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时间回到和陈言许初见的那个夏天。

    ——

    八月末。

    清安市的天气依旧燥热。

    狗都不愿意出门的温度。

    “宋清然你到底出门没?咱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你可别又迟到!”

    “出了出了,你别催!”

    ......

    郁黎一手挡着毒辣的阳光,一手拿着电话贴在耳边。

    额头和脖颈处都渗出绵密的汗珠。

    马路上人烟稀少,她抬头望见对面有个略显破旧的小卖部,毫不犹豫地抬脚走过去。

    “我在梧桐路口的这个小卖部等你哦。你可快点别磨磨唧唧!”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顺着路口正亮着绿灯的斑马线,往小卖部走进去。

    店里不大,只有三四排货架上摆了些零食和生活用品。

    她走到冰柜前从最里层拿出一罐橘子味的汽水便径直走向收银台。

    “3块,自己扫码。”收银台旁正理着货的少年朝这边扫了一眼淡淡道。

    郁黎点头应着,拿出手机扫上桌角贴着的二维码,利索把钱付了过去。

    “支付宝到账——3元。”

    提示音响起,郁黎拿起汽水正准备走,想了想又回过头问道:“有吸管吗?”

    座椅边的凳子上摆了台小电风扇,呼啦呼啦吹着。

    郁黎见对方似乎是没听见,又问了一道。

    少年终于转过头,眉毛微不可查地皱了下。

    郁黎这才看清楚对方的脸,面容白净,五官精致,是个好模样。

    只是给人的气场清冷。

    哪怕是在这38度的鬼天气。

    只见他擦了擦手,随后在收银台下的柜子里找出一根吸管。

    郁黎想伸手去接,但他却没递过来,而是拿起台子上的汽水食指轻轻一拉,易拉罐“噗呲”一声被打开。

    气泡声被风扇全部掩盖,但只看着上方冒出的一片冷气,便也在脑中想象的出来。

    对方又将另一只手上的吸管放进去,才将汽水推到她面前。

    全程面无表情,一句话没说。

    “谢谢。”

    郁黎伸手拿起汽水,罐身上的一层水汽因为手指的触碰而凝成一颗颗水珠,顺着掌心往下滑落。

    冰冰凉凉的,从指尖一路向上蔓延。

    出了小卖部,她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坐着等宋清然。

    顶上有片遮阳棚,算是个不错的阴凉地。

    店内风扇的声音还在隐隐响着,她转头朝里面又望了一眼。

    少年正踮起脚尖,往最上排的货架放着东西。像是有强迫症般,仔仔细细将饮料瓶放端正。

    宽松的杏色衬衫被风扇吹得左右摇摆,隐约还看得见结实的后腰。

    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他转过头,眸子里有些探究。

    偷看被抓包,郁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忙回过身目视着大马路。

    “这么冷,倒也不用吹电风扇了。”她忍不住小声嘀咕。

    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

    郁黎抬起头,只见几名顶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身穿紧身牛仔裤的少年,正骑着小电驴朝这边驶过来。

    她一时有些看呆。

    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小伙”吗....

    不一会儿,精神小伙们便骑到她跟前停下。好在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小卖部。

    郁黎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片刻后几人又推推嚷嚷着出来,争抢着一瓶汽水轮流喝两口。

    一黄毛小伙子喝完汽水,注意到了门口坐着的郁黎,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随后对旁边的红毛道:“哥,她穿的那鞋限量版的,少说好几千呢!”

    那红毛闻言吊儿郎当地往这边瞧了眼,不屑道:“假的吧。”

    “不能吧...”黄毛挠了挠脑袋,眼中露出羡慕。“她一个人喝一整罐汽水呢!”

    “没出息!”红毛重重锤了他一下,随后撩了撩刘海,朝着这边走过来。

    郁黎面上保持着友好的笑,淡定喝着汽水。实际上内心慌得一批,早知道刚刚就走了!

    “美女,加个联系方式呗。”红毛从裤兜中掏出他那不知经过了几手的水果手机。

    黑色的手机壳后面端端正正的印着几个红色的大字。

    及时行乐。

    “.......”

    郁黎忍住想要笑的冲动,抬起头晃了晃手中黑屏的手机。“不好意思啊,手机刚好没电了。”

    “那你手机号总记得吧,我加你,你充上电后同意一下。”对方依旧不死心。

    郁黎眨眨眼,无辜道:“我....手机号今天刚办好,还没来得及背号码。”

    “.....”红毛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她这明显是故意拒绝他的,当着这么多小弟的面儿,脸上有些挂不住。

    正欲发火,不知又从哪冒出来一个粉毛打圆场道:“哎呦浩哥,你就别跟一个小丫头浪费时间了,咱不是还要去看免费的露天电影嘛,快来不及了。”

    后头黄毛一听,过来搭着粉毛的肩膀附和道:“对啊昊哥,咱说好了。今天要庆祝刚子顺利通过考核期,正式加入我们葬心家族呢!”

    红毛面上还有些怒气,但也不想坏了今天的好日子,只得摆摆手凶狠道:

    “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赶紧滚!这个位置归我们了。”

    “......”郁黎见着对方人多,自己又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想惹事,从容地起身。

    正准备抬脚离开,不知又是哪个杀千刀的小电驴上突然鸣了下笛。

    郁黎被这么突如其来的鸣笛声吓得一个激灵,脚下没注意绊着台阶,直直朝地面上扑去。

    手上的汽水哐当一声摔到地上,溅起的水花淋了她一头。

    “.......”

