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活的。”

    谢无陵身着玄色甲胄,气势强硬。

    他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洛九娘,身下的的卢因为四周剑拔弩张的气息而变得躁动不安。

    话音落,小兵们便一窝蜂地朝洛九娘冲了过来。洛九娘后退了几步,眼疾手快间,她抽出了旁边的火把。

    火星飞溅,小兵们也不敢贸然上前。

    洛九娘没想过谢无陵会回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来。

    她只知道,若是今晚失败了,那这一年的努力都白费了,甚至还将冯太后的计划全盘暴露。

    她得逃出去。

    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谢无陵面前。

    洛九娘悄然摸出了袖中的银针,朝着谢无陵面门上掷了出去。

    在银针飞来之际,谢无陵侧身一躲,便躲开了那枚扑面而来的银针。

    等他回头时,洛九娘已经朝山坳外跑去了。

    眼见人跑了,谢无陵拽紧马绳追了上去。

    洛九娘从来没想过要靠一枚银针去暗杀谢无陵,这枚银针只需要暂时吸引开他的注意力就行。

    此地为山坳,往下跑,就有一条绕山大河。

    只要再度过了河,人就安全了。

    然而人腿到底是跑不过的卢,她刚跑到河岸边,就被谢无陵给追上了。

    两人的视线,隔空对视上。

    下一瞬,谢无陵便大跳下马,挥剑而来。

    洛九娘也抽出腰间的短刀,挡住了谢无陵的第一剑。

    四野寂静,刀剑相撞的争鸣声变得格外清晰。

    洛九娘知道谢无陵的实力,可没想到在他手下,自己竟然没撑过十招。

    谢无陵钳制住洛九娘,视线再次与她对上。

    看着这双清丽的眸子,他心头顿时闪过了一丝熟悉感,想起那人杏眸看向自己时的明亮与羞涩,他眸底顿时戾气横生。

    谢无陵伸手过去,想要扯掉洛九娘脸上的面纱。

    洛九娘看清了谢无陵的意图,握紧手中的短刀,没有犹豫,直接朝他胸口猛刺下去。

    谢无陵无奈,只得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

    短刀并没有刺入他的心脏,却从他手臂上划过。

    血腥味瞬间便弥漫了出来。

    洛九娘见他松懈,趁机跳入河水中逃走。

    这时,营地的人追了上来。

    李校尉看到谢无陵受伤的手臂,大惊失色,“刺史,您受伤了!”

    谢无陵并未搭理李校尉,他盯着黑魆魆的河面,眼神越来越沉。

    “沿着河去追,留下活口。”

    “是。”

    小兵们领了命,四散下去。

    跟着李校尉追来的谢吏道:“刺史,这是在营地里发现的银针。”

    谢无陵捻起那枚银针。

    秋猎时,那突然坠地的乌鸦,身体内也藏着一枚银针。

    他忽而想到什么,又问向红姨:“红姨,你确定如夫人不会功夫?”

    红姨想起在别院的那日,斟酌着开口:“如夫人见奴用簪子,也只会用手臂笨拙地挡。就算被奴用簪子扎伤,也没有反抗。奴观察,她不像是有功夫的样子。”

    她顿了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她真有功夫,早在奴刺向她的第一回,就出手了。”

    谢无陵把玩着手里的银针。

    这普通的银针若想杀人于无形,靠得是腕力,没个几年是练不出来的。

    要么就如真如红姨所说的那般,她没有功夫。

    要么——就是她是故意被红姨扎伤,做给自己看。

    谢无陵收起银针:“回别院。”

    -

    洛九娘沿着河流上了岸。

    岸边有她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还有替换的衣物。

    但她刚上马,就听到河岸对面有吵杂声传来。

    她看到谢无陵手下的士兵追了上来,举着火把,沿岸追寻她的下落。

    马车太过抢眼,洛九娘匆匆换下衣服,便舍弃马车,改抄小道回别院。

    当谢无陵的士兵从从对岸赶过来时,只看到了马车内脱下的夜行衣。

    …

    洛九娘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别院。

    此时,夜色正浓,一轮圆月高挂在夜空。

    小院四周静悄悄的,没有来回走动的别院护卫,也没有谢无陵从营地带回来的士兵。

    洛九娘心里松了口气。

    想必是自己那一刀扎得深,这会儿谢无陵还在清理伤口,无暇顾及自己。

    洛九娘摸黑回了房间,麻利地换起衣服。

    今晚与谢无陵缠斗之时,他突然要扯下自己的面罩,说明他已经在怀疑了。只等他包扎好伤口,就要找自己问话了。

    洛九娘正在换衣,紧闭的大门突然发出咯吱一声巨响,在静谧的房间里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洛九娘动作停住,这一刻,整颗心脏都悬了起来。

    谢无陵、他这么快就来了吗?

    洛九娘呼吸变得急促。

    然而下一瞬,她便听到了阿月的声音。

    “如夫人,您怎么起来了?”

    听到阿月的声音,她一颗心脏依旧怦怦跳个不停,连四肢都变得无力起来。

    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她回头,看见阿月提着灯笼出现在了门口。

    光影很淡,将阿月的身影勾勒得朦胧。

    但也能大致分清楚门口所站之人是个女子。

    洛九娘极快地镇定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说出这话后,洛九娘可能连自己都不知,她声音颤抖的厉害。

    “奴听到有动静。”

    阿月察觉洛九娘的状态不对,连忙问道:“如夫人,您怎么了?”

