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平市第六高级中学和仲平市外国语学校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一个是老牌重点高中,每年定时定点揽获全省高考前十,腾飞诺远班985211录取率达百分之百,夏日开学时,学校前红灿灿的光荣榜大有绵长十里的气派。

    一个是现代化齐全的外国语学校,保送生名额占全省百分之七十五,校园六语广播更是一道招牌风景线,各类学科竞赛都有优秀校友入选国家集训队,相当风光。

    这样两个学校,明里暗里都在较劲。

    从中考宣传开始,一个学校打出保送政策,一个学校就杠上985上线率。

    每年期末市里统一考试,更是兵家分毫必争之地,两所学校不惜细分到选择简答的题型,作文平均分,英语改错,数学压轴题,一定要全方位较量出个高下。当然,这种极其详尽的调研报告,换个皮包装一下,就是下个学期周练的重点突破专题。

    不动声色的较量是在兄友弟恭的领导层,私下两校学生之间,依然秉承着互相看不起的优良传统,更身体力行的落实在时间上,哪一方面都把对方视为假想敌。

    无论是高考、竞赛成绩还是校友发展,连扛把子的质量也要算上。

    就比如说,六中的唐潮和仲外的宋正。

    “卧槽我他妈怎么忘了这茬了?!”弓子南脑内飞速运行仲平市十级熟人计算系统,悔不当初的想起来在那个全员非主流的黑历史时代,郑乐珊是宋正认的妹妹,虽然两人没少吵吵闹闹,但他怎么就选择性失忆了这两人的沾亲带故了!

    “老弓,交个底,你这是不想因为分班考被你妈整死,所以先自爆了的对吧。”崔翔很严肃的起了身,严肃到把手里的薯条都给物归原桶。

    “我宁愿被落在我妈手里,也不想引爆这个修罗场啊!”

    弓子南很绝望。

    “大半夜的,唧唧歪歪就为了这么一个小白脸?郑乐珊你也太丢面儿了吧!”

    宋正一马当先,呛出声。

    “你不会说话就滚回家。”郑乐珊拧了他一把,脚步不停,推着蛋糕站在陈净仪面前,红了眼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大唐,别不回我微信了。”

    陈净仪在e蓝紫色的灯球下,周围尴尬紧张又不失八卦咬耳朵的气氛中,想起来打开微信时,可爱猫咪头像上似乎确实有个红点。

    嚯,还开了消息免打扰。

    她抬眼,就是春风拂柳般一张美人面。

    郑乐珊眼眉立体,像个漂亮洋娃娃。

    广播体操时陈净仪偷偷回头看过她,发尾烫过的小卷儿打在肩上,相当动人。

    她是懂得这个年纪男孩子心理的。

    挽过碎发的阳光正好,打湿面庞的细雨淅沥,状似无意的肢体接触。把“撩拨”两个音节含在舌尖,嚼碎出混合着暧昧、雾气和蜜桃甜味的香水尾调,闻香三日。

    只是,当这样一直美人面离自己只有五厘米之近,身后还跟着一位随时可能会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宿敌“,陈净仪觉得,她有点遭不住。

    更何况,她马上要把讨厌对方这件原本单箭头的事情,变成双箭头了。

    都怪唐潮。

    好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彻底剥夺了陈净仪对面容姣好异性的信任感,罪加一等。

    陈净仪暗自戳戳他,他抱以一贯看好戏的笑脸,火上浇油。

    “哟,小郑美女可算来啦,咱们一圈人就缺你了!”弓子南见半天没动静,怎么大唐还和陈同学又当着小郑美女的面儿打情骂俏起来了?他挠挠头,上前打哈哈,结果刚出口就被一身不好惹气质的宋正给瞪了一眼。

    “怎么着?听这意思这局是不欢迎我咯?”宋正动作上倒是没表现出言行一致的自觉,非常麻利的自助了一瓶冰啤,“小郑说话,没听见吗唐潮?!”

    “关你八竿子打不着的屁事儿?”

    陈净仪表示震惊地挑了挑眉毛,身边橙红发带表示害怕的皱了皱眉毛,唐潮表示无辜的动了动眉毛。。

    她听见自己二十四小时前还在背诵政治经济生活答题模板的一把声音,现在含着一口冰水,眼皮不带抬一下,漫不经心的嘴毒。

    包厢在安静等待后续,现在回荡的是歌单里的《Superman》。

    “你他妈又是个谁?”

