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以谢无陵的实力,不可能输给赵翦。如今做这么一出,摆明是有意将洛九娘送出去。

    一时间,众人看向洛九娘的视线,或多或少都带了些同情。

    洛九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声音酸涩:“谢护卫,我身体不适,先回营帐了。”

    不等谢吏回答,洛九娘便转身离开了。

    谢吏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头不由得泛起几分怜惜。

    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里苟活,别无选择。

    洛九娘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当然,谁也不会在乎一个战利品的感受。

    “谢刺史,昨日说的彩头可别忘了啊!”

    赵翦这边的小兵满眼兴奋。

    昨日有幸见过谢无陵的姬妾如夫人,温婉漂亮,令人过目不忘。

    在大雍,互换姬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得了别家的姬妾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谢无陵笑了下,意味不明,“自然。”

    话音刚落,营地外忽而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紧接着,身穿黄色盔甲的小兵拽紧马绳冲了进来。

    “刺史,我家将军坠马了!”

    听到这个消息,饶是不言于色的谢无陵,也是一脸的惊讶。

    “怎么回事?”

    小兵连哭带喘气道:“我家将军去追鹿王的时候,马儿突然发狂,致使将军掉下马背,摔在了石头上,当即就无了。”

    谢无陵沉声,“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又快马加鞭地出了军营。

    …

    赵翦坠下马后,当场死亡。

    小兵吓坏了,当即骑上快马回营地报信。

    谢无陵带着人赶到,就看到靠在树下、一动也不动的赵翦。他紧阖着双眼,脸上还有死前痛苦的痕迹了。

    谢无陵脸色微沉,连忙着军医查看情况。

    军医翻过赵翦的身体,看到了赵翦血肉模糊的后脑勺。

    谢无陵见此情形,闭了闭眼。

    幼年时的记忆也涌入脑海里——

    他十二岁年狩猎,也是因坠马而受伤,至今后背还有当年受伤的痕迹。

    军医小心翼翼清理干净赵翦头上的血迹,检查了具体的死亡原因后,向谢无陵禀报道:“刺史,赵将军确实是坠马身亡。”

    谢无陵看向守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赵家兵侍,“马为什么会发癫?”

    小兵已经是吓得惨白的一张脸,他磕磕绊绊道:“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了赵将军的马。”

    当时的情况,他到现在都还是云里雾里的。

    谢无陵见问不出什么情况来,便着人四下检查了一番。

    士兵散开,在四周细致搜索。

    片刻后,身着谢氏铠甲的小兵大步跑过来,他手里还捧着一只浑身僵硬的乌鸦,“刺史,在赵将军坠马的位置发现了一只死鸟。”

    瞧乌鸦这样子,显然是死了很久。

    谢无陵回头,又问起那小兵,“赵将军所骑之马跟随他行军打仗多年,怎会被乌鸦吓到?”

    “不是将军长骑的马,而是另外一匹。”

    小兵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早将军常骑的那匹麟驹突然上吐下泻,精神萎靡,将军不得已才骑上了另外一匹马。那匹马在战场中过箭,救活后容易受惊。”

    谢无陵听后,眉头不由得敛紧,一双黑眸沉得可怕。

    身后的部众心头也是忐忑不安。

    荆州刺史的爱子死在了江州,这如何说得过去?

    “麟驹又是怎么回事?”

    小兵回:“原因还在调查,兴许是吃了带雨水的草料。”

    像麟驹这样的战马都有专业的饲养人员,吃的草料都是经过处理的。

    “昨夜下了雨,草料沾染上水汽,也是有可能的。”

    谢无陵听后,沉默些许,才道:“先将赵将军带回军营,好生料理。”

    “是。”

    回营地后,谢无陵先一步去了麟驹的马棚。

    马棚前,喂养麟驹的小兵正垂头耷拉着。赵翦的马出事,那他也没什么活路了。

    谢无陵到了马棚,果然看到麟驹精神不振地卧在草堆里。

    “谢刺史!”

    小兵慌乱地跪在地上解释,“昨夜入睡前,小人仔细检查过麟驹的草料,断然不会有事的!请刺史明查!”

    谢无陵没说话,他捡起一根麟驹吃的草料。

    干的,显然是处理好的。

    随后,他又环视了一圈马棚。

    马棚虽然是来了清栾山后现搭的,但保暖通风都是做到了的。

    谢无陵视线落到遮盖风口的草皮上,“今早喂食时,可有检查?”

    小兵顿时脸白了又白,“小人、小人见麟驹出事,顿时就慌了神,并、并没有注意风口。”

    若是大风将风口的草皮吹开,雨水飘进来,打湿了马槽里的干草——

    那倒也解释得通。

    谢无陵问完后,刚好碰上了从帐篷里返回来的谢吏。

    “刺史。”

    谢吏行了礼,“属下已经将如夫人送回帐篷里去了。”

    谢无陵顿下脚步,“今日可有事情发生?”

