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被押至县衙大堂候审,一路上江原没吭声,倒不是觉得自己不曾被冤屈,而是她很好奇汉江县的这位叶县令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关系到她以后的计划。

    见江原被压在前面没有说话,其余跟在后面的便也没有出声,反倒是那油铺掌柜的叫唤了一路,带头的衙役嫌他吵,一闷棍甩在他屁股上,这位掌柜的嗷地一声后也噤了声。

    几人被押在青石板上,江原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沈空明,若论官位他是在汉江县令之上的,自然不会跪。江原心想着反正也有人不跪了,那她也不必跪了。

    不是说她一个现代人跪不下去,只是总归是要受罚的,还不如不跪。

    见衙役正要发威,杨喜犹豫着想要拉江原跪下,却听侧门传来一声净如清泉的声音:“何人报官?”

    来人身着深绿官服,中等身量,样貌清俊。

    看来这个人就是叶县令了。

    叶县令进来见几人站在堂上,双手还揣在袖子里,皱眉疑问:“缘何不跪?”

    油铺掌柜指着江原告状:“大人,此等刁民见大人却不跪,岂不该罪加一等?”

    年轻的县令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油铺老板,他坐上木椅,双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放在案上的惊堂木上:“是你报的官?所为何事?”

    油铺老板当即磕了个响头:“禀县令大人,我乃兴运油行掌柜吴顺,今日一早听闻有人在东街卖油,便匆匆赶了去。这汉江油价素来由咱们油行来定,一来榨油成本不低,二来避免有人哄抬价格让百姓吃不起油,这您是知道的。”说着这老板瞥了江原一眼,“也不知他们卖的是什么油,不过敢如此贱卖,定然不是什么好油。”

    江原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县令便疑惑道:“可你不是说他们贱卖吗?又何来哄抬物价之说?”

    “大人有所不知,若是县内百姓皆以如此低价买油,岂不是无人来油行买油了?咱们油行可是汉江唯一的油行,若是无人来油行买油,那油行的伙计,送油料的农户可就没了生计了。”

    江原没想到他会拿伙计和农户来说事,虽说这人看起来蛮横,唯这句话还算有些道理。

    江原拱手正色道:“大人,我们并非想要以低价扰乱行情,恰恰是我们考虑了行情,才如此定价,如今油价太贵,贫家百姓根本吃不起油。我们今日的客人也都是一般住户,而油行的生意大头自然不会是这些平民散户,而是酒楼饭馆和富贵人家,如何会扰乱油行的生意?”

    油铺掌柜指着她正要骂,江原先一步开口:“大人若不信去查账便是。”

    叶县令点头,没提查账的事,而是问油铺掌柜:“可有此事?”

    其实查不查没什么区别,只要油铺掌柜知道他们为了核实会去查账,他就不可能说谎,所以油铺掌柜瞬间哑火,点头称是。

    惊堂木拍响,拍的堂上几人骤然一惊。

    “兴运油铺掌柜吴顺诬告,杖二十,此五人扰乱油市行情,关押三日。”说罢他起身要走。

    关押?

    “大人,方才我已说明,我们并未扰乱行情!”

    叶县令回头,语气严正:“你们低价卖油,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油行的生意,既然此次影响不大,关押你们三日也不算重。”

    掌柜的已经被拖了下去,眼看江原几人也要被拉下去,江原看了眼沈空明,心里希望他说句话。

    虽说关押三日确实不算严重,但是他们和村民说好了回去时间,况且她还带着杨喜,若是晚了三日,杨嫂必然会十分担心。

    但是她知道沈空明是半隐藏身份的,既然他没有主动公布身份,定然有他的考虑。

    不知是注意到了江原的眼神还是不想坐这三日牢,沈空明抬手道:“慢着。”

    他说话不疾不徐,听起来倒是有气势,正要走的县令转头问:“还有何事?”

    是要暴露身份了吗?江原想,这种打脸的戏码看是一回事,轮到自己身上又是一回事,她心下微微激动。

    “方才我等未跪下冒犯大人,大人不做责罚吗?”

    江原:?

    叶县令在居然认真思索,片刻后道:“这二人多关押五日。”

    衙役应了一声便把几人押走,杨忠被按着脑袋还急哄哄地硬要抬头:“你这是做什么?何必多嘴这一句害你二人多关两日。”

    何止杨忠他们不能理解,这回连江原也没法理解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她满脸问号地看着沈空明,这家伙只是淡淡地朝她笑了笑。

    笑?这有什么可笑的?难道是她比较可笑吧?