    身后一群人愣了瞬,下秒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哥,她怎么这么搞笑。”

    郁黎支起身子,好在刚刚眼疾手快双手先着地,所以只是手掌边缘有些许破皮,火辣辣的。

    加上这狗吃屎的动作实在不怎么雅观。

    她缓慢站起身,眉毛一拧道:“给我道歉!”

    “她还要我们道歉?”

    对面几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笑得左右摇晃直不起腰。

    加上那一个顶一个艳丽的头发,活像一团在风中摇曳的花骨朵儿。

    郁黎眼角忍不住抽动。

    她虽然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儿。

    开口正想要继续理论一番,旁边那一直没动静的小卖部里忽得飞出来一团重物。

    定睛一看,是台老旧的电风扇正七零八散的倒在地上。

    小电驴上的蓝毛差点被砸到,惊慌地捂住胸口。

    “谁啊!不长眼的东西,给老子出来!”红毛一脚踢开电风扇,朝里面吼道。

    小卖部少年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要吵滚别处吵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红毛一听,手指头掰得嘎吱响,面上凶神恶煞。“你他妈是活得不耐烦了?”

    只见他滴滴两声打开小电驴的座椅,从里边掏出一根双节棍,作势便要甩过去。

    “诶哥,哥,哥!”粉毛见状赶忙拉住他。

    “拦我干嘛,你还想不想转正了!?”

    粉毛一跺脚贴着他耳边道:“不是啊哥!他是陈言许!”

    “什么陈言许刘言许张言许的!敢欺负我兄弟就是不行!”

    粉毛死命拉住他,疯狂暗示道:“哥,陈言许!一中的那个!”

    “一中的?”红毛想起些什么,有些不确定地又问道:“把人打进ICU那个?”

    粉毛瞅了眼门口少年的脸色,捣蒜般点头。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几名精神小伙,此刻面上悠然生出一股敬畏之心。

    他们虽然混,但也仅限于没事儿装个逼出出风头,真要碰着硬茬儿,还是得让着道。

    红毛将双节棍收好,堆笑道:“原来是陈哥啊!都是误会,误会....我们这就走!”

    郁黎站的远,并未听见他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只是见着上一秒还嚣张着准备揍人的红毛,下一秒便客客气气没了怒气。

    “看不出来啊....难不成这长相干净的少年也是个混社会的?”

    她放下正准备报警的手机,见几人想走,又拔高音量道:“喂!跟我道歉。”

    黄毛嗤笑道:“什么玩意儿?我们可没推你没碰你,你自己摔的怪谁。”

    红毛顾及着陈言许还在旁边,也不好发作,推搡了一把黄毛,对郁黎道:

    “对不起啊美女,刚才是我小弟吓着你了”他嬉皮笑脸道。

    郁黎也懒得跟对方计较,摆摆手道:“算了。”

    正想捡起地上的汽水罐子离开,身后又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

    陈言许:“等等。”

    “嗯?”郁黎回过头。

    陈言许指着她手上的汽水,对红毛说道:“赔一罐给她。”

    几名小伙面面相觑,颇有些为难。“陈哥,我们没钱了。刚在你那买瓶汽水都花光了....”

    陈言许倚着墙,脸上没什么表情。

    红毛无奈,转身看向小弟们。“谁还有钱,先凑凑。”

    “没了昊哥,我刚仅剩的8毛6分钱都用来买水了”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打电话去借啊!”

    ......

    于是,郁黎就呆呆的站在那,见证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五六个精神小伙,打了足足有十来分钟的电话,才生拼硬凑终于凑齐了一罐汽水的钱.....

    果然,网络上的段子还是太保守了。

    几个人吃一碗十几块钱的麻辣烫,确实挺奢侈。

    “支付宝到账——3元。”

    小卖部里又传来熟悉的播报声。

    陈言许捏着罐插了吸管的汽水,垂着眼皮懒散的走过来,手一抬道:“拿着吧。”

    闷热的天总算是吹来一阵凉风,发丝在脸颊上轻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橘子气味。

    “谢谢。”郁黎接过。

    眼神不自觉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扫了一眼。

    临走时,陈言许又好心到底的拿走了她手上另一罐准备扔掉的汽水。

    郁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想不通。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混社会的呀!

    “梨子!”

    那头的宋清然姗姗来迟。

    郁黎把手上的汽水递给她,可惜道:“让你总迟到,错过了一场好戏。”

    “说来听听?”宋清然挽着她的手臂,朝后望了眼又道:“你这汽水不会是在那陈家小卖部买的吧?”

    “是啊。”郁黎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劲,追问着:“有什么说法?”

    “那可就大有说法了!”宋清然猛吸一口汽水,道:

    “你记不记得前两年我跟你说过,一中有个转校生刚来没两天就被打得住院的事儿?”

    “知道啊,那转校生出院后就退学了。”郁黎一愣,又问道:‘他不会就是陈言许吧?’

    宋清然重重点了点头。

    “可我看着不像啊,他刚刚还帮了我。”

    郁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将刚刚小卖部门口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宋清然在一旁笑得直锤大腿。

    “清安市可不比你之前待的大城市,五颜六色的精神小伙随处可见。放心梨子,以后我保护你。”

    郁黎撇撇嘴。“可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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