    宋正看着眼前弱小却不可怜也不无助的校服女孩,语气不善。

    “我是谁?”女孩像是听了好笑包袱,眼带笑意,指指大屏幕,“我是点歌送你的红领巾。”

    说话间,歌词一行行飘过。

    “你别在这儿睡,你怎么还哭着脸,谁叫你还搞不清楚,我和你的差别。”

    他还嫌不过瘾,顺便把接下一句的机会连同话筒都大方的让给宋正,双手一摊,很有主人翁意识。

    有被宋正抓到参与对家轰趴的男生,为求全自保,戴罪立功,把‘唐潮’今晚亲自带了位女生来的事激进渲染的添油加醋了一番。

    “唐潮你他妈的是个——”

    宋正气急了,青筋暴起,眼中泛红,讲实话,比起郑乐珊,他表现得更像一位捉奸在床的愤怒原配。

    还是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原配。

    ——甩开酒瓶,拨开‘陈净仪’,冲‘唐潮’走去,看样子,是有想要展开肉搏近距离接触的欲.望。

    “砰——”

    下一秒,宋正背部贴墙,手中酒瓶惯性跌出,喉间吃痛。

    他曾经和唐潮在后巷中动过手。

    起因无他,小郑红着一双眼来找他时,宋正就没剩多少理智了。

    身边有人劝别冲动,那是个下手根本没轻重的主儿,听说之前把六中高三那位姓孟的前任扛把子打断了两根肋骨,还是关系贼硬的那种。

    他没理会,叫上两个兄弟翘了课堵人。

    就是这种感觉,被硬生生撞在墙上,始料不及的直白上手,大脑电流还未反应过来,痛感就已经一路从脊柱爬升。

    “举铁过度的身材还真不太好看。”寸头男生拍拍他的脸,撇撇嘴。

    现下,一如当时,他被钳在手腕间,相似记忆触发生存本能,下意识低头看,映入眼帘的却已一截过分纤细的手腕。

    “这姐也太飒了吧……”

    “卧槽大唐原来好这口啊……”

    “宋正好菜鸡啊……”

    不知道是哪一句正中气穴,宋正一拳就要打过去,却被软绵绵一只手捉住。

    是郑乐珊。

    “别打了!”

    郑乐珊喊道,断了线的泪花脸上扑簌簌的掉,昂起头,灯光打在泪光闪闪的面颊上,像个MV女主角。

    她深吸一口气,MV女主角开始独白了。

    “大唐,我一直都知道,喜欢你这件事情,我先动心,所以多付出一点多努力一点我都可以。你爱玩,我等你;你喝醉,我陪你。这些我都不觉得不公平不值得。所以哪怕你找到了新欢找到了下家找到了女友,将我弃如敝履再也不理再也不看再也不管,我也不怪你。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希望我喜欢的男生开心快乐,我希望你遇到了懂你的值得的女孩,我希望你生日快乐。“

    一阵抒情诗朗诵下来起承转合抓的扣人心弦,好一朵绿茶味儿的美丽白莲在《快乐崇拜》的配乐中冉冉升起。

    只是那紧盯着陈净仪壳里唐潮的狠毒眼神,和良善相当不沾边。当然,这种眼神的正确解读对于在场大部分男士都严重超纲。

    “珊珊别哭了...”红色高跟鞋起身小跑到她面前,揽过呜咽流泪的女孩。

    宋正吼,“小郑你先别激动,有问题我来负责!”

    仲平市泰森也是两边熟人,“多好的一对儿,怎么就尽出事儿啊!”

    “小郑同学你排比句学的挺不错的啊。”

    还能有谁,除了唐潮谁还能在这种社会大乱斗的局面中,仍然保持着超高精力的表达欲?

    “我就寻思着,哪里来的规矩是跑到人家生日宴上来撒泼打滚,还叫上自己的备胎,您整哪一出啊?逼宫啊?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唐潮摸一把手感极好的长发,脸带笑容:“真把自己当爽文女主了?还是觉得这儿打光配乐都不错就戏瘾大发?不会真把四十五度悲伤的语录给背下来了吧...什么我爱你与你无关,爱上一个不回家的男人?

    主观上来讲,陈净仪尝试着克制了,但她还是想用花枝乱颤来形容自己壳里的唐潮。

    “陈同学你——”

    郑乐珊一时语塞,气的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备胎“还是”戏瘾大发“正中气穴,白莲花的封印蠢蠢欲动,红着双眼,看向‘唐潮’。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大唐。”

    郑乐珊两眼一闭,想现场表演美女晕倒,陈净仪没理由成全她,麻利起身一把捞起她,附带小说常用100句——“闹够了没?”

    “你——”

    话一出口,郑乐珊就知道戏接不上了。

    她看着这个自己从冬天迷恋到夏天的男孩,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面孔依旧,高挺的鼻梁打在左脸上的阴影依旧,含了笑弯起来的桃花眼依旧,可字字句句没了那种知道她点点滴滴小动作,不说不管的纵容。

    “这个啊,我们都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新时代建设栋梁,不要这么冲动,一上来打打杀杀的,观感非常不好。”

    陈净仪适时摇摇头,别说,这句皮囊除了长得好看备有面儿之外,手长脚长也很适合分开两帮气势汹汹的人马。

    呃……虽然唐潮这边好像只有他一个人。

    “来,我们都先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是魔鬼。”

    不管观众什么反应,她自己得相信这套说辞,这是陈净仪从王女士下饭必备《金牌调解》学到的知识点。

    她又开口道:“要澄清一点啊,陈净仪同学是个品学兼优又肤白貌美的好同学。郑乐珊同学我理解你心情激动,但是你这么一股脑给人家戴高帽子是不是有点过不去啊?”

