这事得偷偷说,于是他用过午饭,便跑到季夫子府邸门口的树荫下等待,只想守着季夫子归家。

    “你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的?”季府的家丁看见李跌在季府大门前徘徊,行迹可疑,立马上前质问:“看着就不像好人,是不是来偷东西的?走,跟我去见官。”

    “我……我是李跌。”

    “放你的屁,我是你爹。”家丁听李跌说这话,立马上前,想把他压去见官。

    “不是,我姓李名跌,跌倒的跌!”李跌见势不妙立马解释,“我是好人,不是小偷,我来找季夫子有事。”

    “季夫子不在家,你去书院等吧。”

    “我就在这等!”李跌连忙摆手。

    “我看你就是贼,等什么等,跟我去见官。鬼鬼祟祟,我要是不盯着你,说不定你一会儿就从那狗洞溜进去了。”

    “别别别……”李跌眼见家丁手要抓住自己的胳膊,只得报上李瑶的名讳“我是你们季夫子弟子李瑶的爹,不是贼。”

    “真的?”家丁对李跌的话表示怀疑,他见过李瑶,那少年外表俊朗,气质卓然,不似等闲之辈,怎会有一个这样的爹?

    家丁把李跌上看下看,也觉得不像。

    其实李跌年轻时面目有三分俊秀,但这些年开店早磨去了那几分颜色,只剩一副老实模样。

    “我真不是贼,你不信等你们夫子回来,问他。”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家丁盯着李跌,嘴上拷问,实则全然不信。

    “我……我儿,李瑶考中童生,我来拜谢季夫子。”

    “拜谢?空手?”

    “我这不是想来打听季夫子的喜好么?”

    “不用打听了,夫子廉洁,不收礼,连这也不知道,还敢说是李学子的父亲,可笑,跟我去见官。”家丁脸色一变,抬手便抓,想带李跌去见官,却不想这老小子灵活的很,很快便跑了。

    人没抓到,这晌午的瞌睡也醒了大半,家丁只得回去继续看门。

    而跑路的李跌也不敢回去,只能在季夫子回家之路上等候。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一边等一边组织等会儿见到夫子要说的话,他必须要确保季夫子能帮他李家,而不是送他李家去见官。

    这头李瑶对自己以第一的成绩考过童生的事并不稀奇,这只代表她拥有了参加科举的资格,而科举之路还长着呢。

    她要做的便是戒骄戒躁,踏实前行,这小小橙县才多少人,她要打败的是这天才诸多如她这般甚至比她还刻苦的天才。

    学子们见到李瑶只剩叹服,这样的人物,必定不会拘泥于橙县书院这方小小天空,他们以前把她当对手,后来无数次的失败也应证了,他们根本不配。

    似乎只是靠近,学子们便觉得自己考中童生甚至考中秀才的几率会更大些。

    当然这其中也有特别的,那便是西街赵富豪家的独子赵万贯,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家底丰厚,父母十分偏宠这个独子,赵万贯也不负众望被养成纨绔模样。

    当然他是有文化的纨绔,李瑶没来的时候,他总大言不惭说:“天底下有些人就是天道宠儿,家里有钱,还生来聪慧,你说气人不气人。”

    而他那些附庸则在一旁附和:“是啊,咱们赵公子风流倜傥学富五车,真是天赋英才。”

    赵万贯听了高兴。一句“赏”,十两银子便入了那书生口袋。

    直到李瑶的天才名号横空出世,再后来便是他屡败屡战,李瑶的大多读书批注皆被他高价买去,只为打败李瑶,却不想童生考试,李瑶又胜过他。

    赵万贯不甘,他除了家世和英俊的脸,居然没有比得过李瑶的了。

    有随从献计,让赵公子找人打断李瑶写字的右手,这样她便无法考试,再也无法挡在赵公子前面,然话音未落便被逐出赵公子跟班队伍,后面更是被其他学子排挤说他心术不正。

    赵万贯自认虽文采不如李瑶,但他人品肯定是顶顶好的,怎可做此等伤天害理胜之不武的事呢!

    后来他更是害怕有嫉妒李瑶的学子施用这样阴损的手段,还偷偷派人护着他们一行人回家,生怕李瑶落单遇险。

    当然他才不是在意李瑶,他只是不想失去这样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李瑶,童生魁首,恭喜啊!”赵万贯见李瑶跟吕二一起去找李元,立马挥退跟班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赵兄,听闻你今年也考过童生,同喜。”李瑶笑着回道。

    “嗯,李瑶,明年,我们再一同考院试,一起做秀才老爷。”还有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他赵万贯虽比不上李瑶成绩好,但他会跟上李瑶的步伐……他……以后想和李瑶同朝为官,到时再一争高下。

    “赵兄定会如愿。”李瑶颔首。

    “李瑶……”赵万贯真诚地看着李瑶的眸子仿佛被吸进去般,又在李瑶疑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我赵万贯相信你李瑶一定会考中状元,然后当最好的官。”

    “李瑶谢赵兄吉言。”李遥看着赵万贯的背影,直觉得这富家公子,真是被家中教养得极好,人品样貌学识一样不差,性子也十分纯澈,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只可惜她的时间都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了,分不得心。

    若是日后官场得遇,观其人品,再结交也不迟。

    日暮将落,李跌才在路上等到微醺的季夫子,这一批学子考得好,他和其他夫子小酌了几杯,被李跌拦下的时候,他辨认了好久才认出是何人。

    等李跌凑到他耳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季夫子的酒醒了大半。

    “你说什么?”季夫子声音猛地拔高,然后又低下去,不仔细都分辨不清:“李瑶……李瑶她是女子!李跌你跟我回去,细细道来。”

    季夫子拉着李跌一路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赶,却不想家丁也火急火燎地拦住他“夫子,您可回来了,今日有贵客来访。”

    家丁看了看季夫子拉着的李跌,又凑到季夫子耳边说,“夫子,宫里来人了。”

    “什么?”这下季夫子的酒是彻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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