    洛九娘捂住了心口,“被、被梦魇了。”

    阿月提着灯笼进了屋,将屋内的油灯点亮。

    借着微弱的光芒,她看到洛九娘惨白的脸色,甚至额前还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阿月面露担忧:“如夫人,您做了什么样的梦?”

    如夫人在自己面前,向来是沉稳温柔的。

    这是第一次,她在她脸上看到了慌张与不安。

    洛九娘唇角翕动,似真似假地开口:“梦到、我被郎君处死了。”

    阿月啊了声,轻声安慰:“如夫人,梦都是相反的。郎君疼您都来不及,怎么会处死您呢?”

    洛九娘唇角一哂,有几分无奈与好笑。

    但心中也因为阿月这句安慰的话,突然安定了下来。

    阿月扶着洛九娘上床,发现她后背汗湿了,便去找来了干爽的新衣。

    换好衣服,阿月吹灭了油灯,正准备走,就被洛九娘拽住了手腕,“阿月,我做了噩梦,你留下来陪我吧。”

    阿月点了点头,替洛九娘掖了被角,“如夫人,奴就在这里陪您,奴哪里都不去。”

    洛九娘:“好。”

    …

    后半夜,别院依旧安静。

    有阿月陪着,洛九娘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如夫人,您醒了?”

    阿月端着木盆进了屋,伺候洛九娘梳洗。

    洛九娘:“郎君可曾来过?”

    阿月摇头。

    洛九娘心头顿时惴惴。

    以谢无陵的性子,发现端倪肯定会来找自己的。

    但一夜过去,他竟然无动于衷。

    正这般想着,别院外突然响起谢吏的声音。

    洛九娘披上外套,出了门。

    谢吏看向洛九娘,躬身行了礼,“如夫人。”

    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昨夜刺史遭逢刺客,受了伤。”

    一听这话,洛九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心头愈加不安。她掩饰好自己的情绪,焦急问道:“怎么会有刺客?郎君不是去了曲阳吗?那郎君现在在哪里?”

    谢吏留意了一眼洛九娘的神色:“郎君就在前院。”

    洛九娘:“妾身去看看。”

    谢吏:“如夫人不必担心,属下这次过来只是替刺史传话,刺史伤的不重,并无生命危险。”

    洛九娘嗯了声。

    她刺的那一刀确实不致命。

    “谢侍卫。”

    洛九娘又道:“妾身不放心,还是想去看看郎君的情况。”

    谢吏稍顿,最终在洛九娘注视下,点了下头。

    “那属下去院外等您。”

    “嗯。”

    洛九娘应了声,便回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谢吏在院外等了片刻,瞧见伺候洛九娘梳洗完的阿月,便叫住了她。

    “谢侍卫还有什么事吗?”

    谢吏问道:“昨晚、如夫人睡得如何?”

    阿月没察觉出谢吏话中别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不太好,昨夜如夫人被梦魇了,后半夜是奴一直陪着她。”

    谢吏:“什么样的梦?”

    阿月回:“如夫人说,她梦到自己被郎君处死了。”

    “……”

    谢吏哦了声。

    洛九娘梳洗完毕,又换了件素色长裙,在谢吏的陪同下,去了前院。

    刚到院中,洛九娘就闻到了一股药味。

    是她以前受伤时常抹的药,她对这个味道并不陌生。

    谢吏站在门前,恭声道:“刺史,如夫人过来了。”

    屋内没见回应。

    半晌后,才响起一道偏沉的男声。

    “进来。”

    “如夫人,请。”

    谢吏开了门,自己却没有进去。

    这次来前院,洛九娘便知自己凶多吉少。

    她冲谢吏道了谢,便跨步进了屋。

    刚一进去,洛九娘就看到坐在蒲垫上,正慢条斯理地擦着配剑的谢无陵。

    他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换了套常服,一点也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只是他所擦拭的那把剑剑身锋利,刀刃寒芒四射。

    洛九娘心头一悬,镇定道:“郎君,听谢侍卫说您受伤了,妾身……”

    她话头稍停,面露担忧之色,“妾身担心,想过来看看。”

    “死不了。”

    谢无陵开口,声音阴沉,“那把小刀,还不如我这把配剑锋利。”

    “郎君。”

    洛九娘咬了咬唇。

    就在这时,谢无陵突然抬眸,眸光似铁,冷冷地落到了洛九娘的身上。

    洛九娘心头赫然。

    下一瞬,谢无陵便握着剑柄,剑身悬在了她的脖颈上。

    洛九娘瞳仁猛缩。

    须臾之间,她便红了眼睛,桃花面上也尽是苍白之色。

    她嘴唇轻颤,“郎君、郎君这是做什么?”

    谢无陵没有开口,只是微微转动着剑柄,剑身轻刮过她细腻白嫩的脖颈,瞬间便在她脖颈上留下了一条细长的伤口。

    洛九娘脖子一凉。

    血顺着剑身流了下来,濡湿了她的衣襟。

    洛九娘知道——

    这颗怀疑的种子再次在谢无陵的心头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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