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说我已有两月身孕。”

    殷夫人抚摸着小腹,笑得温柔慈爱。

    “什么?”

    刚从东海赶回来的流霜颇有些意外,她不过在东海与龙三太子敖丙拉扯了一些时间,怎么夫人这就有了孩子。

    流霜虽为先天生灵,生来寡情少欲,但这阴阳注生之术,她并非懵然不知。

    行走山野间寻找炼器材料的时候,偶尔会撞见小动物们卿卿我我,守着殷夫人的这一两年里,李靖虽然鲜少回家,但每次回来必得去夫人房中歇息,两人难免亲近。

    两月的身孕。

    流霜计算时间,心中已有猜测。

    她先前日夜不休守着殷夫人,从未见大机缘有所变动,偏偏在她离开总兵府后,突然感应到大机缘的迫近,加之夫人刚好有孕两月,其中关窍,莫非源自夫人腹中之子?

    想到这里,流霜不免多看了两眼殷夫人尚且平平的小腹,主动关怀起夫人的养胎安排:“我见府上丫鬟婆子们并不尽心,夫人可有意再寻几个贴心的前来侍奉。”

    殷夫人摆摆手回道:“我用不上那么多仆从,一群人前呼后拥,看着让人怪心烦的。”

    说完这话,美妇人看向流霜,突然笑了起来:“姑娘神通广大,来无影去无踪,不是时时现身,可不知为何,这两个月里我回忆这两年来的大小事,想起窗边的每枝花,总觉得姑娘一直守在我身边。”

    “虽不知缘由,但既然有姑娘庇护,想来我也无需担忧,孕中多思虑,对孩子不好。”

    流霜眉头微蹙,她自信自己的法术神通绝无破绽,只要不想被人发现,便是圣人来寻她也得费点功夫,圣人之下,哪怕大罗金仙中的至强者,也绝无可能察觉她的所在。

    殷夫人乃普通人族,纵使血脉里有一丝玄鸟气息,但又怎么可能破解她的法术。

    不对劲,很不对劲。

    前头两年,夫人与李靖亲近时,从未特意避讳,夫妻二人很是坦诚,应该根本不知道她长期守在夫人身边。

    明明两年都没察觉,为何怀孕这两个月突然对她的守护有了感应?

    果恐怕因为那腹中胎儿。

    果然,这孩子才是大机缘的关键!

    流霜主动请缨,想亲自照看殷夫人这一胎。

    殷夫人肯定不会让这般出尘脱俗的神仙人物屈尊降贵来伺候自己,再三推辞后,还是拗不过流霜,只能轻叹一声。

    “若姑娘不嫌我一介妇人见识浅陋,古板无趣,不如到我身边小住一阵,对外只说你是我的堂妹,特来陪我养胎。”

    陈塘关总兵府上多了一位殷小姐。

    有了明面上的身份,流霜如殷夫人所期待的那样,每天从正门进房,明目张胆地送花,光明正大地守着殷夫人,日夜不离。

    倒苦了李靖,每每想与夫人亲近,旁边都还有个不懂事的堂妹杵着。哪怕他多次委婉地提醒堂妹离开,比如府中的花开得不错,可以去花园转转;厨房做了几道新菜,正想请主子尝一尝;门房抓了一只小猫,巴掌大小,活泼可爱……但堂妹依然雷打不动守在夫人房里,像完全听不懂他的暗示一样。

    李靖不敢给殷家姑娘脸色看,到底是王室亲戚,虽不知具体是哪一支旁系,但身份总是不同的。

    殷夫人这一胎艰难,统共怀了三年之久。

    李靖起初还会时常回家看望,哪怕被多事的堂妹干扰,没机会与夫人互换阴阳,但夫妇二人总能坐在一起说些体己话。

    发现夫人怀胎已过十月,仍未生产时,李靖也着急地请了一群大夫回来。

    寻常大夫们看不出什么,只说夫人母体康健,胎儿亦是,叫李大人不必担忧。

    随着时间推移,有关胎儿身份的猜测众说纷纭,李靖回府的次数越发少了。

    府中仆从也经常聚在一处议论。

    “哪有妇人怀胎三年的,夫人也不是没有生养过,头两个不都只怀了八九月吗?”

    “我记得三年前很不安稳,先是暴雨淹了洼地,后有大浪拍翻渔船,还有四处流窜的水匪……老爷那会儿正忙,有时待在军中三五个月,总不得空,鲜少回府。夫妇二人聚少离多,只一次就有了,夫人真是好福气。”

    “你倒是提醒我,三年前大修龙王庙的时候,夫人绣了一副百龙图,那绣品最后不翼而飞,可东海那边却并未追责……”

    “那百龙图何等复杂,放在平时恐怕得十个绣娘一起赶制,城中有头脸的夫人们都推脱不愿干这苦差事,怎么独独夫人愿意接手?”

    “你们说,夫人怀的会不会……”

    “会不会根本不是人类?”

    军营中,李靖躺在一貌美女子双膝之上,佳人伸出一双白皙柔软的手,轻轻按在李靖的太阳穴上,帮他放松紧张的神经。

    “大人,可有烦心事?”