    从麟驹受凉,到另外一匹马受惊,再到莫名其妙的乌鸦尸体,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

    更像是一双手在推着行动。

    谢吏回:“营中无事。”

    谢无陵垂眸看向谢吏,眸低漆黑。

    被谢无陵这双黑眸盯着,谢吏脊背有些发凉,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未时后,如夫人倒是出了帐篷。”

    谢无陵:“她去了哪里。”

    谢吏:“就在营地,属下一直跟着。而且刚出去片刻,刺史您就回来了。”

    谢无陵落下一句‘知道了’,便转身离开了。

    -

    洛九娘被谢吏送回帐篷没多久,又见他去而复返。

    她擦擦眼角,转过身去,回避了视线,“谢侍卫是来提醒妾身该去赵将军营中了吗?”

    谢吏瞧着洛九娘孱弱的背影,想到营中发生的事,心下不由得叹了口气。

    赵翦一死,好消息是如夫人便不用去荆州了。但这个消息,对于江州来说,却宛若晴天霹雳。

    “如夫人,刺史让属下送您回府。”

    洛九娘听闻,怔愣了下。

    随即她转过头,疑惑地盯向了谢吏,“谢侍卫什么意思?郎君、郎君他不准备把妾身送人了?”

    谢吏回道:“今日狩猎时,赵将军不慎跌下马背,当即死亡。”

    “死、了?”

    “是。”

    洛九娘又忙问:“那之后的事郎君如何处理?妾身、妾身还能留在郎君身边吗?”

    谢吏瞧见了她脸上的担忧,顿了顿,说:“一切看刺史的安排。”

    洛九娘轻咬了下唇,“妾身、明白了。”

    谢吏唇角翕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道:“属下在帐外等您。”

    洛九娘来时准备的东西并不多。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收拾好了细软。

    军营里因为赵翦的突然死亡,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洛九娘出帐篷后,正好看见谢无陵骑着的卢、带着一支五人小队出营。他面色冷峻,眉眼间萦绕着一抹化不开的戾气。

    “刺史。”

    谢吏行了礼。

    谢无陵勒住马绳,停在了洛九娘的面前。

    洛九娘头微低,能明显感觉到谢无陵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凌厉森寒,就想是被一头猎鹰注视着,令人遍体生寒。

    “郎君。”

    她慢慢抬起头来,对上了谢无陵的视线。

    谢无陵嗯了声,转而又叮嘱谢吏:“将人安全带回府。”

    说完,他便拽紧马绳离开。

    洛九娘戴上幕篱,隔着帘子微弱的视线,目视着谢无陵离开。

    等人消失后,谢吏方才提醒:“走吧,如夫人。”

    …

    马车的速度到底是不如军马。

    饶是谢吏加紧赶路,等回到刺史府后,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洛九娘回来的匆忙,并未通知南桥院的下人。

    阿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风尘仆仆的洛九娘,吓了一跳,“如夫人,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往年秋猎,郎君都要在清栾山上待上小半个月的。

    赵翦的死还未公布出去,阿月并不知道清栾山上发生的事情。

    洛九娘摘下幕篱,一脸疲惫道:“回屋再说吧。”

    阿月点了点头。

    她接过洛九娘手里的幕篱,又随手关了院门。

    “如夫人,您这一路赶回来也累了,奴去给您准备点吃的。”

    洛九娘:“嗯。”

    阿月将洛九娘送到门口,转身就去厨房了。

    洛九娘揉了揉眉心。

    房间里没有灯,她找到火折子,刚点上灯,就看到窗前站着一身形高挑的身影。

    即便那人背对着自己,她也一眼能认出来。

    “洛姨。”

    听到声音后,洛青这才回过了头。

    她打量了一番洛九娘,夸赞道:“阿竹,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过。”

    洛九娘垂眸,“阿竹分内之事。”

    赵翦一死,守在清栾山的洛青便得知了消息。

    洛青笑:“你做的不错,我会尽快回建康把消息传递给太后。”

    听到太后,洛九娘唇角的幅度很浅地抿了下。

    事情办完,她也很快能返回建康。

    洛青稍顿,又道:“江荆两地的联盟取消了,但谢无陵这根刺还未连根拔出,你还得继续留在他身边。”

    洛九娘心口一沉,“洛姨,赵翦死后,按谢无陵的性子,他肯定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到时候……”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洛青捏住了下巴。

    洛九娘被迫抬起了头。

    洛青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洛九娘确实漂亮。

    当年那么多小孩里,她无疑是最扎眼的,就连性子也是最沉稳的。

    “这么漂亮的小脸。”

    洛青说道:“连我都心动了,那谢无陵好歹是个男人,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洛九娘眼睑微颤,她抿了抿唇,并未开口。

    ——若是谢无陵能对她动心,那他还是谢无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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