    衙役把几人推进牢房,挂上锁,呵斥两句后出去了。

    江原靠在墙上,疑惑地看着沈空明问:“你为什么要问叶县令最后那一句?”

    多关两天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听江原这么问,其余几人也纷纷好奇地盯着沈空明,在他们心里沈空明毕竟是大官,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沈空明拍了拍牢房里的木板床,一层灰起来,索性拍不干净,他直接坐下道:“你不是很好奇吗?关于这位叶县令的事,我替你打探打探。”

    江原皱眉,替她?

    “那你打探出结果了吗?”

    沈空明点点头:“我原怀疑城门口的流民是这位叶县令安排的,不放流民进城,只在城门口搭草棚,为的就是让每一个进城出城的人都知道自己救助流民的美名。”

    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江原搞不懂,但是听沈空明的意思似乎不尽然是这样。

    “所以他不是这样的人?”

    沈空明手指击打着木板床:“可还记得初时他见我们未跪下,只问了一句,却在之后再没有提过?”

    几人点头,杨忠却道:“我当时还在奇怪呢,这位县令见你们不跪竟不追究,换做其他的官员,早就大发雷霆了。”

    江原:“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他不在乎我们跪不跪?否则他又怎么会在你的提醒下才想起来加重处罚?”

    沈空明点头:“确如姑娘所言,我本也打算在他降罪时亮出身份,可是他却只是不痛不痒地加了两日关押,这在官员里可不寻常。”

    杨忠哼了一声:“是啊,武阳县里哪怕是个芝麻大的小官都要摆出好大的官威呢!”

    江原托着下巴,眉头紧紧皱着:“就算是装出来的不可能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能照顾,也就是说他确实是个不爱摆官威的人,不爱摆官威,就是好官了吗?”

    沈空明:“光是这一点自然佐证不了,若是他是个老油子,自然也有伪装得很好的可能性,这种人我见的太多,他很明显不是。重要的是我最后问他的一句,他大可轻轻带过,也可展现他的心胸开阔,可是他没有,而是在认真考虑后加了惩罚,可见他是个及重原则之人,单反能考虑到的都会按原则来,哪怕这件事他自己并不在乎。”

    江原忽然有些背后发毛,仅仅一面,沈空明就能将一个人的本质分析透彻,那当初在武阳县他是否也当即看出了武阳县令的不对劲呢?

    顺着他的话,江原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城门口的流民所说的是真话。正因为叶县令是个有原则的人,他才会把流民安排在城门外,避免汉江县内居民受到侵扰。

    也正是因为他有原则,所以即便她解释了自己没有损害油行多少利益,还是会被关押这几日。

    想通了这一层,江原放松了许多,低头却看见江流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木板床上睡着了。

    这些弯弯绕绕连她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更何况小妹这样的小孩子,恐怕是刚开始就听困了。

    于是她看向沈空明:“既然叶县令是一个好官,那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此时的叶县令全然不知自己被这几人分析评判了个通透,他坐在案前,翻看着文书。

    批注后,他抬头问立在身侧的县丞:“油行的账本可送来了?”

    县丞摸了把白花花的长须,垂手点头道:“已经差人去取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衙役便带着账本进来了。

    叶县令起身接过账本,开始翻阅。

    “今日油行掌柜说汉江油价皆是油行所定,可确有其事?”

    老县丞点头:“不错,汉江并不盛产油料,种油料的农户不多,只有城北谷首村一代有种植,产量不高,所以油行的油大多是从外县购进,定价要比其他县高些。”

    叶县令翻着账本,确实与县丞所说一致。

    “油价这样高,难怪寻常百姓吃不起了。”

    县丞摇摇头:“油是个稀罕物,寻常人家吃不起也不奇怪。”

    叶县令疑惑:“可是今日那几人从哪里弄来那样低价的油?”

    县丞也觉得奇怪:“那几人自称是囚羊村的村民,这囚羊村我倒是听说过,是邻县武阳的村子,在深山之中,靠采夜灵芝为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种油料制油了?”

    叶县令一愣:“夜灵芝……莫不是那一金一株的夜灵芝?”

    县丞捻须点头:“正是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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