    女子的嗓音婉转动听,吐词清晰明洁,抑扬顿挫间,有玉石碰撞之感,沁人心脾,听之能让人头脑凉爽。李靖每次听到女子的声音,都会不自觉放松心神,因此格外喜欢找女子倾吐心事。

    “我哪有什么烦心事,不过是见琵琶好样貌,却总在军中做男子打扮,心中未免觉得有些可惜。”

    说是女扮男装,但柳琵琶相貌实在出众,打眼一瞧便知道是位俏丽非常的姑娘。

    “末将奉大王和妲己娘娘之命,来调查东海风浪,本身是武官,哪里用得上脂粉钗裙。”

    李靖笑道:“哈哈,是我愚钝,琵琶英气妩媚,风流浑然天成,未着绫罗绸缎,未饰金银玉石,已是世间第一等,寻常女子望尘莫及,自然不用费心打扮。”

    柳琵琶面上浮起两团绯红,有些羞恼地拍了一下李靖的肩膀,眼神躲闪,欲语还休,正是娇羞的小女儿姿态,看得李靖心里酥酥麻麻的,连带胸中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大人莫打趣我,琵琶不过蒲柳之姿,论容貌风姿不及女娲娘娘万分之一,亦不及妲己娘娘百分之一,气质更逊色于世家贵女……实不相瞒,琵琶一直仰慕殷夫人那般端庄娴静的女子。”

    李靖伸手捏了捏柳琵琶白嫩的小脸,对琵琶的话表示不认同:“琵琶何必妄自菲薄,那些贵族女子自诩矜持,向来故作姿态,不及琵琶半分单纯可爱。”

    军中男人多,各个血气方刚,寻常女儿家跑来这等地方,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可柳琵琶乃妲己娘娘身边红人,由大王亲自指派来陈塘关督军,虽名义为柳副官,实际上不仅能自行罢免军中将士,还可以先斩后奏……众将士皆敬她三分,无人敢冒犯。

    位高权重,年轻貌美,这样的女子偏偏对李靖这个有妇之夫青眼相加,当真是做梦才会遇上的好事。

    李靖一直以正人君子的形象示人,于人前多次拒绝琵琶的示好,直到后来有次作战,琵琶为救李靖身受重伤,昏迷前还一直念叨先救李大人,众将士大为震动。

    面对救命恩人,李靖自然要知恩图报,他主动前去看望琵琶伤情,嘘寒问暖,不过态度还是公事公办,不见多少私情。

    琵琶求而不得,难免惆怅,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劝到了李靖面前。

    “柳副官用情至深,还望大人接纳柳副官。”

    “女子向来爱惜容颜,柳副官为救大人,后背留下疤痕,日后恐怕会影响说亲。”

    “大人说过,有功当赏,柳副官立下大功,所求奖赏不过大人的一点真情而已,大人赏罚分明,想来不会苛待柳副官。”

    “大人,请你接纳柳副官!”

    李靖寡不敌众,无可奈何,对琵琶有了些特殊的关照。

    之后的事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总兵府有一位殷夫人,军中还有一位柳夫人。

    虽然柳琵琶和李靖未拜过天地,但将士们心中已经将柳琵琶视作二夫人。

    李靖与琵琶一阵温存后,终于提起了心事。

    “三年前,你初来陈塘关时,曾和其他几位副官一起到我府中小聚。”

    “席间,夫人送来一壶珍藏多年的美酒,那酒芳香淳厚,我多饮了两杯,醉意上涌,恍惚间似乎听见琵琶夸赞夫人头上的发簪是宝物,其中可有什么说法?”

    柳琵琶眸中闪过精光,依偎在李靖怀里,柔声回答:“确有此事,夫人头上的灵玉簪子极为罕见难得,虽不是法宝,但也能温养身体。”

    直白地挑拨离间实属下下策,不如丢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诱人胡思乱想,所以琵琶话说半头,有意引导李靖继续追问下去。

    人们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当过程足够跌宕,蛛丝马迹设计得真假参半,层层探寻真相,抽丝剥茧后,推理出结论就变得让人深信不疑。

    果不其然,李靖旁敲侧击打听起发簪来历。

    “这玉簪竟有如此功效,不知何处可得,我也想为琵琶寻来一件。”

    这男人,何必拿她当借口,真是矫情。

    如果不是女娲娘娘法旨在先,她怎会来侍奉这样平平无奇的人族男子。

    柳琵琶收敛起不屑的心思,状若不经意地答复道:“大人疼爱琵琶,琵琶心中感动,不过这灵玉只有南海才能采到,为龙族独有,从不外供。”方才经历一番云雨,此时美娇娘的嗓音略带沙哑,不比平时清脆,更添别样的惑人风情。

    温香软玉在怪,李靖的面色却变得难看起来,夫人的嫁妆单子他看过,府上库房来来往往的记录他也看过,始终没有找到那支发簪的出处。

    没想到原来是海里的宝贝,怪不得,怪不得……

    这一瞬间,李靖仿佛大聪明附体,打通了思路,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柳琵琶觑一眼男人紧锁的眉头,便知晓这男人心里兜着什么龌龊揣测,不免觉得无趣,她打个哈欠,称身子疲累,随后翻身睡去,放李靖一人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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