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之后叶明冉自己才发现自己这个问题蠢透了,可以说是把才见面的好感和憧憬扫了个精光。

    她却毫不在意,“没关系,我知道你不记得了。”

    这时候被冷在一边的检察官插了进来,“你们俩在这里的对话,我都会记录下来作为日后指控的材料。”

    她看了检察官一眼,说道:“随便你。但我希望你更加关注这个组织本身。原本那只是一个扎根于边缘地带的组织,但是在E区和D区被吞噬之后,它就开始随着难民政策向核心区渗透。“

    她看了一眼认真听着她讲话的检察官,“它十分危险,因为我发现他们的势力其实渗透到了很多地方。绑架我的人来自A区,这里是B区有他们的基地,我不知道是不是唯一一个,不过……。”

    检察官的眼神从惊讶转为沉静,再转为锐利,“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微微抬起头,与检察官对视,“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他们已经渗透了A区和B区,我怀疑他们也可能已经渗透进了巨蛋内部。那么,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检察官声音忽然拔高,“你说他们能通过巨蛋内部的安检系统?”

    她的脸上第一次显示出凝重,“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可以通过安全系统,但是从我的常识看来,一定是哪里存在信息泄露。比如,”她扫了一眼指挥官,“你参加试验的这个特别项目,他们那边显然有更加先进的研究,我见过更加成熟的……个体。”

    检查官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你说什么?那些反叛组织的技术居然会……”

    叶明冉却被她的话勾起了记忆,“你见到的是一个红头发的人么?”

    她偏了偏头,仿佛很奇怪叶明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是啊,是个十分油嘴滑舌的,你见过他?”

    叶明冉苦涩地笑了笑,心里说,“我见过,可是已经不会再见了。”

    这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可是我觉得并不只他一个人……那些改造品……”

    叶明冉和检察官蓦然抬起头——

    这时候,叶明冉身后的通道中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夹着一声有点微弱的呼喊,“别……别过来……救……”

    那声音带着一点滑稽的尾音,是刚才被打发去叶明冉走过的路看一看的小头目。

    那一头有……叶明冉心里浮现出一个肯定的想法。这个偌大的迷宫,有一个人继承了它的地图。

    随即,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验证。

    咝啦——咝啦——

    是金属在地面划过的声音,伴着十分规律的脚步声,来人十分有条不紊地、一步一步地在走过来。

    失去了伪装的那条让叶明冉觉得陌生的岔路口里里,先是出现了一个小喽啰。

    那个小喽啰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浮在空中,嘴角挂着的血沫也已经凝固了。

    插在他胸口的尖刀支撑着他没有生气的躯体,随后一个黑皮肤的少年走了出来。

    少年的左脸上溅了些血污,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然而他气息和脚步都非常平稳。

    是那种,仿佛惊涛骇浪之后,一切风平浪静的平稳。

    他的眼睛盯着叶明冉看了几秒,随后看到了他身后的少女。

    “地图真有用,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往这条死路上跑。”他说道。

    少年说完这句话,原本浮在空中的小喽啰忽然软绵绵地倒了下来,在地上死的不能再透了。

    “人好像有多了起来,我觉得你运气挺好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明冉说道,“虽然你是个骗子,但是总能骗的好多人围着你,前赴后继。”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叶明冉手上的“钥匙”看,这下才第一次看了一眼叶明冉本人:“你不逃了么?估计他要后悔了。”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个人心照不宣。

    叶明冉的手指几乎卡进肉里,可他还没有任何反应之前,他看到一个黑影从自己左边略过,同时少年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少年脸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伤口,他的皮肤黑本来什么伤口都不不明显,只是这次,那道伤口细而深,血顿时流了一脸。

    叶明冉惊讶地看着检察官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看来他的手直接从叶明冉脖子左边伸过去的。

    “嘶……”少年估计是感受到了面上的冰凉触感,上手摸了摸,“你又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检察官把手抽了回来,没有回答他的话,“在巨蛋杀人可是重罪。”