    然后是宋正,“你说说,当备胎就好好当,何必非要一上来就拳脚准备齐全,非常不利于文明社会的构建。”

    至于唐潮……他捡到便宜了,陈净仪才不会让他披着自己的马甲被当众指点。

    “总结一下啊,感情这种事不好说,那就不要说。也不要给自己套上一个深情人设,还依旧备胎不断,这样搞下去,自己家房子迟早要塌。”

    陈净仪发现套在唐潮的壳子里说话,好像观众乖乖听讲的意愿很强,于是陈老师继续进行情感总结:“在座的各位千万不要陷入一个误区,即自己感动自己式的爱情。很简单的道理,我单方面喜欢了冠希哥十六年,怎么没见民政局把自己搬过来让我们就地完婚啊?

    ”

    “老话说的好,来都来了,我顺便认真的指导一下你这个小白花妆容。姐,答应我,下次打高光下手轻点,不然这整的跟俩探照灯似的,敞亮是敞亮,就是有点儿傻。”

    句句听的弓子南点头如捣蒜。

    “还挺夫唱妇随的。”他摸摸下巴。

    “等会儿,为什么是冠希哥?”弓子南发出一连串小问号。

    “闭嘴,综艺现场保持安静。”崔翔按了他的头顶,示意噤声。

    只见郑乐珊一时反应宕机,待到回了神,也伴随着包厢里四下的笑声,她又气又羞,“你!”,扔下没头没尾的一句,没理会红色高跟鞋,也丢下宋正,头也不回的踩着帆布鞋离开,留下高跟鞋两声猫叫似的”珊珊“。

    “慢走不送。”唐潮慢悠悠的跟上一句。

    “你——”宋正话没说完,就让站起来的‘陈净仪’给了个身高压制。

    他听见女孩说,“赶紧追吧,毕竟你今天一晚上不久蹲这个时机点儿的吗?”

    “你他妈说什么呢?”

    “我说,你千里迢迢陪郑乐珊过来痛骂我一通,不就是等着我让她死心好见缝插针吗宋正?”

    他看着‘陈净仪’冲他眨眨眼,颇有暗示。

    “我...我他妈这是......”

    “干嘛,居委会阿姨一样热心肠啊?”

    唐潮笑一笑。

    “操。”

    被猜中心事的宋正咬咬牙,话不多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离闹剧现场。

    “牛逼啊。”弓子南感叹道。

    “瞅瞅你干的好事。”崔翔咬过奥尔良翅根,也不乏赞同的点点头。

    “我哪儿知道宋正那傻逼也要来.....不过话说回来,大唐怎么这么懂什么高光啥玩意儿的?”弓子南有点疑惑。

    “看看赵之恺,他现在连口红色号都认清了。”崔翔摇摇头。

    包厢外。

    “你的嘴炮水平经过大唐认证了啊美女,虽然还是我接收到了你夹带的自夸自买的私货。”唐潮不紧不慢的靠在栏杆上,举起拇指。

    他是指那句“陈净仪同学品学兼优又肤白貌美”。

    陈净仪皱了个鬼脸。

    “不过我说,你和郑乐珊之间,可不只是今天的应激反应吧?”唐潮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嘴,但眼神却是在寻求下文。

    “我...我就是大招有点放的收不住了......”她在躲闪。

    怎么可能呢?

    那个漂亮女孩上一次也是这副清水芙蓉的模样,眼角泛红,娇软动人,陈净仪信了,于是她退让了,可那无意听到的咒骂总像玻璃碴,生疼作痛。

    “她争个什么劲儿啊,那么胖怎么穿上戏服?”

    从未相识,最多脸熟。

    记忆把人物和言语都给锐化。夏日炎炎时,郑乐珊出了办公室,骄傲灿烂,同身旁的小姐妹指着“学习标兵”上的陈净仪,笑成一团。

    “真的?”

    尾音上扬。唐潮侧过头,他似乎很喜欢在看人的时候目光灼灼,可正对上墨黑瞳仁的一刻,又漫不经心的避开,勾人追逐。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陈净仪没打算和盘托出。

    “我这是提前为自己讨一点利息。”唐潮很理直气壮。

    “什么利息?”

    “校园剧里,得罪了bitch大姐头之后,你这个壳子不就是被穿小鞋预定了嘛。”他倒是很懂,“不过说句实话,今天上帝视角的看了你撕郑白花的一幕,不得不感叹,我这个原装帅哥皮肤确实为整个氛围的调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陈净仪:......哦。

    靠在栏杆上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时不时传来其他包厢里愉悦麦霸外扩的美妙或不美妙的歌声,奇异的、难以置信的、莫名其妙的灵魂互换的第一天,就这样和时针一起,在表盘上亲吻分针。

    “第一条,我们互相尊重对方的小秘密。”

    唐潮听见陈净仪这么说。

    她转过头,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光线折射在这张轮廓刻在心间十七年的熟悉面孔上,一把嗓音流在听过一百八十多个月的音域中,分明是最清楚的眉眼线条,陈净仪却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到了唐潮。

    “好。”冷气吹在不属于他的长发上,“合作愉快,我的共享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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