    少年一愣,正眼看了一眼检察官被蒙起来的脸,响起自己刚才隐约中看到他的手的样子,“你是我的同类。”他肯定地说道。

    检察官向前走了一步,叶明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离开两个人视线相交的风尖浪口。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两个人的对峙。

    少年的话某种意义上是正确的。

    他们的确是一种改造的产物,更重要的是,两个人共同的复仇对象是他自己。

    如果他们在这里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忽然发现这个局面是个四局,而且这里并不只他一个人。

    这时候,叶明冉感觉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然后反射一般回了头。

    只见她的手抬在半空中,看到他回头了,她才把手放在嘴角边上,轻轻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叶明冉不敢正眼看她,只能盯着她指甲整齐修剪了的指尖,觉得心跳莫名地平静下来。

    “不要慌,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一个人了。”他心底一个声音说道。

    叶明冉看见检察官的神色从愤怒变得惊讶,然后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中。

    如叶明冉所料,少年的条件真的对他很有吸引力。随后检察官认真地伸出了他的右手,同时把手套拿了下来,露出了他那只有森森白骨的手指。

    少年一瞬间惊讶了一下,随之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握手合作的姿势,于是把手指上的血迹擦了擦,向着老板伸了过去。

    “老大!”身后的小喽啰们发出一声惊呼,叶明冉也抽了一口冷气。

    这两个人在这里联手的话……

    叶明冉看了一眼身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他感觉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尝试了抽开,但是叶明冉握得太紧了,她根本抽不出来。

    “等下可能会很危险,我不是很明白你是什么身份,但是检察官看上去不太对劲……”叶明冉盯着眼前两个人的举动,小声说道。

    他们几乎并肩,叶明冉知道她听得到。

    可是半晌没有听到回答。

    “那你怎么办?”她问到。

    叶明冉松开手,抬起自己左手上的那根“门栓”给她看了一眼:“这是一个朋友给我最后的馈赠,我相信它无坚不摧。”

    说完之后,他忽然沉默下来了。他发现他居然已经无话可说。

    原本叶明冉想象过无数次,当他见到她的时候要问的问题,比如当时为什么要帮他,比如为什么他看到她会觉得之前就认识。

    再比如,愿不愿意一起离开巨蛋去那个未知的域外生活。

    然而此刻,他忽然发现不是这几个问题突兀地像一种拙劣的搭讪,更像是一种逃避的借口。

    不知道为什么,叶明冉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懦弱的模样。

    “等下,你可以让那伙猎犬带你一起走他们开出来的那个通道出去。”他用眼光看了下边上一直在观望的一个小头目,他好像刚才已经被同伴的惨状吓呆了,此时才回过神来。

    小头目和叶明冉沉默地对视了一秒,然后心照不宣地微微点了点头。小头目的身影隐在了黑暗里。

    那边少年和检察官已经完成了联手的简单仪式,他们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又分开了。

    少年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一般哼了一声,“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正式的。”

    下一刻,他的眼前闪过一道寒光,随即他看到一个东西飞了出去,右手的知觉顿时消失了。

    检察官缓缓收起了他的利爪,倨傲地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同类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我不会和杀了我的部下的罪犯为伍。原来我不过是想抓个逃犯,但是没想到你送上门来给我做菜了。你看上去却是蛮强,但是一只手你还想怎么样?”

    少年眼里寒光闪过,左手按住了断臂,在检察官虎视眈眈的注视中从容地跨过了自己的残肢向着检察官走过去,“我还以为你会比别人懂事点的。”他脚上踩的都是自己的粘腻的血迹,断臂还在滴血,却好像毫不在乎似的。

    “我的血我每次看到我都觉得很高兴,因为它是鲜红。每次看到,我都会觉得我还活着。”少年额角忽然冒出了青筋,同时眼睛因为兴奋而一片通红。“活着,真的很开心,不是么?这份喜悦,我等不及要和周围分享。”

    他用一种癫狂的声调说着,脚步跌跌撞撞的,检察官却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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